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间隐这一带被两侧山峦夹在中间,因此雾气特别浓。
这里从昨晚到刚才为止,始终处于骚动的状态下。首先是警方赶来,接着新闻媒体的采访人员也赶到这里;当然,住在附近的好奇居民也是造成骚动的原因之一。
特别是下午在高尔夫球场发生那起枪击事件之后,传闻狙击飞鸟忠熙的凶手就住在这一带,弄得浅间隐的居民人心惶惶。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槌口操可得意了。
对于主张“每日一杀”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槌口操来说,没有其他娱乐比得上这件事。当她知道凶手就住在隔壁,而且还是自己的房客时,她不忘发挥超人一等的想像力和滔滔不绝的辩才,将津村真二大肆批评一番。
由于操夫人是这桩凶杀案件重要嫌疑犯的房东,而且家里有电话,因此她家的门铃从昨晚到今天傍晚一直响个不停,除了警方和新闻媒体从业人员之外,附近爱凑热闹的居民也不停地蜂拥而来。
每当传播媒体的工作人员到她家借电话,她总是笑容可掬地招呼对方使用电话;她还一反平日穷酸小器的个性,不断把家里好吃的糕点拿出来招待客人,藉此打探最新的消息。但弄到最后,这些媒体从业人员往往受不了她蝶蝶不休的说话方式而纷纷打退堂鼓。
那天下午,一向精力旺盛的操夫人竟然大感疲惫,这是因为前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未眠。
首先,警方开始挖掘后面坍方的山崖,她是这栋房屋的所有人,当然有权在现场监控,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房子任人破坏毁损。其间,她非常好奇警方为什么要挖这处坍方的山崖,可是并没有得到令她满意的答案。
好奇心大增的操夫人经过一个钟头的监控之后,回到家仍不忘胁迫藤村夏江。藤村夏江是操夫人手中最强有力的一张王牌,只要拥有这张王牌,她就会感受到一股足以令警察和媒体从业人员羡慕的强烈优越感。
“夏江,照警方这种速度,天亮之前可能就会挖出什么东西……你说,他们究竟会挖出什么东西?你一定知道,快点告诉我。”
操夫人一只眼睛因眼底出血而变得有些混浊,现在的她看起来犹如一只发怒的怪物,怪不得藤村夏江只是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昨天晚上你一直从二楼偷窥隔壁,你究竟看到什么?你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和埋在洞里的东西有关联?从那个洞穴大小来看,不可能藏一些小东西。啊!我知道,是尸体!警方要找的一定是什么人的尸体……夏江,你真厉害,现在每个人都因为慎恭吾、津村真二的死而忙得不可开交,而你却把津村真二的尸体埋在洞穴里,哇!你真是我最了不起的朋友。”
藤村夏江被操夫人说话的样子吓坏了,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好,就算我不问你,现在我也弄明白了。要是警方挖开那个洞穴,一切都会真相大自,这么一来,我该怎么说呢?我这栋高级出租别墅会因为你这个世间少有的女魔头,导致明年没有人敢来这里跟我租房子,真可恶!”
不论明年这栋别墅能否租出去,操夫人坚信警方一定会从那个洞穴挖出一具尸体来。正因为她坚信不疑,当警方没有从那个洞穴挖出任何东西时,操夫人简直是失望透顶。
她不可置信地问搜查人员说:
“你们在这里吵了大半夜,弄得我不能睡……究竟想挖出什么东西?”
“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会挖出什么东西,只是依令行事罢了。”
“那你们长官打算挖出什么东西呢?你瞧,把大伙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这个嘛……一会儿我们长官就会来这里,你可以亲自问他。”
不久,有好几个大人物珊珊来迟,操夫人看到走在最后面的人,外表长相竟是如此与众不同时,她原本已经浇熄的战斗力立刻再度苏醒。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是这个房子的所有人,有权利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外表长得与众不同的男人一边抓头,一边应付道:
“夫人,吵了你一整夜,实在非常抱歉。这次命案的凶嫌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前天就知道昨天早上台风会造成这个山崖坍方,所以这次是我们自己的疏忽。哈哈……真是对不起。”
(这男人未免欺人太甚,太瞧不起人了吧!)
