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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8章 满月

第198章满月

他抬眸坦然望着宝如:“是我我挥剑本是想斩稻生的谁知他一躲厨娘就死了。”

宝如柔声道:“你妹夫人并不坏的。他年纪比你小也是因为冲动才会揍你,往后见了他,各退一步好不好?”

尹玉钊的心在滴血:“你分明知道,他养着个面貌与你相肖,性情憨真的少女密不透风的不叫你知道是为的什么。”

宝如道:“是男人总会三妻四妾,天下间的男人都是这么过的算不得什么错。”

尹玉钊拳头砸在床铺上气的牙齿咯咯作响:“我就不会。”

宝如噗嗤一笑:“你连妻都没有谈什么妾?放心吧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再不必多管。”

她这是真要走了。

见尹玉钊依旧在怒中,宝如终究放心不下又回头,柔声道:“我很感谢你把卓玛的事情挑出来但往后若有那样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做。

人言难得糊涂,我怀孕才两个多月,至少在孕期,我得糊糊涂涂过下去,凡事不想较真,也不想看的太明白。”

尹玉钊拳头不停的砸着。这就是女人,她们只想要稳妥的日子,便丈夫三心二意,能瞒就瞒能掩就掩,从不肯主动挑开,去看看他们那又滥又泛的一颗花心。同罗绮便是这样,执迷不悟,一直到死,他不期宝如也是。

“厨娘死了。宝如,没有你我睡不着。”尹玉钊拽上宝如的手,两眼赤红。

宝如狠了狠心,终是一把撕开尹玉钊的手,转身走了。

季明德倒是好性子,在楼下等着着。

俩人对视半天,宝如终究先上了马车。季明德随即跟了上来,将本就窄的马车,变的更挤了。

摇摇晃晃中,宝如道:“卓玛去老太妃那儿了。”

……

“她要留便留下,但果真得好好学规矩。便从老祖宗那儿出来,也不能住在我的院子里,上东阁后面有几处小院子,你随便点了那一处,给她住着,我才认她这个妾。”

季明德越不说话,宝如便越发气的脑袋发晕。

恰在她要撮合卓玛和尹玉钊的节骨眼儿上,家里的一个装疯卖傻要躲到老太妃那儿去。季明德说是自己忙的要死,整日早出晚归,却还有闲情跑到四夷馆,来剥尹玉钊的皮。

比真正纳个妾更可怕的,是明明知道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她这个怀着身孕,整日昏头胀脑的原配妻子在绞心脑汁想要拆散一对鹣鲽情深的恋人。

宝如手摸过去,在他大腿上狠命掐了一把,季明德肌肉骤然变硬,随即将她压在身下。

“我得说多少回,卓玛不过个妹妹。她娘死了,土蕃人不会放过她,我才会带她回长安,你想给她找个男人我不是不同意。

但尹玉钊如今的样子,可不能娶卓玛,他得改改自己的脾气才行。”季明德追逐着,掰扭着,欲要亲吻宝如的脸。

可她拼命的躲着,就是不肯叫他亲近。

季明德不由有些心急。夫妻之间闹矛盾,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合的,她不肯接纳他,这事儿就没个完。偏偏她怀孕两个多月,便要亲近,也怕伤到她和孩子。

果然,宝如哎哟一声,躬腰捂上肚子:“你压到孩子了。”

季明德随即松手,坐了起来。

俩人分坐于两侧,撩起帘子,又是月中时节,一轮满月挂在树梢。

“你想尹玉钊改成什么性子,你才愿意把卓玛嫁给他?”宝如反问。

桔黄色的宫灯随着马车的节奏晃来荡去,季明德怔着,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他厌恶尹玉钊,不仅仅是因为卓玛,更多的是因为他对于宝如那种龌龊心肠。

宝如冷瞥他一眼,忽而一声冷笑,那一目剜的季明德遍体发寒,这是上辈子他千辛万苦寻到临洮府时,她给他的一眼。

这时候便她在笑,心也是冷的,她心中有了固有的认识,不会再听他的解释。

“算了吧,她的婚事先别议了,就让她在府中住着吧。”宝如未说出的那半句话是:你想让尹玉钊改成你的性子,再有张你的脸,才会愿意把卓玛嫁给他吧。其实,你心里真正愿意托付卓玛的,只有你自己吧。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马车摇摇晃晃,宝如搭在膝上的手背一凉,下意识另一手盖上,马车再摇,更多的泪滴啪啦啦往下落着。

她的嫡母段氏,在赵宝松之后就再没有生过孩子,虽说怀过几次孕,可总坐不住胎。

此时再回想,她心里也是委屈的吧,比明明白白的爱更可怕的,是这若有若无的暖昧,你明知男人的心渐渐偏移却又无能为力,偏他表面上装的坦坦荡荡,什么都没有。

回府俩人还未顺过气来。

自风铃院的门前经过,宝如分明听到一阵鸽子般咕咕咕,掩在胸腔里的笑声。

小娃娃般的奶音,除了卓玛,再没人会这么笑。果然,季明德止步:“卓玛,出来。”

