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寻到家了, 心中畅然,又或者是因为昨日跟哥哥姐姐们往新武侯府去耀武扬威累到了,第二日清早, 乔毓起的晚了。
乔老夫人上了年纪,醒的也早, 见小女儿酣睡未醒,舍不得将她吵醒, 替她将被角掖好, 便同常山王妃一道出去了。
天气晴朗, 晨光湛湛, 院中那架紫藤花开的正盛,翠绿的叶, 紫莹莹的花儿,一簇簇堆在一起,热切而繁盛。
侍婢们送了茶来,乔老夫人与常山王妃相对而坐,笑吟吟的说了几句话,就听外边儿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老夫人,王妃, 太子殿下与其余三位殿下一起过来了, 正往这边儿来。”
乔老夫人瞧了瞧天色, 有些诧异:“这么早?”
“怕是一晚上没睡着, ”常山王妃心有所感, 笑道:“昨日圣上带四娘回来,不过两刻钟功夫,咱们却觉得有大半辈子那么长。”
“是了,”乔老夫人叹口气, 又道:“做娘的挂念自己骨肉,可孩子也想娘啊。”
常山王妃见她似乎有些伤感,忙笑着劝慰:“人都回来了,阿娘快别这样。”
乔老夫人听罢,又笑了起来,没等再说句什么,便听外边儿传来仆婢们的请安声,皇太子与秦王、晋王、昭和公主已经到了院中。
都是亲眷,又在家中,礼节便不必太过严谨,几人寒暄几句,皇太子便低声道:“母后……小姨母人呢?”
“还没醒呢,”常山王妃一指内室:“我去叫她起来。”
“那却不必,”皇太子虽也心急,却不欲将母亲吵醒,示意其余人落座,又轻声道:“姨母昨日操劳,实在辛苦,叫她多歇息一阵吧。”
秦王几人也是出声附和。
真是亲儿子。
常山王妃心道:能将出门寻仇,砸人府门说的这么文雅。
想到此处,她不禁摇头失笑,目光在那四双隐含迫切的眼眸上瞧了瞧,道:“你们想问什么?一个一个的来。”
那几人对视几眼,最终,还是皇太子先道:“姨母她,她还好吗?”
“好的很,”常山王妃笑道:“你姨母年轻时候,可是个混世魔头——你们应当也从圣上那儿听过她近来的丰功伟绩了。”
皇太子听得失笑,轻轻颔首,秦王便继续道:“姨母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真的不记得了。”
常山王妃知晓法慧大德的那两句评语,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也知道,只是怕乔老夫人病中忧思,才没有告诉她,现下听皇太子问,便知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从头再来,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秦王莞尔:“是这个道理。”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内室中静候的女婢出来回话,道是四娘醒了。
皇太子几人面容上不觉浮现出几分笑意,隐约希冀,向常山王妃颔首,往内室那儿去。
……
乔毓一觉睡醒,舒服的不得了,伸个懒腰,又去洗漱,刚拿巾帕将脸擦完,便察觉有人窥探,心下微奇,扭头去瞧,就见窗边探出四个脑袋。
晋王手托着腮,悄声道:“母后年轻时候可真好看。”
“父皇不是说不能那么叫吗?”昭和公主拿胳膊肘儿拐他一下,却又附和:“不过,确实是很好看。”
秦王温声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他这话说完,乔毓已经到了近前,挨着瞅了瞅,狐疑道:“你们是?”
母亲重回年少,但面容仍旧是旧时轮廓,亲切如昔。
昭和公主想笑着做个介绍,心头却酸涩交加,嘴巴刚张开,就忍不住哭了。
晋王眼眶泛热,抬手揉了揉,还是没忍住,同妹妹一起掉了眼泪。
皇太子与秦王年长,原本是要劝慰弟妹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喉咙发酸,定定看着母亲,好歹挤出个笑来。
乔毓吓了一跳,见这几人形容不俗,心下明白过来,试探着摸了摸昭和公主的头,温柔道:“我是不是跟你们母亲生的很像?”