操夫人心里直犯嘀咕,一脸愤恨地看着这个外表毫不起眼的男人离去。
突然间,男人刚才说的话再度浮现她的脑海。
“这次命案的凶嫌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前天就知道昨天早上台风会造成这个山崖坍方……”
操夫人反复思索这句话,愈发觉得洞穴里一定藏了东西。
她想到这里,不禁捂起嘴,格格地笑了起来。
昨晚她一整夜没睡,现在又一整天没阖过眼,这对于向来注重睡眠的操夫人来说,实在是非常难得;她担心自己一闭上眼睛,手中这张王牌就会从手掌心飞走。另一方面,跟即将有惊人发现的快感比起来,少睡或不睡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她一整天不断用手指掐自己的大腿,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打瞌睡。
傍晚在高尔夫球场发生的枪击事件,嫌疑犯好像是津村真二,当警方派警员进驻隔壁的别墅时,操夫人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虽然操夫人目前还不知道飞鸟忠熙是生是死,但是从进驻到隔壁别墅的警察个个全副武装的样子来看,这次事件一定相当严重。
(飞鸟忠熙可就是凤千代子未来的第五任丈夫,凤千代子的第一、第二和第三任丈夫都已经走到人生的终点,如果她第四任丈夫枪击未来的第五任丈夫……)
一想到这里,这个主张“每日一杀”的操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莫非现在在自己家里哭泣的女人就是津村真二的帮凶?难怪她每次一来轻井泽,这里就会发生可怕的事件……)
到了晚上,操夫人悄悄地送一些茶点给执行勤务的年轻武装警官,她向对方套出一些情报:目前尚不能确定枪击飞鸟忠熙的凶手就是津村真一,因为没有人看到对方的长相。
操夫人知道凶手一定不是藤村夏江,她虽然曾是新式话剧的演员,打扮成男人模样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但是藤村夏江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自己家里一步。
十点左右,警方突然决定撤离现场,一位接受她茶点招待的年轻警官走向她说:
“夫人,请你小心一点,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任务要办,现在准备撤离;今晚你不要出门,把门窗关紧,就算有人敲门也不要随便开门。嫌疑犯手中握有枪枝,要是你发现隔壁的别墅里有什么异状,请立刻拨电话到警局,你自己多保重喽!”
那名年轻警官离去之后,操夫人故意让他听见锁门的声音。五分钟后,那些警官们已经走下坡,并向左转过那个转角,然后操夫人走进后面的一个房间。
那是一间八叠大的和式房间,藤村夏江静静地跪坐在座垫上,她的头发没有往上盘起来,一张脸看起来无精打彩。
“你在发什么愣?快站起来,跟我走。”
“跟你走?要去什么地方?”
“去哪里你会不知道吗?我们要去探险。”
“到哪里探险?”
“当然是隔壁的别墅啊!来,这是你的手电筒,别磨磨蹭蹭的……”
藤村夏江究竟多大年纪呢?昭和二十五年她和阿久津谦三离婚的时候,她三十四岁,今年应该四十四岁了,但是她的外表上看起来比操夫人还老。
“喂,快跟在我后面走啊!要是你想逃的话,我就会放声大叫:‘杀人哪!’哦,对不起,我不该发出那么粗野的声音。总之,我向来是站在凶手这一边的。”
其实操夫人从不认为自己这位朋友是杀人犯,要是这位朋友是杀人凶手,她怎么可能还会跟她共处一室呢?
操夫人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到隔壁的别墅探险,因此才会带着乖顺的藤村夏江一同前往。何况,操控他人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喂,小心你的脚下,哎呀,别把手电筒的灯光朝上……”
操夫人从厨房那扇门往外走,那里有一个利用山崖地形做成的阶梯,可以通向隔壁的别墅。她们两人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很快地走下阶梯,幸运的是,那些坍方的土石早已被警方的人员挖掘干净,所以她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到厨房的门口。
操夫人是房东,因此她拥有津村真二别墅厨房门的钥匙。
进入厨房后,只见屋里一片漆黑,但是操夫人对整栋别墅的隔间非常清楚,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那间佣人房。
这里是三叠大的和式房,房里有一半的地板比较高,当作床铺使用,所以站在床上就可以摸到天花板。
“你把手电筒往天花板照……不是那里,是这里。”
藤村夏江依言把手电筒的灯光照在操夫人所说的位置上,操夫人伸出双手东摸西摸,顷刻间,一块一公尺见方的天花板向旁边滑动,接着就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咦?这是什么?”
藤村夏江的声音抖得非常厉害。
“这是隐藏式储藏室,也是出租别墅必备的设计。”
操夫人将头伸进天花板里面打探一会儿,从天花板里拉出一个五级的木制梯子,它的前端附了一个钩子,可以挂在天花板内部。
操夫人把梯子斜挂在天花板里面,并确认梯子稳不稳固后,重新拿起手电筒说:
“好了,你先爬上去。”
“什么!我……”
“没事的。你不爬的话,我可要叫喽!杀人……”
“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既然要冒险,里面如果有东西不是更好吗?若是里面没有东西,我就把天花板还原。来,快上去、快上去!”
