其实, 秦家修建的那段水泥路并不是人人收费,不,正确来说, 人并不收费。
这段路只针对车架、货物收费,根据不同的规格有不同的收费标准。
比如一骑车,也即一匹畜生拉的车架,不管是满载货物还是拉人,甚至是空车, 都得给钱, 也不贵, 全程只收十文钱。若是两骑拉车,则收十五文,三骑二十文, 以此类推。
不拉车,只骑着畜生走,也得收八文。
而普通行人,则不收费。
这收费牌子一挂,所有人都等着看秦家和谢峥的笑话。
别的不说, 挨着这水泥路边上就是一条宽敞大道——谁还放着好好的免费路不走,非要花钱去走大路呢?难不成就图那路干净整洁吗?过个十天半月的,不还是尘土满地,当谁稀罕呢。
许是大家都等着观望,这水泥路挂牌后,一整天都无人上去, 连那无需收费的行人也只敢在土路那边张望。
承建水泥路的秦和也不着急,优哉游哉地与各大商铺吃饭喝茶。
又过了两天,大伙看到他骑马出城,有人便忍不住拦住他,先随口问一句上哪儿去,打算寒暄两句再进入正题。
却听秦和笑眯眯答道:“去章口吃饭呢,约了平安货行的掌柜吃午饭。”完了他看看天色便挥手道别,“我得赶紧了,不然得迟到了,回聊啊!”
平安货行是章口的大货行,京城的好些铺子都要找他们家拿货来着。问话之人对此也略知一二。
但是,这会儿都辰时末了,去章口,再快也要两三个时辰,如何赶得上过去吃午饭?
问话之人一脸懵,扭头问旁边人:“那位爷是不是说错话了?”
大伙都竖着耳朵呢,自然没错听。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秦和在吹牛,想给他家水泥路造势。
可若是撒谎,这种事压根经不住较真,秦和没必要撒这种谎。
再者,新落成的水泥路就在眼前……
几个铜板而已,天子脚下最不缺有钱人。这秦和说得有模有样的,便有那富贵闲人呼朋引伴,或是骑马,或是驱车,热热闹闹地涌出京城,踏上前往章口的水泥路。
城里人也都翘首以盼,等着这些人第二天或过几日回来抱怨。
谁知当天傍晚,这些去凑热闹的人便纷纷回京,还带回许多章口的东西,比如章口特有的熏鸭。
不到一天功夫,京城上下都知道,京城章口来回一趟,因为有了水泥路,时间足足减少了一半!!
众人哗然。
这一半是什么概念?
是章口刚宰杀的禽肉,当天便能运到京城售卖;是章口的特色糕点,能带着余温送进京城贵人家……
也无需旁人多说,没过几天,那段水泥路便热络了起来。
这里可是京城,章口又是京城货物的重要来源之一,聚集着来自南方的几乎所有货源货商,比如苏府的丝绸刺绣、杭府的茶叶等。
如今两地有了更平稳更迅速的路段,那来去的车马如何会少?
拉货的车、贵人走亲访友的车,每天来来去去,络绎不绝。一车十文,一车十五文……每到傍晚,便有一队护卫驾车抵达收费站,将几□□袋的铜板收走。
甚至连收费站也增设了护卫,从早到晚,直至宵禁。
肉眼可见的银钱滚落秦家口袋,是个人都眼红。
大伙看向谢峥、秦和的目光便再次复杂起来。
秦家也突然多了许多来客。
这天,国子监祭酒夫人过来找秦老夫人喝茶聊天。
国子监祭酒夫人夫家姓崔,与秦老夫人是手帕交,多年联系未断,她这回过来也不算突兀。
秦老夫人也没多想,照例与她吃吃喝喝闲聊,顺嘴还抱怨了句:“亏得你让人送帖子说要过来,不然我今儿还得去陪客呢。”
崔老夫人诧异:“你都当奶奶的人了,怎么还让你去陪客?”
“最近三殿下不是折腾了那什么水泥出来,又交给我那小儿子去倒腾,闹得动静大了,便有许多人来问。扰得我好些天没得清静了。”
崔老夫人若有所思:“都问些什么?想要插一脚水泥生意?”
“差不多。”毕竟是男人们的事,秦老夫人也没多说,只是摊手道,“我们自己家都没整明白呢,你说跑过来问能问出啥情况?”
崔老夫人笑了:“你们自己也没整明白?”
“那当然,这水泥可是新鲜玩意,都摸着石头过河呢。”
“我看秦和那小子淡定的很,不像啊。”
秦老夫人没好气:“装的呢,每天回来都得跟他爹他哥商议到半夜呢。”
崔老夫人被逗得不行:“那还装得挺像的。”
“是的吧。”秦老夫人叹气,“所以,这么多人来问,我们也是难办。”
崔老夫人笑眯眯:“那我问点别的。”
“嗯?”
崔老夫人压低声音:“我是想问问你那外孙,找着人家了没有?”
秦老夫人愣了愣,继而诧异:“你怎么也来问这个问题?”
崔老夫人也愣住:“有别人问了?”
“好几家来问了。不过我说,我记着你家小孙女还不到五岁 呢,怎么也跑来凑这个热闹?”
崔老夫人无奈:“这不是受人所托嘛。”
这一来,秦老夫人反倒好奇上了:“谁家姑娘啊?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到你头上。”
“是我那不争气的娘家侄儿,他闺女今年十三了。”
秦老夫人回忆了下她娘家侄儿的情况,登时皱眉:“皇家再怎么不讲究,也不会……”瞪她,“你怎么应下这样的活儿?”