昭和公主原本还只是抽抽搭搭的哭,听完这句,却再忍不住,痛哭出声,紧紧拉住她手不放,哭着喊道:“阿娘,阿娘!你快抱抱我……”
晋王也是泣不成声,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母亲看。
乔毓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昨日乔老夫人抱着自己流泪时的场景了,心中不忍,也没有反驳,想伸手帮他们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干。
最后,她无奈的哄道:“快别哭了,看你们哭,我也想要哭了……”
常山王妃同乔老夫人瞧见这一幕,又是感伤,又是欣慰,向皇太子等人道:“进屋去吧,同你们小姨母说说话。”
那几人应声,抹着眼泪,先后进了内室。
昭和公主与晋王年岁最小,紧紧搂着母亲腰身,如何都舍不得放,乔毓见他们哭的实在是凶,也是心疼,挨着摸了摸头,又温柔的哄。
大半晌过去,这俩人才好些,乔毓拉着到一侧凳子上坐了,再看皇太子与秦王也是神情哀恸,禁不住退了一步,嘀咕道:“你们看起来比我还大呢,就不用抱着哄了吧?”
皇太子忍俊不禁,秦王也是如此,最终,他们却还是近前去,小心的伸臂过去,先后抱了一抱,笑中带泪道:“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乔毓性情爽利,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尤其是亲眷之人的。
她仍旧记不得过往,但是,却能够感知到家人所带来的温暖与关怀。
乔老夫人,常山王妃,卫国公,昌武郡公,乃至于两位嫂嫂,都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爱与怜惜,她也愿意用同样的态度去回报,尽全力去爱护他们。
自然,这也包括着二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
昭和公主与晋王方才哭的太凶,眼睛还红红的,乔毓心中怜爱,叫人取了些膏药来,亲手抹在他们眼皮上,免得待会儿肿起来难看。
乔老夫人与常山王妃见这一幕,自是欣慰,说起乔毓爱吃荠菜饺子,便要亲自下厨去包,也是将空间留给母子几人说说话。
“小姨母,”晋王摇晃母亲的手臂,依依道:“你进宫去陪我们住一段时间吧,好不好?”
乔毓下意识想答应,想起那日皇帝的态度,不禁有些迟疑,婉拒道:“阿娘身体还不是太好,我实在走不开,你们若是想见我,便出宫来,好不好?”
晋王见没能叫她进宫,心下有些失望,给妹妹使个眼色,想叫她帮着说和,皇太子却握住他手,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皇后薨逝,乃是国丧,除去天下举哀之外,皇帝也会有所致意,即便册立继后,也要于二十七月之后。
虽然册立宫嫔,并不受此影响,但自己的母亲,正经的元后,以继后身份再入宫闱都有些委屈,怎么可能以妾侍之身进宫?
他不允许,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这关头叫母亲入宫小住,身份尴尬,反倒叫她难堪。
晋王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见长兄摇头,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笑着说到别处去了。
皇太子沉稳,秦王温和,含笑看着昭和公主与晋王像两只小麻雀一样,围着母亲叽叽喳喳,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韩国夫人便是在此时过来的。
乔毓正同昭和公主说话,冷不丁察觉有人在看,抬眼去瞧,便见门外站了一个艳若桃李的年轻少妇。
她面容鲜妍,衣裙却素雅,因为正在孝期,发间点缀一朵白花,眸光淡淡的看着她。
乔毓不知道这是谁,心下却觉得很是亲切,想着能不经通传,直接到此,应当也是同乔家极为相熟的,便微微颔首,露出个笑来。
那少妇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不再看她,而是唤道:“太子殿下?我有些话想同你讲。”
乔毓被她晾了一下,心里有点不爽,脸上却不显,权当做没看见,继续同晋王说话。
皇太子背对门外,并没瞧见这一幕。
韩国夫人与母亲年岁相仿,一向亲如姐妹,故而他也没多想,向乔毓知会一声,起身走了出去,疑惑道:“三姨母?”
韩国夫人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急色,一指内室,道:“那是谁?”
