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一边穿上大衣,一边说道:“我一有发现就给您打电话。”
“但店里该打烊了,打北野那边的电话吧!”
“老陶,不如去我那里下象棋吧!”朱汉生擅自决定道,“小岛,有事往我那儿打电话就行。”
“好吧!”陶展文说道。
“此次命案绝对与‘鸥庄’事件有关,但警察可能对此并不知情。”说完,小岛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陶展文和朱汉生一同走出“桃源亭”,向位于东亚大街的安记公司走去。步入空荡荡的办公室,朱汉生点着煤气炉,让陶展文在外稍候,随后便进入里屋去拿棋盘。这个房间外面是办公室,里面则是朱汉生一家人的住所。
“爸爸,早点儿睡吧!”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爸爸要下象棋。”父亲声音懒散地说道,“棋子放哪儿了?”
“要下象棋的话,得先换衣服。”
“衣服换不换都行。”
“不行!”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严厉。
过了好一阵子,朱汉生都没从里屋出来,想来他是乖乖遵从女儿的命令了。
果然,当朱汉生捧着放有棋盘和棋子的盒子走出来时,已经换上睡衣了。
“你以为夫人不在就可以随随便便吗?你高兴得太早啦!”陶展文说道,“没想到小淑会代替母亲监督父亲,这孩子很有前途。”
朱汉生没有理睬陶展文的挖苦,异常迅速地清理出场地、摆好棋子——“来,开始吧!”
“这就是徐铭义不要的棋子吧?”陶展文看着棋子,感慨道。
“没错。他说染上墨水不想要了,我就拿来了。但若不仔细,还真看不出哪里染上了墨水,对吧?”
朱汉生执黑字棋先行,战争就此打响。他将“车”放到棋盘中央,口中说道:“这么走是为了向死去的徐铭义致敬。”
“车”相当于日本将棋中的“飞车”。将这个强大的棋子放在己方阵营的中央,以此统揽整个盘面——这一战术称为“占中车”,亦即日本将棋的“中飞车”。在中国象棋中,平均十局中有七八局都是以“占中车”的形式开始的,但已故的徐铭义一百局中便会有一百局是使用“占中车”,始终不变。其墨守成规的性格在棋盘上也如实地展现了出来。
“他连下象棋都从未换过套路。”说着,陶展文挪动了己方的“兵”。
朱汉生是出名的快棋手,只见他立马飞“炮”越过河界,轰死了敌方的“兵”。
“嘿,看你大张旗鼓地挥舞牛刀,还以为要干什么呢,原来只是用来杀鸡。”
黑红双方在棋盘上斗得火花四溅,二人口中也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不吃我的‘马’吗?”朱汉生嘴上火力全开,以此牵制敌人。
“这么别扭的‘马’,我才不要呢!正所谓‘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陶展文开口应道。
最终,朱汉生的“象”疏于防范,陶展文首战告捷。
第二局成了乱七八糟的混战,远距离武器纵横捭闽,大显身手。当陶展文醒悟到自己已陷入对方的节奏中时,已经迟了。朱汉生最擅混战,陶展文尚不及采取细致的战术,就眼睁睁地看着己方军队被杀得精光。
“竟然用吃光对手棋子的方法来下象棋,这种手法简直卑鄙无耻。”
就在陶展文大发感慨时,敌方的“马”已经深入己方营地,“炮”也已确定目标,“车”又切断了退路——“帅”旗仍在,士卒却悉数被灭,可谓一败涂地。
大胜之余,朱汉生一边摆放棋子,一边哼歌。
第三局,陶展文采用奇袭战术,几乎没吃对手一兵一卒,以令对手松懈,然后一鼓作气将敌人逼至绝境。这一局瞬间便分出了胜负,甚至不够尽兴。
朱汉生歪着脑袋,口中连喊“奇怪”。但不管怎么看,他的“将”都已无路可逃。
“他妈的!”
朱汉生常爱破口大骂,这个词算是其中最文明的。
二人稍事休息后,便展开了第四局的较量。但战局刚刚开始,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陶展文拿起听筒。
“……没想到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发现此案与‘鸥庄’事件有关。(小岛语气匆匆地继续说道)这次我很佩服他们。死去的田村的笔记本中写满了莫名其妙的杂乱数字,其中就有”478280“这个数字。这一数字与徐先生星期六从银行取出的现金金额完全吻合。如此一来,警察便也明白了……嗯,威士忌酒瓶中的确掺有氰酸钾。是BlaWhite……那家伙竟会喝如此高级的洒。我接下来要去警署,然后写报道,写完就去您那儿,大概十点半左右能到。”
当小岛出现在安记公司办公室时,陶朱二人刚好战罢十一局,正精疲力尽地吸着烟。
虽说这是本职工作,但刚从杀人现场回来的小岛还是有点儿心神不宁。一走进房间,他便突然跑到煤气炉旁,伸出手去烤火。
“怎样?警察确定凶手了吗?”陶展文问道。
小岛一言不发,只是摇头表示否定。
“哎呀,你在发抖吗?”陶展文看着小岛微微颤抖的下巴说道。
“天气太冷了……而且亲眼目睹杀人现场,觉得很不舒服。”靠着煤气炉小岛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开口说道。
“冷吗?那我们去‘备前屋’吧!”朱汉生说道。
“备前屋”是附近的烧烤店,他们都是那里的常客。
“这个想法不错。”陶展文说道,“总之,喝杯酒会好些。你现在的状态很差,好像连话都说不出了。”
“是啊,还是喝杯酒比较好。”小岛坦率地表示赞同。
“不过,汉生。”陶展文转头看着朱汉生说道,“虽说要去的地方是烧烤店,你穿睡衣去也太随便了吧?”
“那倒也是。”朱汉生说道,“嗯,套衫和大衣在那张桌上……还剩下裤子。”他步履蹒跚地走进里屋,不久便拎着一条皱巴巴的裤子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陶展文不禁苦笑道:“这裤子连腰带都没有,你打算怎么穿?”
朱汉生对手中的裤子打量片刻,才说道:“啊,这条裤子并不是我方才脱掉的那条!”
“没错。”陶展文说道,“这是你去警署时换下来的裤子。”
“管它呢,用不着腰带。这裤子很贴身,应该不会滑下来,更何况我上面还会披上大衣。”
说着,朱汉生脱掉睡衣,漫不经心地准备穿裤子。在穿上之前,他将裤子用力抖了抖,突然从中飞出了一个白色的圆形物体,滚落在地。
“咦?这是什么?”朱汉生伸手拾起,“是象棋棋子。”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棋子。”陶展文看了一眼后说道,“是象牙棋子。”
“象牙棋子?那不是徐铭义的吗?除了在他那里,我还从没见过象牙棋子呢……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裤子里呢?”
“原因很简单。”陶展文说道,“那晚你不是打翻了棋盘吗?你本想将掉在地上的棋子全部拾起,但唯独这枚棋子却卡在了你的裤子上。当然,它不可能机灵得自动跳入口袋,想必是刚好掉到你裤子的折边里了,毕竟你那里可是大口大张啊!”
“啊,是这样啊!”朱汉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打翻了象棋棋盘。如此说来,这枚棋子竟是徐铭义的遗物。”
朱汉生将那枚红色的“帅”放在掌中,伸到陶展文面前。
“给我吧,就当做徐铭义的纪念品。”说着,陶展文拿起那枚棋子凝视了片刻,又道:“但这东西又有何用?真是‘时雨降矣,而犹浸灌’。”
说着,他便将棋子放入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