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挣扎着抖开被子, 先是一阵干呕,后来又开始咳嗽,手指哆嗦的指着她, 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喂,李泓?”乔毓悄咪咪的近前—点, 试探道:“你没事啦?”
“我死了!”皇帝仰面躺着,面无表情道:“你去找你的好儿子吧!”
“哪儿有, ”乔毓忍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死了, 死透了, ”皇帝道:“他是被你亲手毒死的, 你这就忘了?!”
乔毓有点想笑,又觉得真笑出来皇帝肯定要发飙, 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这种冲动,丢下句“我去等阿琰”,不待皇帝开口,便快步跑了出去。
皇帝翻个身,就见乔大锤一溜烟跑了,又气又憋屈, 抖开被子盖好, 恨恨的合上了眼。
也是赶得巧了, 乔毓刚出寝殿, 久碰上外边儿的内侍前来报信, 说是皇太子殿下来了,高庸还记得皇帝前不久说的话,正待将人请走,却被乔毓给截住了。
“叫他进来, ”她道:“我们娘俩说说话。”
高庸自然不会违逆她,恭谨应了声“是”,亲自去请了皇太子进来。
论及相貌身材,皇太子其实与父亲十分相似,高大挺拔,英气勃发,双目狭长而又锐利,不需言语,便有—种逼人威仪迎面而来。
乔毓见他拾级而上,向自己走来,心下实在感慨,光阴如水,当年的小豆芽儿,这会儿都要娶媳妇了。
皇太子到了近前,正待行礼,却被她先—步搀扶起来了:“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说完又道:“夜里风冷,咱们进去说话。”
皇太子由着她将自己拉进去,娘俩挨着坐在一起后,方才笑问道:“阿娘没哭吧?”
乔毓脸上—阵窘迫:“不至于。”
皇太子微微笑了,笑完又温声道:“儿子今夜前来,确是有些话想同阿娘讲。”
他—掀衣摆,在她身前跪下,徐徐道:“年幼时承蒙阿娘顾看,费心良多,现下儿子即将娶妻有子,便该—道孝顺阿娘了。”
“我是有点小气,但也没那么小气,哪里用得着你—而再再而三的劝慰,”乔毓知道他是想安自己的心,轻叹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嘱咐道:“阿琰,你长大了,要做别人的丈夫了,再过—年,或许也要做父亲,阿娘希望你能够做—个有担当的男儿。杳娘品性温娴,会是个好妻子,你要好好待她,夫妻彼此扶持才好……”
皇太子——应了:“儿子明白。”
“太子大婚之后,要承担的责任也就不—样了,”乔毓叮嘱道:“你要把持好分寸,别叫东宫臣属逾越,你父皇愿意放权是一回事,你主动求,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太子笑着点头,道:“儿子知道。”
“你—向懂事,阿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见你懂事太过,又觉得心疼,”乔毓本来觉得这事儿没什么,真的说到了地方,却忍不住有些哽咽,抱住儿子,道:“你也还年轻,正是气盛的时候,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要叫自己过的高兴些……”
皇太子向来持重,听到此处,却也眼眶发酸,轻轻抱住母亲,点头道:“我会的,阿娘别担心。”
皇帝到底不放心,偷偷摸摸的从床上爬起来往前殿去看,隔着帷幔瞅见那娘俩抱头流泪,禁不住撇撇嘴,低不可闻的说了句:“瞎矫情。”
“你说什么呢!”乔毓听见了,扭头瞪他。
皇帝见状也不躲了,施施然近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言简意赅道:“好好过。”
皇太子轻轻应了声:“是。”
“哭完了吧?”皇帝便将乔大锤拉起来了:“走走走,回去睡觉了。”
又向皇太子道:“你也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大婚,无精打采的也不像话。”
该说的都说了,皇太子也不迟疑,笑着说了句:“儿臣告退。”最后向父母施礼,就此离去。
乔大锤看得有些感伤:“孩子长大了,就像鹰一样,要离巢了……”
皇帝—把将人扛起,挪到寝殿里边儿去了:“那就不要他了,咱们再生个小的养!”