乔家几个人,从乔老夫人,到卫国公、昌武郡公、常山王妃,都生得一副铁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皇家这几个孩子,就更不必说了。
只是,韩国夫人……
皇太子迟疑一瞬,还是没告知她实情,只道:“是小姨母,昨日方才被接回府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昭和与晋王年幼,被她糊弄,你也昏了头不成?”
韩国夫人拉他到长廊上去,低声道:“伯母若有这么个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八成是伯父的风流债!”
“唉,伯父在时,同伯母也是很要好的,”说及此处,韩国夫人叹口气,神情中有些难以置信:“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皇太子:“……”
“你不要嫌我啰嗦,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你当她会真心对你们好?”
韩国夫人见他不语,心下更急,苦口婆心道:“她一定是想着讨好你们,再用那张脸勾引圣上,最后再害你们,叫她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皇太子无奈道:“三姨母,你都是在哪儿见到这种女人的?”
“话本子里呀!”
韩国夫人见他执迷不悟,愈加心急道:“你不要不当回事,要多警醒些,她同二姐姐生得再像,也不会像二姐姐那样疼你们,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呢。”
皇太子:“……”
说来稀奇,乔家三个女儿,却生有三种脾性:
常山王妃沉稳干练,能顶乔家的半边天;
乔毓爽利,特别会气人,还特别能闯祸;
韩国夫人娇憨动人,不爱珠翠绫罗,只爱看话本子,脑洞能连接到外太空去。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内室中有欢笑声传来,韩国夫人面上嘲讽更重:“听听,她多会哄人高兴,这么短的功夫,就将你们骗过去了……这个女人,真是狡诈的可怕!”
皇太子觉得有些话不说不行了,拉她走得更远,道:“三姨母,此事机密,请你不要对外人提起,即便是姨丈。”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说出去,也未必会有人信。
再往后推推,即便是有人信了,也拿乔毓没办法。
——除非他先造反,弄个皇帝当当。
韩国夫人见他说的神秘,心下微动:“怎么了?”
皇太子略经构思,便将事情原委对她讲了,又叹口气,道:“母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乔毓,这名字却还是错的。”
“死而复生,重返年少,还失忆了?乔毓?”
韩国夫人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竟也轻易接受了这说话,只是听到那名字时,微微蹙起了眉:
“这名字有些熟悉,我好像听过,别催我,叫我想想……《重生嫡女很腹黑》,不,不是这本,《狂野狼妃狠狠爱》,不对,也不是这本,难道是《妃倾天下,陛下请自重》?不,也不太像……”
皇太子:“……”
简直辣耳朵,真该叫京兆尹查封那些写话本子的。
韩国夫人想了半晌,目光骤亮:“我想起来了,是《凤倾天下:将军千岁千千岁》!”
皇太子:“……”
三姨母,你每天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团毛线找到了一个头儿,剩下的便简单了。
韩国夫人笑道:“那话本子写得实在是好,没什么哭哭啼啼、腻腻歪歪的,那女角的性子忒爽利,像你母亲年轻时候,经历也像,巧的是也姓乔,你母亲那时候还说,这名字比她本来的名字好听……”
皇太子脑海中倏然闪现出些什么,心下明白了几分:“三姨母,能跟我讲一讲,那女角的人生经历吗?”
“其实也简单,”韩国夫人大略想了想,道:“女角出身将门,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很是结识了些兄弟,后来还拉起军队,出征塞外,凭自己本事封了王爵,最后与心上人终老……大概就是这样。”
皇太子低下头,半晌,方才轻轻说了句:“原来如此。”
韩国夫人有些担忧:“我方才朝她翻白眼儿了,她不会记恨我吧?”
皇太子失笑道:“你只说是意会错了,以为她是外室生的,这才闹了误会,不就没事了?”
韩国夫人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笑道:“还是你聪明。”
顿了顿,又道:“你走前边儿,我待会儿解释,你也能帮个腔儿。”
皇太子笑着应了声:“好。”
……
皇太子一走,乔毓就悄悄问昭和公主:“方才那人是谁?”
“是三姨母呀,小姨母,你还没见过她吗?”
