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朵嗡嗡直响,耳边乱了节奏的心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远处有脚步声过来,越来越近,一道男声说:“这边没有,往前面追。”
脚步声远了,沈瑶才觉自己紧张得厉害,这时越发后怕,身子微微的抖。
贺时并不比她平静多少,少女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鼻间充斥的都是她身上温软的香,天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环着她的手止住轻颤。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这样抱一个女孩,心跳得失了律,如不是窄道里黑暗,沈瑶就能看到他耳根红得几欲滴血,窘迫非常。
第一次抱沈瑶时,他并不清醒,睡得迷迷糊糊时就把人揽进了怀里,那时他对沈瑶不熟悉,只知道是沈家村的姑娘,对于她半夜爬床非常恼怒,这一次却是再清醒不过,且,他喜欢她。
贺时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一些,松开了抱着沈瑶的双手,几乎在他一松开时沈瑶就退开了,快到贺时觉得怀里一下子空了,心里也像空了一块。
他摩挲指尖,莫名眷恋上面残留的温度。
沈瑶生平头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她身上的力气像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抽取掉了一样,心跳快得她发慌,这样的感觉古怪又陌生。
抬眼就撞进了贺时眼中,果然是他,沈瑶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小半,她打量贺时,半暗的夹道里他神色有些怔忡。
沈瑶移开目光不敢和贺时对视,她环顾这条夹道,夹道很浅,口子上堆了一捆木柴,里边只有一人站的位置,难怪贺时会那样抱着她,因为木柴能遮住的位置有限,她如果像现在这样站着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
沈瑶这会儿对着贺时很有些不自在,可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敢出去,心里颇为怀念黄历这东西,前一刻被红袖章追着,这一刻叫贺时抓了包。
如果有黄历,上面十之八九写了今天忌出行,忌开市,诸事不宜……
那她一定另选一个黄道吉日。
“贺知青,好巧呀。”
她试图遮掩自己被红袖章追捕的事,指望贺时不知道那些红袖章是干嘛的,乖巧的和贺时打招呼,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一点讨好。
贺时弯了弯唇:“嗯,好巧。”
眼里漾着笑意,还有一抹几不可见的无奈。
他强忍着不去见她,不去制造偶遇,从沈家门前经过不侧目,三天,只是坚持了三天就溃不成军。
早上十点多第三次走上去沈家的路时,他果断拐道去大队开了介绍信来了市里,可到此时,贺时想,缘分这种东西当真是由不得人不信。
他看一眼沈瑶手上拎着的东西,问:“来黑市卖什么?”
沈瑶心里沮丧,最近日子过得太好,所有的背运都攒到了这一天了吧。
只是面上一点不显,相反笑得特别无辜,一脸憨乎乎的天真模样,有点委屈的说:“不是卖东西,是嘴馋了买东西吃,大家忽然都跑了起来,我也跟着跑,板粟糕,你要吃点儿吗?”
捧了那糕点给贺时看,小模样可乖可软萌。
贺时差点笑出了声。
前两次不过离得她近些,敲了一下脑门儿这小丫头就张牙舞爪的小辣椒本性尽显,这会儿被他抱了还能这么乖,只能是心虚了。
“买来吃的?那太可惜了,我以为你是来卖东西的,糕点这东西我还真有路子卖掉,看来是用不着我帮忙的了。”
沈瑶错愕看他一眼,分辨他这话的真实性。
论理,这时候得咬死了不露马脚,可她出来的路费可是跟五奶奶借的,虽然来回一趟只要四角,还能剩六角,可她也算是个有外债的人了,折腾掉家里那么多好东西,要是还倒欠五奶奶四角钱,这算什...么事啊。
“那个,我买得有点多,你朋友需要的话其实也可以匀一些出去的。”
贺时这回没忍住,笑了:“别抖机灵了,我不揭发你,要实在不放心,这东西我帮你卖掉,咱们就算是同谋了,怎样?”