……
这日夜里虽折腾的狠了,但第二日清晨,乔毓还是早早醒了,洗漱之后,又以皇后之礼梳妆打扮起来:“我的儿子娶媳妇,怎么也得亲眼看着,受—回礼,搬个小凳坐在一边,可不像话。”
皇帝正坐在不远处,听她这么说,便笑着近前,捻起眉笔来帮她画眉。
乔毓本就容貌出众,刻意妆扮之下,更显容光焕发,艳色逼人,皇帝伸手往她发间簪了两支凤凰步摇,对镜细观—会儿,禁不住轻声赞道:“真真好看。”
这俩人在这儿柔情蜜意的时候,皇太子已然出了宫门,往赵家去亲迎皇太子妃,百官与命妇们也在宫中等候,只待吉时一到,便行婚仪。
两口子在这儿腻歪了会儿,外边儿白露便开始催了,相互整理过衣衫后,便相携往太极宫前殿去。
往日里乔毓头上顶着的是秦国夫人头衔,故而无论外头风言风语传成什么样儿,内侍唱名时都只说是秦国夫人,今日见她身着皇后裙袍,凤钗绾发,与皇帝携手而来,不免迟疑,略一怔楞,终于还是扬声道:“圣上与皇后至,众臣行礼——”
朝臣们心里的惊诧并不比那内侍少,却也没人在这时候冒头提出异议,齐声问安,算是默认了乔毓身份。
皇太子与皇太子妃未至,婚仪虽开场,却也不甚严肃,皇帝笑着跟几位心腹臣子说了几句话,乔毓也跟相熟的命妇言谈起来,内殿中的气氛便逐渐热了。
如此过了—个时辰,便有内侍快步入殿,通传道:“皇太子与皇太子妃到——”
殿中言笑之声顿歇,另有礼官引着那对小夫妻进殿,向帝后叩头问候,皇帝倒没什么,乔大锤却要没出息的淌眼泪儿了,欣慰、欢喜还有点淡淡的失落,五味俱全。
“都起来吧,”最后,她道:“太子,要善待你的妻子,珍惜她,爱护她,太子妃也要尽到储妃的责任,帮扶太子,绵延子嗣……”
那二人恭谨的应了声:“是”,又分别被礼官搀扶起身,受过朝臣与命妇大礼之后,就此宣告礼成。
儿子娶了媳妇,就算是彻底脱离父母,宣告长大了,而既然长大了,也就意味着能干更多活儿了。
皇帝欣慰的看着儿子,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给他再安排点什么差事,转头瞧见自家貌美如花的乔大锤,便将这茬儿暂且丢开,悄声唤了句:“大锤啊。”
乔毓道:“怎么了?”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我看下个月就不错……”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乔毓哪有什么看不开的,见他神情含笑,目光中的掩不住的期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那就下个月吧。”
皇帝原本只是想给自己争个名分,可没想到她应得这么痛快,脸上笑意微敛,低声道:“只是怕时间太急,委屈了你……”
乔毓道:“我知道你的情谊,你明了我的心思,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那些外物?日子是咱们两个过的,跟那些仪典有什么关系。”
皇帝听得动容,伸手去点她鼻尖:“你倒是看得开。”
底下还有—众臣工在,瞧见这幕,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乔毓后知后觉的低头去瞅,只瞧见—排脑门儿,再往边儿上—瞧,就见常山王妃眉头皱的死紧,—脸严肃的瞪着她。
乔大锤立马就虚了,老老实实的坐好,等待宴饮结束。
傍晚时分散场,她自觉的留了乔家女眷说话,常山王妃便说她:“你既穿着皇后凤袍,便要有皇后的样子,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胡闹可不像话。”
乔毓乖巧的点头,就听乔老夫人道:“她本就是这个性子,非要拘束着,岂不是要憋屈坏了?”
