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片龙鳞(五)
玲珑心里一咯噔, 糟糕, 不会是后悔了吧?
可大长公主只是安静地落泪,察觉到女儿看着自己后慌乱抹去, 她不希望女儿觉得自己软弱可怜, 她永远都不是软弱可怜之人。没等她擦去泪水,玲珑就起身过来,细细的手臂张开, 将大长公主搂到怀里, 有点笨拙地学着大长公主安慰自己时的姿态:“乖乖不哭,娘又厉害又漂亮,我以身为娘的女儿为荣。”
然后玲珑就坏坏地笑了:“娘身边那么多英俊年轻的小哥哥, 哪个不比父亲好看?和离之后,娘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大长公主完全不伤心了!因为她被女儿这开放前卫可怕的说法给吓到了!她自认为已经比较离经叛道,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绝于耳, 可她的女儿……这、这比她还夸张啊!
“玲珑!”大长公主失声, “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是我自己想的呀!”玲珑理直气壮地回答, “怎么了嘛,我说错了吗?为什么皇帝表哥就能有那么多女人,我就不行?难道我没有皇帝表哥好?”
厉害了大半辈子的大长公主结结巴巴地说:“他、他是男人——”
“方才娘可不是这样说的。”玲珑皱皱鼻子,“是男子又如何, 当初娘不也是以弱女子之身征战沙场?这些人就是太闲了,闲着挑刺, 才忘了当初亲王叛乱, 他们流离失所, 是谁给他们带来了安定。”
大长公主很感动在女儿心中自己地位如此重要,可对于玲珑“英俊年轻小哥哥要多少有多少”的说法,她还是感到惊世骇俗,老天,她的宝贝玲珑是怎么了?怎么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被皇帝和那女扮男装的小太监刺激的?
见大长公主说不出话,玲珑更加努力地给她洗脑:“娘啊,您瞧,外头的人把您说得已经很难听了,其中不乏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既然如此,又何必客气?我相信百年之后,定然会有人佩服娘在这样苛刻女子的时代还能活得那般潇洒自由,要我说,娘就应该按照我说的活。”
完了她很大人地叹了口气,“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父亲,可父亲这些年疏于锻炼,身上的肉都松垮垮了,哪有侍卫小哥哥结实好看啊?”
大长公主这回彻底惊呆了,她生平头一回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而且还很诡异的,她觉得女儿特别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
就玲珑这小脸蛋,这语气这态度,她在人类的现代社会都能去做传|销!说服力十足,哪怕你心底清楚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她,她是在胡扯是在说谎话,可不知不觉你就会陷入她的陷阱,觉得诶,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说得可真对啊!我就得按照她说的这么干!
大长公主差点儿被洗脑了,好在她自制力强,勉强还把持得住,赶紧把小祖宗送回自己院子里去,再让她在耳边嗡嗡嗡个没完,大长公主可能真的会听她的。
玲珑攥住小粉拳上下摇摆两下,觉得成功就在眼前,等她一见到大长公主就开始洗脑,让对方连伤心的功夫都没有!说起来,大长公主这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女人也是有生理需求的,可玲珑看驸马爷那身板,是清雅有余后力不足,肯定不能很好的满足大长公主。等到大长公主开始松动,玲珑准备一击即中,让她彻底体会到小鲜肉的美好,至于那块老腊肉,外面偷腥的猫既然喜欢,让它叼走便是,就怕啃坏了牙。
大长公主说要和离,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她跟皇帝说,皇帝自然也不可能不答应,再怎么跟驸马爷搭上线,他也不可能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驸马爷身上,真正能打败大长公主拿到兵权的道具是玲珑。只是皇帝有点可惜,还以为驸马爷能有什么用呢。
姑姑要和离,皇帝二话不说就首肯了。而皇帝一首肯,谁还敢说三道四?于是这和离之事,便在皇帝的亲自见证下,只用了一日便完成了。
驸马爷——哦不,现在他不是驸马爷了,他名叫宋元,当初也是中了举人,只是后来叛乱,没能再继续考,而做了驸马后,就更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因此卸下驸马爷后,他就不是宋驸马,而要称呼他一声宋举人了。这举人老爷若是在小地方,自然是人人追捧,可天子脚下,随便拉出个人都可能是个官儿,举人还真算不得什么。