踩着树叶沙沙响,卓玛一脸干了坏事的孩子般的顽皮,三躲四躲的出来了。

季明德冷冷望着她。

卓玛猛然跑过来,塞给季明德一个东西,转身便跑。

季明德再回头,宝如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趁着月光展开,卓玛是绣了方小肚兜儿,上面绣着两只黑毛竖立的东西,也不知是熊还是藏獒,丑到没眼看。

最后一回去探卓玛的时候,宝如刚刚怀孕,季明德满心欢喜,找不到说处,跟卓玛提了两句。卓玛亦喜的什么一样,还断言:“必定是个男孩。”

季明德斜倚在义德堂的交椅上,笑:“你怎知是个男孩?”

卓玛掰着两只手,笑的小下巴儿尖尖:“像大哥生的这般英武帅气,生的自然是男孩,到时候,我要绣两只最猛勇的藏獒在上面,让它们替大哥保护着小宝宝。”

这便是卓玛绣的藏獒,丑到惨不忍睹,却也是她一番心意。

将肚兜递给宝如,季明德趁势解释:“卓玛压根就不知道妾是什么,只不过经过赤东那番杀戮,母亲才死,到长安又没什么亲人,潜意识里不肯离开我罢了。”

宝如接过肚兜,笑了笑,手抚过,道:“绣的真好看,替我谢谢她。”

若非亲耳听到卓玛叫尹玉卿做烂耳朵,从而挑起事端,并顺顺当当躲到老太妃那儿去,宝如也会觉得卓玛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呢。

但卓玛白天那一出,实则是故意演给她看的。

此刻,回到盛禧堂的卓玛想要的,就是她甩甩搭搭,撕扯掉这方肚兜,并在季明德面前哭哭啼啼告状,说卓玛欺负尹玉卿,阴奉阳违,表面纯真,实则是个挑拨唆非的狐狸精。

尹玉卿爱欺负人的臭名远播,她便说出来,有尹玉卿佐证,季明德没见识过卓玛阴奉阳违的那一套,也会认为她是栽赃诬陷,无理取闹,是个连丈夫的妹妹都不能容的妒妇。

季明德或者不会说什么,也会包容她,但他心里,还是会种下一颗刺,觉得她是个拈酸吃醋的妒妇吧,对于卓玛的喜欢和愧疚,岂不得越发的深?

渐渐的,喜欢就要变成爱了吧。

宝如虽傻,却不喜欢叫人当猴耍,她连连赞着好看,郑重其事将小肚兜纳入装小季棠衣服的衣匣里。

季明德洗罢澡进来,宝如已经睡了。

缓缓坐至床边,撩起豆青色的珠帐,她只有个侧脸,蜷向墙壁,稳稳的睡着,他手离近了些,她便是下意识的一躲,两手缩在颊侧,往上缩了缩,轻轻避着。

季明德将手收回,摸上平绒面的枕巾,上面湿潞潞一层水气,显然,他去洗澡的功夫,宝如躺在这枕头上,辗转翻则,是哭过的。

上辈子让她心灰意冷,伤心绝望到大着肚子都要走人,是因为同罗绮的死。

但这辈子,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她知道同罗绮是他杀的,还在帮他遮掩,还奔波在尹玉钊和他之间,两厢调停。

有那么一刻,趁着月光,季明德回照,反省自己的内心,他欺骗她,隐瞒她,但他并不为做过的事而后悔,世间没有后悔药,只能勇往直前。他只是心疼她,替她委屈,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

季明德轻嘘一口气,那场噩梦若是重演,她离开,再难产,妻离子散,他这辈子就又白活了。

三更半夜的,宝如一觉醒来,床帐外透着朦朦胧胧的光,她揉了揉眼睛,身旁的枕头是空的,季明德没有睡,他还在外面。

宝如愣了半晌,翻身坐了起来。

隔着纱帐,外面有个很奇怪的东西,细看才知那是季明德,但他头上的冠格外的大,大到,就像花剌王前来长安朝拜时,头上的荷花冠一样,比脑袋还大,通体泛着金光。

宝如心说这人莫不是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顶着个荷花冠作甚?

难道他已经颇不及待想要做皇帝,野心难抑,三更半夜趁着她睡觉,在这儿过瘾?

轻轻揭开珠帐,宝如才看清楚,季明德头上顶的那不是只冠,而是笔洗,半尺宽的口沿,镀着金黄色。他长发顺两边披散,穿着白中单,被押斩的犯人一般,头上顶着只笔洗,正跪在地上写字。

地上也不是青砖,卷成轴的宣纸,一侧压着梨木镇石,一侧卷在妆凳旁,洋洋洒洒,他至少书了三尺有余。

他还在埋头奋笔,头顶一盏清水一丝不晃,腿下还跪着个什么东西。待揉揉眼睛,宝如才看清楚,他竟是跪在搓衣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