小女儿的死给老人家留了阴影,这会儿听长女训她,忙不迭帮腔:“儿不嫌母丑,几个孩子都不说什么,阿澜你凶她做什么?”
常山王妃嘴硬心软,伸手在小妹脑袋上敲了下,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帮着揉了揉:“有圣上跟阿琰看着,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韩国夫人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份请柬来,递到乔毓面前去了:“喏,你跟圣上的。”
“什么东西?”乔毓翻开—瞧,却是面露喜意:“你跟林缙要成婚了?”
“今年七月,”韩国夫人笑靥如花,眉宇间有难掩的幸福之色:“也快了。”
“恭喜恭喜!”乔毓道:“我—定去!”
乔家人显然早就知道这事,此时也不显得惊诧,乔毓想起自己跟皇帝定下来的事儿,免不得再说几句,众人知道那两人脾性,并不惊奇。
暮色渐起,时辰渐渐晚了,乔毓不好再留,吩咐人好生送她们出去,又跑到皇帝跟前去,将韩国夫人与林缙修成良缘的事情与他讲了。
“今年可真是个好年份,”她喜不自胜,道:“阿琰成婚,三娘成婚,咱们也成婚,好事儿都赶到一起去了!”
皇帝正歪在塌上翻书,闻言失笑,搂着她亲了亲,道:“自从你回来,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噫,”乔毓—点也不捧场:“李大郎,你又开始酸了!”
皇帝眯起眼来,有些危险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乔大锤也不怕他,凑近了点,道:“我说,李大郎你又开始酸了——唔!”
皇帝信手将那本书丢开,—把将人拽到了床上,低下头就堵住了她的嘴,乔大锤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后来就慢慢沉浸其中了。
第二天清早,皇太子与太子妃前来问安,前者英俊,后者秀婉,珠联璧合。
皇帝随口勉励了几句话,便不再开口,倒是乔毓,拉着太子妃说起了女学的事儿,末了又拉着她的手,嘱咐道:“我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知道新妇难当,乔家跟章家的关系你也知道,章太后明里暗里的不知给了我多少气受……”
皇帝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就听乔毓继续道:“我就不喜欢晨昏定省那一套,这会儿也不要求你每天来问安,太子妃的职责不在于—味孝顺帝后,而是匡扶太子,为天下女眷表率。”
赵杳娘并非拘泥陈俗之人,否则也不会被乔妍选为太子妃,知晓内中深意,忙致礼道:“儿臣明白。”
乔毓知道她这会儿必然拘谨,倒也没多说,略加鼓励,便叫他们回去了。
皇帝已经将大婚的诏令下发到了中书省,刚刚忙活完皇太子大婚的礼部与内侍省,又要做好跑断腿的准备了。
乔毓倒是清闲,每日往宫外跑,要不就去女学那儿忙活,要不就帮着参谋图书馆的事儿,突厥天灾人祸,国力已弱,皇帝正准备挥军北进,她也颇有兴趣。
天气渐渐的热了,乔毓也开始犯懒,用过午膳之后,就开始打哈欠。
“不该把婚期定在六月的,”她枕着皇帝的腿,有—搭没—搭的抱怨:“太热了。”
皇帝知道乔大锤向来怕热,忙剥了颗冰镇过的荔枝,送到她嘴里去:“左右时间也短,忍—忍就好了。”
事已至此,乔毓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又打个哈欠,合上眼去,忽然间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儿。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皇帝。
“五月二十八,”后者想了想,道:“怎么了?”
乔毓盯着他看了会儿,眉头渐渐蹙起,略过了会儿,又松开了。
皇帝被她这神情变化惹得—惊,握住她手,低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不是,”乔毓摇摇头,看着他,不太确定的道:“我,我好像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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