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或者说北极熊、polarbear或者是冰熊,它的称呼方式很多,总之就是那只来自北极与加拿大的白色肉食性动物(严格来说,它不是白色的),和我与富樫先生有着深远的关系。
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姐姐喜欢。
不,“喜欢”这个说法或许太过温和。因为,姐姐对北极熊的兴趣与同情,真的很不寻常,甚至不寻常到造成了她的死亡(我这么认为)。
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北极熊产生兴趣的?不记得了。不过,从富樫先生六年前第一次来我们家时,她已经很喜欢北极熊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动物比它更可爱了!”姐姐总是这么说着,我和富樫先生听都听烦了。“很可爱吧?你看,你看!”我们看起来愈来愈不想理她,她说“你看”的次数就会愈多。
当然,她只在电视上或照片,顶多是在动物园里看过北极熊(她临死前的那一刻是否看到真的北极熊了呢?这点就无从得知了)。看到它缓慢来回走着的姿态,还有吃了海豹后嘴边、胸前满是鲜血的照片,姐姐就会出神地说:“好可爱喔!”
“可爱?”我有时会反问她,手指着电视机里的影像,说:“把海豹咬死、满身是血的残暴白熊,哪里可爱了啊?”我真的无法理解。
姐姐的回答通常都是:“就是这点可爱呀!”
我们走出了爬虫类馆,顺着指标走。看完大象和亚洲黑熊之后(在猴子山旁边是可爱的红猫熊区,现在却围着戒备森严的铁栏杆,我记得以前没有这种东西啊,该不会有人伸手把红猫熊抱回家吧?),我们来到了猛兽区。
时间已经过了傍晚五点,天空仍旧相当明亮。平常的话,动物园五点已经关门了,只有夏天例外,因为园方设计了夜间活动,所以还没关门。不仅如此,入园者好像还愈来愈多了。
我与千穗,基于还没被富樫先生和芽衣子讨厌的理由,所以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虽然谁也没说,但九月之后(我调去神户)的事情,一定会变成沉重的空气弥漫在我俩之间。因此,能跟富樫先生他们一起行动真是太好了。千穗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猛兽的分类也很随便呢!”芽衣子指着“猛兽区”的看板说。
“猛兽的猛,是什么意思呢?”千穗唐突地开口问道。
“不就是字面上看起来的意思吗?”我回答。
“看起来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猛烈的速度’那个猛烈的、很厉害的意思吗?”千穗认真地说。
“很厉害?”
“就是‘很厉害的野兽’的意思,或者说‘很野兽’的意思。是吗?”
“是呀,一定是。”我回应着,虽然并非真心这么认为,但开心地说着“很厉害的野兽”的千穗实在太可爱了(要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行啦!),所以我大大地赞同。
“很厉害的野兽,这种说法真有趣。”芽衣子也笑着点点头。真是位有气质的美丽女性啊!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一旁富樫先生的侧脸。富樫先生直直望着“猛兽园”的看板。
北极熊的水槽就位在洞窟通道的深处,一整面墙壁都是水槽,这是为了让大家可以就近看到跳进水中的北极熊吧。水的最远处是陆地,视线向上(向远处)看的话,可以看到北极熊在那边悠闲来回走着。才这么想呢,它却停下了脚步,鼻子往上伸,好像探测器般地动着。
“北极熊”这个名字,会让人以为它“只住在北极”,事实上,它们只有在海水结冰的冬季才会待在北极,其他时期则待在加拿大(但是叫“加拿大熊”听来很逊)。接近冬天,哈德逊湾开始结冰,北极熊就会开始聚集在加拿大丘吉尔市,随着海水冻结,渐渐朝北极方向处罚去捕捉海豹。好像是这样。
根据老姐的说法,北极熊伸出鼻子,是在寻找它最爱的海豹气味,因此被关在同一个动物园内,想必海豹们也相当焦躁不安吧。
“好可爱哦。”千穗贴着玻璃窥视里面。“不厌其烦地来回走动着,真像笨蛋。”
我们在那里停留了好一会儿,一直望着北极熊的行动。我们不厌其烦地一直盯着北极熊看,才像笨蛋呢。这个时候,北极熊缓缓走了过来,就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它却突然潜入水里。伴随着巨大声响,激起的水花弄湿了玻璃,和水中泡泡一起下沉的北极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玻璃的另一边。
“看起来好像溺水的尸体哦。”千穗咯咯笑了起来。
“真的耶,好大喔。”芽衣子也微笑着。“好巨大的溺水尸体。”
“白色的溺水尸体。”千穗又接着说。
我和富樫先生面面相觑。“不是白色的!”话只到了嘴边,但没说出口。
北极熊的身体看来虽然是白色的,不过,事实上并非是白色。当然,这也是从姐姐那里被迫听来的事情之一。因为北极熊的毛就像是光织纤维一样,中央是空心的,所以正确地说,北极熊是透明色的。
真的假的?看起来明明就是白色的呀!我心想。听说是因为光的反射,所以看起来是白色的;也有可能根据环境的不同,而有黄色或黑色,甚至其他颜色的北极熊。但,实际上它是“透明色”。说真的,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真是假,我想,富樫先生应该也不知道。
在我们看着它的同时,北极熊(也不是故意要趁这种时候的)开始玩起漂浮在水面的大球来。它想抱着球潜入水中,但球的浮力却阻止了它,所以一直没法顺利将球带入水里。从手臂溜走的球,像被发射的大炮般飞出水面。北极熊似乎很喜欢这样(恐怕真的很喜欢),它再一次抱住球,企图潜入水里,球又再一次飞出去了。它不断重复着这个游戏好几遍(看来果然是好喜欢)。
“它真玩不腻耶,一直重复。”千穗说。
“真的耶。”芽衣子也点点头。
我什么也没说,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富樫先生脸上游走,每次所看到的,都是望着芽衣子的富樫先生。
富樫先生现在的女朋友是芽衣子啊,我现在才注意到这个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