“没应没应。”崔老夫人连连摆手,“我这不是面子情过不去,厚着脸皮过来说一声嘛。反正我话传到了,别的我可不管了。”
秦老夫人笑骂了句:“你这是把锅扔我头上呢。”
“反正我那侄儿也找不着你。”崔老夫人笑了笑,完了压低声音,“那位殿下果真要开始相看了?不才十四岁吗?”
秦老夫人不以为意:“都是外头的人一头热。三殿下主意正着呢,他娘又……说不定折腾两年都定不下来呢。”
崔老夫人自然知道些许内情,忍不住问了句:“难不成还得拦着不给娶亲?”
“那倒不至于。我猜,大概会压一压女方的家势吧。”秦老夫人忍不住又叹气了,“你说这都什么事,也不知道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竟然觉得儿子克了——”
“嘘!”崔老夫人忙嘘了声,低斥道,“这些个话可不能乱说。”
秦老夫人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顿了顿,她微笑,“不过我们还真找着几家挺不错的。”
“哟,那不错啊。”崔老夫人非常识趣,丝毫不问有哪些人家,只笑着接道,“那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去去去,还早着呢。”
……
谢峥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
锻炼、习字、做功课,书铺的搭建,运营内容和方向的筹划,纸张的研发,旧年税收的情况……若不是许多文章都熟读在心,做起功课得心应手,他怕是连休息时间都得减少。
别的还在折腾,旧年的丁税、各种与田地相关的杂税等便先整理了出来——毕竟他不是要查账,他只是要个总数。
拿了数据,他便找人开始核算。
这几个月的经营,他已经多了许多人手,要做些什么也便宜。尤其是算账。
他现在又要弄书铺又要倒腾造纸,每天都要花钱,不找几个管账的怎么行。
专业的事专业的人做,谢峥把数据扔给擅算学的人,让他们按照他给的方向算出个结果,完了揣上结果便去御书房找承嘉帝。
大衍,甚至大衍之前的朝代,向来都是沿用人丁税。摊丁入亩,就是换了个计算方向,改收土地税。
目前实施的人丁税,对普通老百姓而言负担极重。若都是青壮年小家庭,再有几亩地,那生活自然美滋滋。
可哪家没有老人小孩?若是孩子多又还未长成劳动力,或是老人体弱多病无法劳作的……这丁税一收,便能脱层皮。
若是按照土地收税,家里有老人孩子多的,负担便能减轻。这摊丁入亩,是真真的为老百姓减轻税负,甚至能鼓励老百姓多生孩子。
人多了,什么事儿干不好?
承嘉帝自然能看出这些。若是真能推进,仁义爱民的赞颂必定少不了。哪个当皇帝的不想名流千古?
他忧虑的是税收情况。
谢峥胸有成竹,将全大衍的田地数据摆上来:“这是各州府登记在册的田地数量,以及我让人核算的,按照田亩收税得到的每年税收情况。”
承嘉帝一看,惊了:“如此之多?”
谢峥点头,指向纸张上某列数字:“官绅贵族的田地,占了各州府的一半以上,若是全部收税,总额算下来,与人丁税也差不离了。”
其实会更多一些,毕竟官绅贵族有的是下人,开荒拓田都是小意思,还都不需要经过买卖,也就不需要经过官府。这样,统计出来的田地自然要偏小。
承嘉帝自然也想到这一茬。
谢峥再次加把火:“而且,于官绅贵族而言,交这些田税顶多就是肉痛几天,换成老百姓,那就是能不能吃饱穿暖的问题。”
这样一比,自然知道孰优孰劣。
承嘉帝叹了口气:“朕知道。”问题是牵扯太大。这税改若是执行,动的便是贵族富绅的钱袋子,会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父皇,这是利国利民的——”
承嘉帝摆摆手:“朕知道,这事朕需要再考虑考虑,你别再掺和进来。”
谢峥一怔,继而一喜,点头:“是。”这税改若是执行,不知道会招来多少怨言,承嘉帝让他别掺和,自然是为了保他,却也说明,他确实心动了,只是兹事体大,他需要做好准备。
事已至此,接下来便与谢峥无关。见承嘉帝犹自皱眉看着那些数字,谢峥行了个礼,安静地退了出去。
回到皇子院落,安福迎上来。
“主子,东西到了。”自打去了趟潞州,安福几人私底下都习惯了喊他主子。
谢峥张开双手,随口问了句:“什么东西?”
安福轻手轻脚帮他解下外袍,道:“活字模子。”
谢峥双目一凛:“在哪?”
“搁在书房呢,就等您回来看看了。”
“好!”谢峥立马转身,大步前往书房。
宽敞的书房里,宽大的字模台子安静地立在墙跟下,三千块大小均等的字模按照部首整齐地铺在台子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谢峥翻出一块端详。模子是匠人特制的陶土,表面磨砂状,着墨方便。字体是特地找人描写的,横平竖直,中规中矩,毫无风格可言。
旁边还备了几个小木框,均是书页大小,将需要的字模排进去,印刷出来便是一页工整字体。
谢峥点头:“备纸墨。”他来亲自拓印一版。
挑字,排序,刷墨,拓印,一页墨字很快便摆在面前。
他揭起纸张,扫了眼毫无特色的文字,再看对面犹自不停浮现的县志内容……
谢峥勾唇。
很好,对面的小丫头看不见这些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祝圆:……天天这样折腾,累不累啊?
谢峥:……你管我!
我码字速度比较慢(好吧,是非常慢),比如我当天如果加更,第二天12点左右的更新就赶不上了。
能不能打个商量,如果我哪天加更,第二天的更新就推迟到下午六点前,这样,就相当于两天三更,我也不会天天咸鱼瘫了,如何?
还是你们希望继续保持每天12点左右,定时比较有期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