昭和公主莞尔,想了想,又道:“也是,三姨母出嫁了,并不住在府中,你又不记得,难怪会不认识。”
原来是叔父荣国公的独女,自己的堂姐,韩国夫人。
好端端的,干嘛白眼看人嘛!
乔毓有点郁闷,倒没同别人讲,又说了会儿话,便见皇太子与韩国夫人一前一后到了。
后者有些窘迫,主动拉了拉她手,解释几句,又依依告罪。
皇太子也笑道:“三姨母最是好性儿,方才是无意的,小姨母别见怪。”
他们既如此讲,乔毓自然不会揪着不放,相处多年,骨子里镌刻的亲情是真实存在的,几人嘻嘻哈哈的说起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乔老夫人便遣人来叫,让一块儿去吃饺子。
乔毓左边儿挽着昭和公主,右边是韩国夫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进内室,却怔了一下。
坐在上首的那人面容英俊,气度雍容,眉宇间威仪迫人。
察觉她的目光,他扭头看了过来,微微含了几分笑,向她举杯致意。
正是李泓。
乔毓见了皇帝,再想起初见那日,他在自己鼻子上刮的那一下,不禁有些不自在,脸上倒还如常,往常山王妃下首去坐了,继续同韩国夫人说话。
午膳气氛热切,皇帝却很少开口,他似乎不是爱说话的人,多半都是在听,偶然间目光掠过乔毓面颊,方才略微停留几分。
乔毓察觉到了,却只作未知,他也不介意,自斟自饮,颇为闲适。
用过午膳之后,皇帝便要回宫,皇太子几人舍不得母亲,便暂且留下,晚些时候再回宫去。
卫国公是家主,又是皇帝舅兄,但该有的分寸却不会忘记,正待起身相送,却见乔毓主动站起身,含笑道:“我送圣上出去吧。”
昭和公主与晋王对视一眼,神情隐约带着些雀跃,皇太子与秦王却始终缄默,眼底是淡淡的了然。
卫国公姐弟几人同样如是。
出了长廊,便远离了内室的欢声。
皇帝身材高大挺拔,静静走在前边,乔毓跟在后边,像是条小尾巴,仿佛是有默契似的,侍从们都远远跟着,不曾近前。
“圣上,”拐过墙角那从海棠时,乔毓道:“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不当讲。”
“……”乔毓给噎了一下,郁闷的顿了顿,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讲。”
皇帝停下脚步,回身看她,那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有千钧重。
“圣上,我是不是很像二姐姐?”
乔毓不为所动,抬头看他,又道:“你想娶我吗?”
皇帝静静看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不想嫁入宫中,也不想嫁给你。”
乔毓道:“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那她就是独一无二的,生的再像,性格再像,也不是她。随便找个人来顶替她,既是在侮辱死去的人,也是在侮辱活着的人。我不喜欢,二姐姐也不会喜欢的。”
她自知冒犯,躬身施礼,请罪道:“我听说,圣上与二姐姐鹣鲽情深,空置六宫,无异生之子,心里实在羡慕。我将来的夫君,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之于彼此,都是不可替代的。”
皇帝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方才道:“倘若他背弃了当初许下是誓言呢?”
乔毓恶狠狠道:“那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插到门前旗杆上!”
皇帝静静看着她,不知怎么,忽然笑了。
乔毓恼道:“我是认真的!”