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操夫人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教人觉得很不舒服;尤其她的一只眼睛眼底出血、眼白混浊,看起来真是恐怖极了。
“可是这上面很黑那!”
“你把吊在那里的细绳用力往下拉,就可以打开电灯……还是不要这么做好了,我怕这样子会透出灯光,她还是用手中的手电筒照明就好了。”
“好恐怖……”
“你再不往上爬,当心我要喊喽!”
“别叫!你别叫……我爬就是了,别再用这句话威胁我。”
天花板里面有个三叠大的小隔间,由于是顺着屋顶斜度建造的,所以有一边较倾斜,不过它的高度可容一个人站着走。
屋顶吓最矮处有个像通风口一般的小气窗,其余部份都钉着铁皮板,看起来十分干净。尽管如此,外面的浓雾依然从小气窗飘进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立刻使这间灯光昏暗的隔间交错着紫色线条。
天花板上垂挂着一个灯泡,灯泡下面有一张藤椅和一张断了桌脚、上面有镰仓式雕刻图案的小茶几……等家具四处堆放着,这些好像都是操夫人的东西。
“哎呀!这张帆布躺椅原来在这里,我好像还没用过它。”
当操夫人把视线集中在那张帆布躺椅上时,她突然紧紧抓住藤村夏江的手臂。
“操姊,怎么了?”
“那、那个……人头……是不是人头?”
“说什么傻话!这、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头……”
藤村夏江虽然这么说,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操夫人还害怕。
那张帆布躺椅背对她们放着,椅子上有一床老旧的毛毯。
在这两位妇人不停颤抖的手电筒灯光交错照射下,有一个状似人头的东西从帆布躺椅的椅背冒出来,而且铺在椅子上的毛毯还鼓鼓的。
当操夫人确定那确实是一具尸体的人头时,不禁欣喜若狂地拉着藤村夏江的手冲向帆布躺椅。
“有了、有了,果然在这里。你这个人啊……真是了不起,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两个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要忍耐、我要忍耐。”
“废话!不是只有你才知道这个隐密的场所吗?你去年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地方,如今还善加利用呢!这个人究竟是谁?看起来好像是个男人,好吧!不问你了,我会亲自调查这个被你杀害的男人究竟是谁。”
操夫人说完,拉着藤村夏江的手绕到帆布躺椅的正面。
当她们两人绕到椅子的正面时,操夫人用脚尖钩住垂在地板上的毛毯一端,刹那间,只见一个穿着怪异的男人躺在帆布躺椅上。
男人身穿一件葡萄紫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和衬衫同质料的及膝家居短裤,腹部围着一条毛线织成的肚围,从帆布躺椅上垂下的两只纤细小腿上还穿着袜子。
操夫人的手电筒灯光从男人的下半身往上
照,当光线聚集在男人的脸上时,操夫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啊!夏江,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终于用你的手亲自把那个女人的前夫一个个除去了……太棒了!夏江,我简直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电灯突然亮了起来。
“啊!”
藤村夏江吓得尖叫出声,操夫人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喝斥声传来:
“谁在上面?”
操夫人惊慌得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再不出声回答,我可要开枪了。”
“不要……不要开枪!”
藤村夏江一脸悲凄地叫道。
“操姊、操姊,你怎么了?啊!快来人呀!”
“什么?是女人?”
近藤刑警一边咳嗽,一边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枪、从入口处探头一瞧,他呆呆地看着两名蹲在地板上的女人。
当他的视线移到帆布躺椅上时,便急忙爬进天花板里。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这里果然有尸体,津村真二的尸体……”
操夫人一看到跟在日比野警官身后爬进去的金田一耕助,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津村真二躺在帆布躺椅上,他脸上的表情和慎恭吾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嘴角还露出一小截发黑的舌头,眼睛发出如腊石般的凄惨光泽。
“有外伤吗?”
日比野警官问道。
“没有,好象都没有外伤,果然是氰酸钾中毒,这究竟是怎么样回事呢?”
开口说话的是近藤刑警,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便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怎么了?近藤,你认识这位妇人吗?”
“藤、藤村夏江!”
近藤刑警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他的声音里充满悔恨之意。
一听到近藤刑警的话,等等力警官和他身后的山下警官立刻从入口处探头进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