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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画 逆旅(23)

这些白色的鱼,引起了大家熟悉的恐怖感。

“我从来没想过,这种鱼还能吃。”卫东拧着眉头,下意识远离了这个散发着腌鱼干味道的油纸包。

“能吃,那个胖大叔看我有些迟疑,当场就吃了个鱼尾巴……”罗勏回想起胖大叔吃鱼尾巴的样子还心有余悸。

众人:“……”

邵陵:“这个世界的鱼都是这样的?”

罗勏:“这应该是寒夜旅特有的一种鱼,属于比较珍贵的食材……据说这种鱼不仅美味,还有驱寒暖体的强大功效,即使走进外面的冰天雪地也不会觉得冷。”

“寒夜旅,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个旅?”曹友宁插言道,“哪位能给我普及一下这里的地理知识?”

解释的任务再次落到了秦赐的身上:“其实咱们的公共包裹里有一些地图和路引之类的东西,上面写明了这个世界一共有四个逆旅,也就是这里人们常说的‘人间四旅’。这个四旅因为所受光照的不同,而有着非常迥异的气候条件。”

曹友宁看向秦赐的目光有些崇拜,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把这个世界的基本地形摸这么透的。

秦赐继续说:“按照这里对我们的角色设定,我们都来自光明旅,那里应该是四旅之中最明亮的地方,究竟那些光源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光明旅是外旅人所向往的地方,被称之为‘神选定的所在’;灯旅的白昼时间虽然不如光明旅长,但却算是排行第二的宜居逆旅,最重要的是这里火源充足,用灯一样可以把旅内照亮;

“第三个萤石旅,那里相对要黑暗寒冷一些,没有火源,那里的人们靠旅内特有的萤石来照明,也就是我们自制投影仪所用到的那种萤石;

“最后就是寒夜旅了,资料记载着,那里没有人居住,虽然表面叫做旅,但是并没有人在那里建房子,那里常年黑暗,没有一点光。”

大家认真听着,之前心里对四旅只有模糊的概念,今天听了秦赐的话,才算进一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逆旅分布。

“但我看胖大叔他们好像特别向往寒夜旅,说那里有好货,”罗勏接茬说道,“他说这些白鱼就是珍贵的好货,在其他各旅供不应求,至于寒夜旅是不是还有其他秘密,他没说。”

“他还在觊觎心春吗?”牧怿然问。

罗勏点头:“他说只有灵犬才能带着人去寒夜旅,而心春就是灵犬。”

心春对于“灵犬”两个字很感兴趣,此时四腿站得直直,眼睛瞪得圆圆,仿佛在听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他是想合作?”牧怿然进一步问。

“不愧是我姐夫啊,”罗勏竖个大拇指,“他就是这目的,知道咱们肯定不肯把心春借给他用,于是就想方设法让咱们和他们一起去寒夜旅,说亏不了咱们,寒夜旅有好东西。”

柯寻看了看桌上的好东西——那些腌制好的白鱼,相信大家谁也没那个胃口去吃它们,于是就暂时收了起来:“天不早了,人也全了,咱们还是边吃饭边说。”

麦芃那边也说:“胶卷也快好了,一会儿就能看。”

“那行,都先吃饭。”柯寻已经摆好了饭。

麦芃却说:“我的嗓子疼得不行,实在吃不下去。”

这句话引起了秦赐的注意:“你的嗓子疼?昨天你不是已经有了明显的感冒症状了吗?现在为什么会嗓子疼?”

麦芃自己也解释不出来,这的确是一件很怪的事。

秦赐已经走上前来,让麦芃站在一盏灯旁:“你张开口,我看看你的嗓子。”

为了能看清楚,秦赐打开了手机照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阵:“真奇怪,你现在是扁桃体红肿,还有些溃疡,按说,这不该是重感冒之后的表现。”

麦芃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些水,这样还舒服一些:“对对,我从来没有按这种顺序感冒过。”

“顺序?”秦赐抓住这个词汇,“这似乎是个逆行的顺序。”

“是,我身体底子还不错,一般感冒三四天就过!按照常规是这样的顺序,第一天嗓子疼,第二天鼻塞,第三天打喷嚏流鼻涕,到第四天基本就扛过去了。”

秦赐看了看牧怿然,表情十分严肃:“麦芃说得对,这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感冒顺序。我认为,感冒这件事在麦芃身上,是在逆发生。”

“逆发生?”很多人都不淡定了,陆恒率先说:“难道,这是一种……时光倒流?”

对,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的时间是逆行的。

“难怪这里叫逆旅,而且时间这么混乱,其实这里的时间是逆行的!”曹友宁惊讶极了,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朱浩文淡淡开了口:“这不符合逻辑。”

“什么逻辑?”曹友宁反问,“我的胡子就是证据,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突然就变得胡子拉碴,今天早晨醒来反而短了一些!这难道不是时光倒流的证据吗?”

“不算,”朱浩文面无表情,“如果时光真的倒流,我们就不可能顺利说完这些话,顺利前行,顺利吃饭……我们的所有动作以及一切都会是倒着的。”

大家静了静,邵陵半晌才说:“他说得有道理,这个世界的时间并非彻底的倒流,但却在某些地方有逆行的痕迹。”

柯寻已经把牧怿然拉着坐在桌前了:“先吃饭,马上灭灯了,谁也不想摸黑吃饭吧。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商量,咱们好多事儿还没做呢,看新洗出来的胶卷儿,把白鱼的那四张照片放大了研究,都坐下,吃!”