皇帝伸手过去,在她头上揉了揉,笑意愈深:“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乔毓在心里嘀咕一句,却没有说出口。
皇帝当然不是蠢的,既然如此,有些话就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将自己的心思说个清楚明白,那就够了。
“圣上慢走,”乔毓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略微安心了些,假笑着道:“臣女就不送了。”
皇帝似乎觉得这情状很有趣,若有所思看了她一会儿,道:“我走了。还有,你少惹点祸。”
“笑话,”乔毓目送他离去,老大不高兴:“我是会惹祸的人吗。”
……
午饭过后,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暮色渐起,皇太子与秦王方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弟妹离去。
乔老夫人有些乏了,乔毓帮她捏了会儿肩,却听人来回禀,说是两位夫人带着府里的郎君、女郎,来向四姑母请安了。
乔毓的身份,只有乔家顶尖的几个人知道,今日皇帝与皇太子等人登门,显然有意小聚,卫国公便没叫小辈儿过来,等贵客走了,才叫来见过四姑母。
卫国公之妻周氏乃是陈国公府的嫡女,昌武郡公之妻陆氏则是国子监祭酒之女,前者有四子二女,后者有二子三女,共计十一个孩子。
乔毓想想便觉得有些头疼,唯恐乌压压过来一群,最后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哪知到最后,过来的却只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乔老夫人笑着解释道:“咱们家有七男五女。你大哥家的姐儿年岁最长,五年前嫁到了卢国公府上,自然不在府里。她下边儿便是你大哥的长子,府中世子大郎,现下领军在外,他媳妇也跟着。”
乔毓没见着真人,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脑子里却是浆糊。
常山王妃最是了解她,失笑道:“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只说在跟前的几个便是了。”
乔毓感激涕零:“姐姐说的是。”
常山王妃笑了,指着年岁最长的郎君道:“这是二郎,也是你大哥的次子,名叫乔安。”
那郎君生的英武,身量挺拔,面容也同父亲相像,有些好奇的看乔毓一眼,施礼道:“姑母。”
“嗳,”乔毓应了一声,又问:“娶媳妇儿了吗?”
乔安也不窘迫,笑道:“还没有呢。”
乔老夫人笑眯眯的,一指乔安身后的少年,道:“那是你二哥的长子,叫乔南,也是府中三郎。”
较之乔安,乔南更像母亲些,俊美儒雅,玉树临风,向乔毓行礼道:“姑母好。”
乔毓含笑应了一声。
除去两个侄子外,便是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似乎六七岁,梳着双螺髻,很是娇俏。
常山王妃叫她们近前,怜爱的扶住她们肩头,向乔毓道:“大的是二娘,你二哥的长女,叫乔静,小的是三娘,是你大哥的幼女,叫乔菀。”
两个小姑娘屈膝见礼,脆生生的唤道:“姑母好。”
乔毓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头,却察觉到常山王妃似乎格外喜爱这两个孩子,心下微动:“姐姐家的……”
“我没有生女儿的命,”常山王妃看出她心思,摇头笑道:“三个都是小子,没个贴心的。”
乔静名字里有个“静”字,性情却很活泼,莞尔道:“姑母可以拿我们当女儿嘛。”
乔菀却看着乔毓出神,犹豫一下,道:“小姑母,你跟二姑母生的可真像。”
乔毓见她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我们是姐妹,自然生的相像。”
乔菀有点郁闷:“你们怎么都爱掐我的脸?”
在这儿的就这四个,乔毓不免多问一句:“别人呢?”
乔老夫人笑道:“四郎、五郎在国子监念书,半月一归;六郎不爱念书,却喜好刀枪,大郎领军在外,他也跟过去了……”
乔静听到这儿,幸灾乐祸道:“最后也没逃掉,伯父专程送了几个先生过去,叫盯着他念书。”
其余几人禁不住笑了出来,乔老夫人也是如此,隔空点了点她,又继续道:“你二嫂的母亲前一阵子病了,身体不太康健,大双跟小双在她跟前儿陪着,也能说说话。”
乔毓听这名字有趣儿,便多问了句:“大双、小双?”
“哦,姑母还不知道,”乔静解释道:“她们是双胞胎。”
明德皇后跟昌武郡公是双胞胎,大双跟小双也是,果然,这等缘法都是有理可循的。
“咱们家没那些陈腐规矩,女眷出去玩乐也没什么,你们年纪相仿,能说到一起去,平时也可以多聚聚。”
乔老夫人向两个孙儿道:“你们姑母从小都是当成男儿养的,从骑马弓箭,到兵法刀枪,没有她不知道的,你们真想上进,就叫她多多指点。”
乔安与乔南都是将门子弟,长安勋贵中也是颇为出众的后起之秀,骨子里自有傲气,听祖母这般讲,微觉诧异,对视一眼,向乔毓施礼道:“姑母,请指教。”
乔毓一天不动弹,就觉得浑身长虱子,闻言雀跃道:“走走走,去演武场,我看看你们功夫!”
