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四点多,陶展文将手肘拄在“桃源亭”的桌子上,以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琢磨象棋。昨日的连败,连他自己都觉得惨不堪言。竟会输成那个样子,成何体统?不过,徐铭义只要在身体不适时,棋力就会变强,委实不可思议。或许象棋和拳法有相似之处。陶展文曾听说,很多人都是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创造出新拳法的。身体不舒服就会暴露破绽,为了弥补这一破绽,便会突然做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姿势,成为创造新拳法的开端——大致便是如此……倘若自己也染上风寒,或许就能创造出可以匹敌“暗中暗”的拳法新招,也能在棋盘上恣意挥洒,排出必胜的布阵——想着想着,他的想象开始变得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正在这时,小岛飞一般地闯了进来。
“干吗这么慌张?”
然而,小岛对陶展文的问话充耳不闻。这个年轻的报刊记者声音嘶哑地说道:“徐铭义死了!”
“你说什么!?徐铭义……”
“死了,被人勒死的。可能是用铁丝勒住脖子……”
陶展文猛地站了起来。
“镇静。”他将手搭在小岛肩上,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昨晚?我昨晚还去过徐铭义家啊!”
“我知道。我们打麻将的时候,您和朱先生一起去的。你们走后,我很快也回家了。陶先生,您在‘鸥庄’大约待到了几点?”
“大概八点左右。”
“是八点前还是八点后?”
“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这很重要,因为据推测,死亡时间就在八点到十点之间。”
“八点到十点之间?”陶展文鹦鹉学舌般地嘀咕道。
“虽然尚未正式公布,但基本可以确定。尸体刚被发现不久。”
“坐下来再说吧!”陶展文从餐桌下面拽出一张椅子,劝小岛先坐下。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小岛一边坐下,一边说道,“我在警署听闻此事,马上便赶来这里了……我很担心,但是打电话似乎也不合适,就直接跑过来了。”
“我怎么会杀徐铭义呢?”
“话虽如此,但要向警察证明自己的清白,光说一句‘我没杀人’是没用的。”
“谢谢你为我担心,但你放心,我和朱汉生离开时,徐铭义还是活蹦乱跳的呢!虽然他有些伤风,不能说是活蹦乱跳,但总之还活着。”
“您是说和朱先生互相证明无罪?这个证明略嫌不足啊,若是被认做同谋……”
“这一点也无须担心,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那时五兴公司的社长来访,我们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便离开了。所以说,那位李先生足以作证。”
“原来如此,那就好。”小岛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心了。
“徐铭义……”陶展文合上了双眼。徐铭义为何被杀?又是被谁所杀?
“如此一来,五兴的社长比您和朱先生更有嫌疑。”小岛说道。
陶展文闻声睁开了双眼。
“也许吧!”他说道,“但我们离开的时间恰好是八点左右,不知五兴的社长待到了什么时候,应该不会一直待到十点。”
“不过,您和朱先生还是要接受警方的调查。”小岛说道。
“那是自然。”陶展文说,“或许我们主动配合调查会更省事。没错,我立刻联系朱汉生,一同去警署。不好意思,小岛君,还要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
“尸体刚被发现,现在去是否有些操之过急?我觉得不如再等等,等警察来传唤再去也没关系的。”
“被杀的徐铭义与我相交多年,又是我的病人。我想尽量省去警察的麻烦,以便尽快抓获凶手。我若主动出面,就能提供很多可供参考的信息。对于外行人而言,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去找线索,可能一件很无聊的小事,也具有重大意义。总之,我要积极协助警察展开调查。”
小岛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陶展文向柜台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小岛不禁叹了口气。此刻陶展文走路的姿态威风凛凛,望之竟令人神摇目夺。
当时的陶展文身上的确有着某种令小岛感叹的东西。年轻时,陶展文曾在中国国内从事情报工作,每天都要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而他的任务便是对这些问题进行推理,查明原因,将疑问一一解决……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他此刻觉得,青春时代的那股热血缓缓地重又流入了这具五十岁的躯体。他向遥远的过去问——现在该做什么?一个年轻的声音答道——联系警察!
他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通了安记公司的号码。
健次手拿抹布从厨房走了出来。他此前一直全神贯注于砧板和菜刀上,为即将到来的早餐高峰做准备,因此并未听见陶展文和小岛的谈话。擦桌子时,陶展文打电话的声音倒是听得十分清楚,但他说的却是中文,所以健次依然悠然自得地哼着流行歌曲,置若罔闻。
陶展文放下电话,对小岛说道:“朱汉生马上就来,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吧!趁这段时间,你能否先联系一下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