他在公主府生活这么多年,大长公主对他仁至义尽,将他的所有东西都让他带走,其中不乏珍宝,想来便是不做驸马,宋举人的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前提是他的心上人一家子不要那么难缠。
贫贱夫妻百事哀,并非随口一说。他在公主府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事事都有大长公主为他打点,他只要每日煮茶饮酒吟诗作对,真是风雅至极,那些阿堵物根本是碰都不碰。
可如今跟心上人在一起就不得这样了。
宋举人买了栋四进的宅子,又买了下人仆佣,宋府的牌子一挂,倒也像模像样。可他这小情人,也是满满的傲气,自诩腹有诗书,瞧不上那些庸庸碌碌之事,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管,直到宋举人发了怒,她才委屈的接手,然而她哪里能有大长公主的本事?自然是做什么砸什么,宋举人不得不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而若要娶心上人过门,聘礼总要给吧?那穷秀才虽然自命清高,家里却有只母老虎,小情人还有对贪婪刻薄的极品兄嫂,知道宋举人从公主府带了不少好东西,都誓要扒下他一层皮,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把聘礼提的那叫一个高。
可宋举人又不能不从,因为他若是不从,那家人便威胁要卖了他的小情人。他怜香惜玉,自然不能让这女子陷入那般境地,只得妥协,他嘴巴又笨,不会跟人讲理——他还是驸马的时候,可没人敢在他面前偷奸耍滑,因为人人都知道大长公主是惹不起的。
好不容易成了婚,家里又是一堆琐事,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呢,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羹,没几日就让宋举人心力交瘁。
他这边过得什么日子玲珑压根不关心,她也不许大长公主关心,那不是对有情人么?这回她让大长公主彻底成全了他们,想必他们会很幸福吧?
随着时间过去,大长公主逐渐被玲珑同化,被洗脑的七七八八,甚至在街上看到品貌出众的年轻人都会品头论足——然后她的脸就黑了,她真的是被那小东西带坏了!
有了大长公主和离一事,玲珑顺理成章就有了不精心给皇帝准备生辰礼物的理由,她才不想用针把自己手指头扎出血呢,再说了,哪怕她认认真真绣了,皇帝收了也不过随手一扔毫不在意,那她干嘛费心思?还不如直接送个值钱的,他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皇帝寿辰,玲珑自然是要入宫的,哪怕大长公主被那么多人评判,可只要她们母女出现,那么她们就必定是人群的中心,没有人能越过去。
皇帝坐在主位,看着盛装打扮的表妹款款而来,一颗心居然跳得厉害。
他从未见过喜爱素淡的表妹点如此妆容,自然也不知她竟也能美的霸气妩媚,艳光四射。恍惚中,皇帝想起了幼年时不得先帝喜爱的自己被人欺凌,姑姑一身大红宫装风风火火走来的情景。只是时至今日,她的女儿比她更加美丽更加娇艳,有玲珑站在那儿,满堂花容月貌的秀女,就都成了牡丹身边不起眼的野花,也许别有一番滋味,可牡丹一现,它们便只能颓然低头。
这将是他的女人,他的妃子。
皇帝看得眼热,于是难得期待起玲珑今年的礼物。可当礼盒打开,只见一块雕琢精细温润的玉佩时,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只面上还是高兴的,对这块玉佩喜欢的不得了,甚至直接佩戴在了腰间,对玲珑的宠爱可见一斑。
大殿上不少羡慕嫉妒的目光,玲珑心想皇帝表哥还挺会给她拉仇恨,往日对待这些目光,她总是怯生生的,今日却昂起头,傲慢地一一看过去——每一道目光都瑟缩低头,俯首称臣,再不敢逾矩。
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玲珑想。她态度稍微强硬一些,她们就不敢放肆了,真是让她觉得遗憾。
本来还想发挥一下她闹事的本领呢!
转眼凑到大长公主耳边:“娘,你快看皇帝表哥前面十步远的地方。”
大长公主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就听玲珑小小声说:“那个大内侍卫看起来好强壮啊。”
要不是人多,大长公主恨不得捂住女儿这张小嘴,免得她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
不过……唔,是挺强壮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大长公主,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连带着皇帝都不时朝这里看,猜测是哪里让大长公主不满意,惟独玲珑拉着大长公主的手,大有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您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