好艰难才管住手没伸出去揉揉这傻丫头的脑袋。
沈瑶看他一眼又垂了眼眸,然后像是做下了决定,把那一袋子东西都放到了贺时手上,说:“刚子帮我算过了,这里要三斤粮票,十块钱。”
贺时被她逗笑了,傻乎乎的还晓得叫沈刚先帮她算好账。他问:“好不好吃的啊,要不然我直接买了更省事。”
沈瑶眼睛都亮了,金主,她怎么没想到。
这种时候必须不谦虚的夸自己的东西啊。“绝对好吃,你要买回村里吧,家里还留了一些的。”
还有那么多板粟呢,再做几斤都没问题,这个还是在市里卖掉,多赚一份钱。
贺时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笑道:“这会儿怎么这么机灵了?”
时傻时不傻的,要是一直聪明该多好。
这话沈瑶不好接了,为了赚这点钱总不好把自己老底都兜出去,只送招牌甜笑。
笑得贺时心尖颤了颤,她离得那样近,他抬手就能抚上那张精致的脸,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多少个春秋不见她了。
指尖微动的那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将心头那股横冲直撞的悸动摁住,盯着沈瑶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成啊,这份帮你卖掉,回村我自己再跟你买一份,不过,你要怎么谢我?”
沈瑶哪有什么东西能谢他,上回换鞋票时应下请他吃的饭还没兑现呢,不过沈刚每天都去溪里捞鱼,隔一两天总能弄一两条送到五奶奶家给贺时加餐,沈瑶觉得能抵了那鞋票,也就没太惦记着了。
“要么,我少收你一斤粮票?”
她算计着少收他一斤的话,卖这么两份能有五斤粮票的进项,到时再买些面粉看做点什么,然后赚更多钱。
贺时真是……
他的脸黑了黑,这几天想了那么多,家世、政策、沈瑶的心智问题,一空下来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会儿叫沈瑶一句话拍清醒了。
想个屁,这傻丫头没心没肺的,他在她眼里可能还不如一斤粮票来得值钱,他纠结那些问题跟个傻子似的。
沈瑶见他黑了脸,只当是好处给少了,想想自己也确实小气,当时换鞋票的时候人家贺知青可是二话不说给了她三张。
都是穷闹的,想想从前心情好了金银珠玉也是随手赏给丫鬟的,就没想过有一天还能穷成这样,人穷志短,这真怪不着她。想通了这一点,她很是不好意思的跟贺时说:“不收你粮票了,好不好?”
贺时定定看着她,很好,他涨身价了,这回值三斤粮票。
“成吧,在这里再呆会儿,等外边消停了我带你去把这东西卖了。”
沈瑶听着松了口气,觉得这三斤粮票还是给得对路了。
二十块钱呀,从前百两黄金也未见得能让她抬抬眼的,现在为这二十块钱激动得满脸放光。
二十块钱,再能弄到票的话鸡鱼蛋肉能美美吃上一个月了。
她做着鸡鱼肘肉随便吃的美梦,贺时问她:“你跟谁出来的?是不是走散了?”
沈瑶摇头,“我自己出来的。”
投机倒把这事绝不能把家里人牵出来,而且,她确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贺时眉头拧了起来,“家里谁知道?”
她继续摇头。
怎么可能,他问:“那介绍信呢,有没有?”
沈瑶看了看他,考虑这个是能帮她卖得点心也买得起点心的金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还真有,贺时接过来看了看,这不是沈国忠的字,却是第八生产小队的章,他看着沈瑶示意她自己说说。
沈瑶尬笑一下:“我自己写的,偷了我爸的章。”
贺时叫她气笑了,一把捏住沈瑶还微带点婴儿肥的脸:“真出息啊你,胆子肥得能上天了,你还会伪照介绍信了,这智商哪里傻?”
沈瑶啪一下打掉他作怪的手,撇嘴:“我本来也不傻,说了去扫盲班听课能认得字的。”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位贺知青每次看着她都在心里喊她小傻子。
贺时搓了搓被她拍得微痛的手,笑了,看吧,这才是正常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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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院,贺时带着沈瑶坐在门卫的休息室,跟值岗的门卫说:“找邢伟,跟他说我是贺时。”
那门卫一听邢伟,脸上的神色越发郑重,问贺时:“您是说邢市长的儿子吗?”