关于时间的推测一时也无法完全弄明白,大家索性都坐下来吃饭。

吃饭接近尾声的时候,灭灯了。

黑暗带来了熟悉的恐慌,尤其是几个新人,毕竟昨晚奚盛楠确确实实死去了,尸体如今就放进棺材悬在寒冷的外面。

在萤石和手机的冷色调照明下,大家饭后把木桌收拾出来,摆上了投影仪。

夜晚的“观影”效果果然更好,光幕在黑暗的墙上显得特别明亮。

因为已经熟悉了手法,此时照例是罗勏和卫东负责拉动投影仪内的胶卷,两个人配合得更加默契,已经完全没有了手抖的迹象。

“这是小杜的胶卷,里面肯定也有一些外面那个世界的风景吧,”卫东想办法放松着气氛,“不知道第一张会拍了什么。”

杜灵雨却没有说话,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幕,她很清楚,这是一卷新的胶卷,因为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清空了相机里的照片内存,所以这里面不会有以前的任何痕迹。

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地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就像在昭示某种诀别。

麦芃的话引起了她的恐慌,这卷胶卷只有十几张,之前的那些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应了时光倒流的说法,之前的那些被之前的自己用去了?然后剪掉洗出来了?剩下的十几张又装回了相机?

“姐夫!浩文哥!秦哥!”罗勏突然的惊叫把杜灵雨从想象中唤出来,她急忙看向墙壁上的大光幕……

这张负片有些发虚,但并不影响大家认出上面的人物来,因为这些人物距离镜头比较近,而且,这些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成员。

“因为不知道即将拍到的是什么,所以我无法判断距离,更无法聚焦,只能按照速度来选择常用的光圈搭配,”麦芃向大家解释着,“按照牧哥的建议,我最大限度保留了慢速,这里没有三脚架,所以我只能把相机固定在桌子上来力求稳固。”

柯寻看了一眼图片,心里觉得莫名难受,好像心脏都收缩成了冰冷的一个硬团,半天都缓不过来。

柯寻听见朱浩文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这是用的多少秒的速度。”

麦芃解释:“我们追求的是最慢的速度,所以我用了B门。”

“什么是B门?”

“那是手控快门,当速度长于30秒时,就可以选择B门,完全是手动来控制,只要手指摁在上面就能一直保持曝光,可以长达几分钟。”麦芃说,“奇怪的是,这个相机的速度从12秒之后,更慢的速度很难用,好像有些失灵,所以我只能选择了B门,当时手动曝光的时间大概是10秒。”

曹友宁在一旁说:“没有快门线和三脚架的情况下,10秒能把照片拍成这样已经相当逆天了,我们当初算了算,10秒拍到的可能是十几个小时前的情景,但如果成倍算的话,也有可能拍到几天之前的东西。”

光幕在轻轻颤动着,是卫东的手在发抖:“对不起,我有点儿……我有点儿受不了了,看见这个照片儿我心里就难受,也不知道怎么了。”

因为相机是放在桌子上固定拍的,所以拍到的是桌前到柜子那边的情景,里面拍进了四个人,秦赐站在桌旁,能隐约看出五官轮廓,但却是虚化的,即使这样,还是能模糊看出,秦赐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再远处的是牧怿然,孤独立在当地,因为是侧脸,更看不出表情了,但从这模糊的侧影竟能令人感受到某种强大气场,仿佛把整个逆旅的空气都凝结了;最远处的是罗勏,站在柜子旁似乎正在和某个人扭打着,那个人大半个身子在镜头之外,实在辨认不出是谁。

“那人是我。”卫东说。

“东哥,你是怎么……”

“就是我,第六感。”

罗勏:“可是,咱俩为什么会打架呢……”

“不知道,可能是出大事儿了吧……”卫东努力摆脱着压抑的情绪。

负片上的聚焦点,在距离最近的朱浩文的脸上,他当时就坐在桌旁,面孔最为清晰,他在哭。

朱浩文面无表情地在流着眼泪。

在场所有人都在试图猜测着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猜到一定程度就不敢再猜下去。

最终,方菲打破沉默:“很显然,这并不是几个小时或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这应该是几天前,甚至更久的事。”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来……”杜灵雨说。

“时间是混乱的,幸亏我们还能用相机抓拍。”方菲说,“当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虽然想不到具体的事情,但照片上每个人失态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安。

当大家习惯性地去寻找牧怿然来获得安全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距离光幕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仿佛是不愿或不敢再继续看图。

黑暗里有人轻轻拍了拍巴掌,最终大家的目光停留在了柯寻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照片上到底发生着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儿,但那是另一个时间的事儿,跟咱们现在无关,”柯寻的声音有着令人踏实的镇定,“万一,万一时间就是逆行的,万一以前的事儿真的要逼咱们再经历一次,那咱们起码还有选择。”

“什么选择?”杜灵雨问。

“在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咱们就找到签名儿出去。”柯寻说,“过去将来都是虚的,给咱们提供的只是线索,不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