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雕花大床
宝如和少廷在尹府外整整等了一个时辰阻滞的马车与行人才能通行。
荣亲王府为迎宝如和季明德入府特地开了右侧正门下门板马车一直通到前院。
李代瑁当然不会出来顾氏出游宝如入府之后熟门熟路,先到盛禧堂去拜老太妃,中午与老太妃一同用了顿饭这才进自己的院子,海棠馆。
宝如唯有苦豆儿这一个丫头,虽手脚勤快却是个闷人正在正房里替她叠衣整饰。
这院子原本是给顾氏备的,其中家具陈设自然无所不精。
一张雕龙凤呈香的紫檀木大床香气油润光泽淡淡通体足有七尺余宽原也是李代瑁打给顾氏的,可惜俩人起了龃龉顾氏不肯睡它,如今倒是归宝如了。
宝如一处处看罢见正房外左右两株海棠树如今恰是开花时节,花繁枝茂,恰案前一只空瓶,遂准备剪一株进来澎着。
她正要出门,尹玉卿带着一群丫头们进来了。
尹继业正在家杀儿子,尹玉卿大约还未听闻消息,笑的风清和畅,指着身后七八个丫头道:“娘让我给你挑的丫头,看上那一个,告诉我,我给你留下。”
宝如扫了一眼,不禁一笑。
尹玉卿带来的,全是李少源房里当初伺候过的几个大丫头。青蘅和嫣染还是宝如打小儿极好的玩伴,另有个秋瞳,性子虽倔,有些傲气,但于一院之中,是个能一把抓的好手。
他的丫头,相貌自然没得说。青蘅俏丽,嫣染娇媚,秋瞳一双杏眼儿含情,更是个小美人儿。
这大约全是被尹玉卿嫌弃,恨不能推出去的。个个儿眼巴巴的看着。宝如笑道:“那就全留下来吧,这院子大,要费些人手呢。”
尹玉卿坐到了椅子上,指着几个大丫头道:“还不谢恩?”
转而又对宝如说道:“自打我入府,少源便喊让我把这几个丫头发卖。可我一点善心,想着她们也都是家生奴婢,卖也不能卖,恰她们都求着要往你这一处来,索性我就送来了。”
宝如笑着,也不说话,给个眼色,三个丫头齐齐儿溜了。
她恰是个叫人鸡蛋里想挑骨头,都挑不出来的软性子。但尹玉卿在宝如面前吃亏太多,深知她不好惹,况且如今她才是世子妃,自然从容许多,伸了只丹蔻红红的手出来,笑吟吟问道:“好看否?”
宝如连连点头:“果真好看!”
尹玉卿收回了手,笑的格外满足:“少源往秦州出差时替我买的。千里路上,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我说何必呢,偏偏他说,他爱我如命,这是他一份心意,打小儿待我有些凶,如今要慢慢补偿呢。”
她就这么个性子,要人纵着,捧着,夸着,才会高兴。宝如连连点头:“他果真是由心爱你,才会如此。”
尹玉卿也是一笑,心说:你明白李少源如今爱我如命就好。
俩人之间恰似武林高手过招,这一回和,尹玉卿自然是完胜。
小猫西拉跳上宝如的膝头,轻轻喵了一声。
纯白色的波斯猫,眼儿宝石一般,唯额前一捋黄毛,威风的老虎一样。才不过巴掌大小,正是猫儿最可爱的时候。对着宝如咩呜一声,雪团似的。
尹玉卿忍不住摸了一把,它立刻呲牙咧嘴,伸爪便挠。
“我打小儿就不爱养这些东西,又脏又臭还掉毛,太后娘娘送了三四只,都叫我转送别人了,也就你,总把这恶心东西当个宝贝。”尹玉卿立刻缩手,还是那等拨尖不认输的性子,起身道:“罢了,少源眼看回来,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哪都不能去,务必在屋里等他的,我得回去了,你且慢慢歇着。”
宝如一直送她到照壁外,这才进来看几个自来熟识的丫头。
外院书房。
檐廊下两排护卫,进出清一色的黑色短打小厮们,初夏的下午,院中唯有风吹动树叶的哗啦之声。
李代瑁一身本黑道袍,绵密一层青须约有三寸长,遮住下半边脸,正坐在桌案后习字。
片刻,季明德进来了。
他还是那身青直裰,挺落落的身影。
李代瑁问道:“早晨为何不跟宝如一起入府,你去了何处?”