常山王妃见她这般情状,既觉欣慰,又有些忧心:“你别伤了他们——还有,多听二郎和三郎的话,别惹事。”
“知道了知道了。”乔毓满口应了。
乔静是女郎,性情却很活泼,见哥哥们走了,便坐不住了,同祖母和姑母说了声,拉着乔菀一道去看。
乔毓不擅诗书,但到了演武场上,却如同回到了家,提刀上马,战无不胜,活生生一尊阎王。
乔安颇类父亲,勇武非常,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只是技不如人,不过半晌,便败下阵来。
“枪不是这么使的,”乔毓看得摇头,收刀入鞘,令人去取了根木棍,前端裹上石灰,再用麻布包好,震声笑道:“你来试试我这杆枪!”
乔安虽败过一次,却不气馁,重整旗鼓,全力出击。
那根木棍到了乔毓手中,却是如臂使指,刁钻至极,周遭还有乔家府兵在,渐渐围了上来,仔细打量一会儿,扬声叫好。
不过半刻钟,乔安肩头与心口便被石灰染白,不得不低头认输。
“刀枪斧戟,各有各的好处,但也不乏短处,你要做的,便是融会贯通,”乔毓下了马,指点他道:“你本事不俗,但火候还差着呢。”
方才她在马上,连战连胜,岂是一句英姿勃发所能形容的,乔静与乔菀早已看得呆了,一个跑过去送水,一个凑过去擦汗,眼睛里亮盈盈的,全都是光。
乔安心胸豁达,并非输不起的人,见状失笑道:“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乔静哼了声,勉强去倒了杯茶,递过去给他,完事就转向乔毓,神情希冀道:
“姑母,你现下可有空暇吗?时风好武,长安城中更设有演武场,大哥不在这儿,没法下场,二哥本事虽不弱,却也不是百战百胜,三哥并不善战,别的哥哥们年岁又小,有人在背地里取笑我们家后继无人呢!”
“这你们都能忍?”乔毓眉毛一竖,道:“快带我去!”
“哪有这么严重?”
乔南捏了捏乔静的梳起的双螺髻,笑道:“大哥在长安时,可没人敢说这话,再则,二哥也是少有的好手,那些人背地里说着说那,不是因为我们家后继无人,而是本来就同我们家不对付。”
乔安也道:“二娘跟人拌了几句嘴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乔毓听得皱眉:“我们家不是十六卫之首吗?”
乔南意味深长道:“但是天有二日啊。”
乔毓明白了。
太上皇还在呢。
皇帝同这位父亲相处的不好,底下人心里当然也在较劲儿,卫国公府作为十六卫之首,又是明德皇后的母家,自然首当其冲。
“既然这样……”
她想了想,雀跃道:“我去跟他们打架,就更没有压力了。”
乔安:“……”
乔南:“……”
姑母,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怎么,不对吗?”
乔毓见他们神情古怪,蹙眉道:“反正都是政敌了,不打架关系也不会变好,打了架顶多就是更坏,怕什么?”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下手很有分寸,不会死人的。你们放心。”
乔安:“……”
乔南:“……”
在你说那句话之前,我们还是很放心的。
“就这么定了啊,”乔毓想了想,跃跃欲试道:“咱们别直接去,我叫上两个兄弟,万一是打群架,还不吃亏……”
乔安有点明白早先离开时,大姑母为何对多叮嘱那句话了。
他有些踌躇,总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决定很多事情,然而他毕竟年轻气盛,骨子里有不服输的劲头,身后有卫国公府在,也不乏大战一场的底气。
乔静探头过去,摆明车马支持乔毓:“我觉得姑母说的有道理。”
乔菀也道:“二哥,你不会是怕了吧?”
乔安同乔南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出了跃跃欲试,相对而笑,震声道:“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大明湖畔的乔毓,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乔毓:???
常山王妃【手动再见】:她显然不记得了
ps:闯祸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