贺时点头。
沈瑶在旁边听着,市长,估摸着相当于掌一府政令的知府,她看看这所谓市委大院,觉得虽造景布局上不甚讲究,但一眼看不到尽头,也不算小了,这房子高是高,却实在谈不上精致美观,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想的,这是养了多少下人才要把房子盖得那么高啊。
沈瑶得出个结论,这国家远不如她们天启强盛,也一点不懂美学和享受。
门卫看一眼贺时衣着打扮和那通身气派,客客气气请他稍等会儿,往邢市长家打了电话,电话一通,话筒里是有声音漏出来的,沈瑶听到那小小的东西里边传出人声眼睛一下就瞪得圆了。
贺时在旁边看得实在有趣,这一路过来他观察很久了,傻丫头对市里好奇得很。
她坐相很好,端端正正坐着的时候美得像幅画,只是电话里一传出声音来,她腰板也下意识挺直了,耳朵也竖起来了,眼睛睁圆了可爱得很,大概是头一回见到电话,明明好奇得要命,偏还能忍着不问,反应过来就收敛了表情坐得可端庄可端庄。
邢伟并没有让贺时多等,下来得很快,还没进门卫室就笑着叫贺时的名字:“你小子,中午叫你到我家里玩几天你不乐意,怎么改主意了?我家里你要听歌能听……”
一进门看到除了翘着腿懒懒靠坐在长椅上的贺时,旁边方凳上还坐着个很漂亮的姑娘,邢伟没说完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贺时,这是你朋友啊?”
他看沈瑶,沈瑶也看他,十八九岁的模样,和贺时差不多高,但很壮实,浓眉大眼,脸圆眼圆,很是喜庆。
贺时嗯了一声,问:“身上带钱和票没有?”
邢伟叫他问得一愣,思维明显没跟上他跳跃的速度,一会儿才道:“没呀,上我家里拿去,正好认认门坐坐。”
他只当是贺时下乡插队手上银钱不称手,这是个北方汉子,性情豪爽,认为朋友有通财之义,连贺时需要多少都没问一句。
贺时起身跟沈瑶道:“你跟我进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问完又觉得自己傻了,这傻乎乎的还长这么漂亮,把她搁在外头可放心不下,说道:“跟着我吧,我不久待。”
沈瑶对贺时的人品还算信得过的,而且她骨子里有点臭讲究,觉得坐在门房等人的话实在有些掉价,遂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两人后边。
邢伟瞧出门道来了,冲贺时挤眉弄眼笑得暧昧,贺时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总归没有解释。
邢伟家在二楼,进楼道的时候一楼的门正好开了,一个老太爷抱了孩子出来玩,邢伟和他打过招呼,领着贺时俩人上了二楼,沈瑶这才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市委大院不是整个院子都是市长的宅子。
贺时都不带跟邢伟客气的,把那一袋子点心给邢伟,说:“吃板...粟糕吧?换十二块钱,三斤粮票。”
沈瑶听得眼睛就是一亮,贺知青居然帮她加价,真是好样的。
竟然是卖东西卖到他头上了,邢伟乐了,到柜子里给翻出钱票塞给贺时,笑道:“贺时你行啊,缺钱可千万跟兄弟讲啊。”
已经猜着怕是帮他那对象跑腿的了,小姑娘身上衣服挺漂亮,但一看就是最普通的粗棉布,家境应该不大好。
殊不知他这里想着沈瑶家境不好呢,沈瑶看了看这市长家住的屋子也同情他一家呢,这混得也太寒碜了,市长就这样的待遇啊。
贺时接过那钱票也不多逗留,时候不早了,再迟了赶不到回去的汽车,跟邢伟说下次找他再聚,带着沈瑶走了。
邢伟一直把两人送到了市委大院门口才回去,贺时把那钱票递给沈瑶,沈瑶笑得跟见了金叶子似的,嗯,金叶子也没叫她这么喜欢过。
也不知她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杏色的小巧布袋子,喜滋滋把钱和票都装了进去。贺时从她手里扯过那袋子拿在手上看,竟然缝得还挺精巧,像个香囊,应该是她身上那件衣服的边脚料做的。
他看了看,把那袋子还给沈瑶,懒懒靠在市委大院铁艺院墙上看她宝贝一样收起那布袋,笑道:“小土帽儿,人家都穿衬衫,装钱用钱包,你见过钱包没有?你看看你做的衣服,连个衬衣领都没有,还有这小布包,土不土啊。”
沈瑶收好荷包睨他一眼,心说你才傻土帽,到底还有一份糕点没卖出去呢,这话就放在心里嘀咕嘀咕,嘴是说道:“衬衫哪有我这个好看,又肥又大像只筒子。”
贺时眼里泛起笑意,是挺美的,虽也是微微宽松的款型,可穿着不显臃肿反倒衬得人娇小漂亮,说不出的灵性。就是不能夸,再夸一夸尾巴要翘天上去了。