这本是父子之间一句寻常不过的问话,季明德听罢竟是一笑,袖手垂立的温面书生,言语温和:“您不是派了人跟踪么,问他们不就完了?”
是跟踪了,可派去跟着他的人,全叫他的手下打折腿,爬回王府了。
李代瑁笔剁在宣纸上,甩出一串墨花来,给近前的小厮挥了挥手,一溜烟儿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廊下护卫全部撤出院子,房门仍旧洞开,院门却叫人合上。整座院子里,只剩李代瑁和季明德俩父子。
李代瑁在阔朗明镜的大理石砖面上踱着步子,忽而回头,膝踢袍帘,露出下面褚色的绸裤来,双膝同屈,就跪倒在季明德面前。
季明德上辈子压根儿不知道有李代瑁这个父亲,这辈子几次相见,皆是你死我活,彼此争着一口气,想把对方压下去。也全然不了解李代瑁的性格,不期铁腕掌权十年,冷面如霜的荣亲王竟会如此突然的跪倒在自己面前。
饶他心黑如蛇蝎,却也吓了一跳,低声道:“王爷这又是何必?”
李代瑁五指虚按于地,仰面,望着儿子,背挺梁直,一字一顿:“这是本王欠明义的,明义的棺椁回长安,本王还得跪在他的坟头,亲自认错。
明德。整整八个月了,赤东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把土旦交出来,还给土蕃人,否则若是土蕃南下,秦州也要遭殃。若土蕃人越过关山,踏入长安,覆巢之下无完卵,不可能所有人死,唯有你能全身而退。”
季明德低眉望着李代瑁,看了许久,道:“我要秦州都护府的兵权,还要你增兵二十万,土蕃不能祈和,只能打,我要去逼退赤炎,收回如今被他拉所占的怀良、宕昌等地。”
李代瑁立刻站了起来:“逆子,你是想让老子放虎归山,任你在秦州称王称霸,做一方诸侯,是不是?”
季明德笑了笑,道:“大敌当前,难道您还不肯放权,就只为怕我会起兵?”
李代瑁道:“老子便是亲披战甲,也不会再放虎归山,你好好考你的会试,待进士及第,学着少源一步步往上做官就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中还有宝如的血谕,你非是想和土蕃开战,而是想拥兵自立,谋朝篡位。”
如针尖对麦芒的父子,相视片刻,季明德笑了笑,觉得这人脊梁虽弯了,苦头还未吃够,不再给他点苦头,他依旧不会臣服于自己,遂转身离去。
这天季明德并不回家吃晚饭,王府除了老太妃有小厨房,连王妃都是吃大灶的,所以饭是大厨房送来的。
宝如叫三个大丫头围着,看宝一样。
嫣染嘴巴最碎,不停的问些秦州风物,吃的喝的,以及妇人们的穿着。
间或,也小声打听几句季明德其人,与他的长相,脾气,爱吃什么,爱穿什么。
宝如于自小儿伴到大的姐姐们面前,自然无所不言,唯独关于季明德,她发现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知道他爱穿什么样的衣服,也不了解他的脾性。
眼看夜深。秋瞳瞧着宝如虽还在笑,眼皮子却已经耷拉了,掐了嫣染一把道:“让宝如姑娘早些儿睡吧,只怕二爷不刻即回的,来了瞅见咱们几个在这儿没规矩,算什么事儿?”
嫣染于是替宝如放了床帐,又替她掖好被角,指着门外道:“今夜奴婢当值,就睡在二门上,姑娘但要起夜,叫奴婢一声就好。”
宝如笑着应了。待几个丫头全出门,这才擎过烛台,细细打量这张床。
紫檀木的雕花大床,散发着沉厚绵润的清香。这是当年李代瑁自己画的图案,照着他的心愿给顾氏打的,床壁厚足足有一尺。
按理来说,床头是一个居家主妇最私秘的地方,理当要设些上锁的抽屉,用以存放私秘物件儿。这床壁极厚,却又没有抽屉,宝如生了好奇心,想知道足足两尺的宽,里面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一双手在板壁上摸着,摸到侧面时轻轻一按,板壁竟微微翘起,再往外一拉,却原来是座六扇面的床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