他勾了勾唇,抬脚就走,心情颇好的喊了她一声:“跟上,丢了我可不负责找的。”
沈瑶忙小跑两步跟上他,从黑市被追了十几分钟,又被贺时带着走这么久,她早不记得路了,当然,要问路也不难的,不过有贺时带着就省事了。
她走几步,视线在贺时手腕上停一下,这么好几回后她问:“贺知青,现在几点了呀。”
她出来得本就不算早,在黑市又出了点岔子躲了那么久,这是怕家里人都回来了她还没到家,自己挨一顿说是该的,怕要连累沈刚那小子了。
贺时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傻丫头愁什么,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说:“放心,应该能赶在你爸妈下工前回家。”
看她明显舒一口气,贺时觉得好笑,道:“现在才晓得怕啊,我以为你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
想到这里又慎重交待沈瑶:“以后不许再去那里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被抓到的后果?”
沈瑶听出他说的是黑市了,看了看他没说话,贺时无奈,停下脚步严肃看着她,说:“脖子上会被挂很大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投机倒把份子:沈瑶,要游街示众,要被□□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承受这些,听话。”
沈瑶其实知道投机倒把不行,可不知道具体会是怎样一个后果,贺时说的那话画面感太强了,她咬了咬嘴唇,心里天人交战,一方站理智,一方站侥幸,她就是想日子过好一点儿……
贺时看不得她咬嘴唇,清了清喉咙说:“以后做了好吃的,你先问问我要不要换,再不然,我带你到市里找朋友内部消化了?”
沈瑶眼睛都亮了,“贺知青,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贺时摸了摸鼻子,他算哪门子好人,换个人他才不管,领着傻瑶往汽车站走,走了不一会儿,忽然道:“我叫贺时,我叫你沈瑶,你叫我贺知青太见外了是不是,可以叫我贺时。”
~
沈瑶到底是没赶在...她爸妈下工前回家,因为从县里回乡的汽车坏在半路上了,那个点那位置也不会有别的车可以搭,贺时认命的带着沈瑶走路回去。
沈瑶私以为都是她连累贺时的,没办法,她今天的运气邪了门的坏,这可好,坐个汽车还车爆胎。怕贺时嫌她,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说出来的,咬着牙埋头走路不吭声。
走到煌溪乡的时候天都黑了,贺时看看时间,六点半,沈家这会儿不定翻天了都,这小丫头回家挨顿骂是跑不了了,不过也好,叫沈队长下回知道锁好公章,他这闺女精起来的时候能上天了。
他想一想五六岁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大抵就是小聪明挺多,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最能一脸无辜捅篓子的时候,放沈瑶身上可不就是这样。
想是这么想,看沈瑶走到现在连抬脚都艰难,他到底还是心疼了。问她:“还走不走得动了?”
“走得动。”沈瑶咬着牙点头,走不动也得走,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贺时看她那倔模样,看一眼不远处的乡公社,道:“就看你运气好不好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快步往乡公社跑去了,沈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运气,这东西她今天没有,她也是累了,脚跟灌了铅一样重,找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就坐下歇着。
不多会儿,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声,沈瑶抬头看,贺时骑着辆自行车从乡公社出来了,他坐在上面把自行车踏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在她面前刹了车,一脚搭在自行车踏板上,一脚撑着地冲她笑着说:“算你运气好,我借到了这个,上来吧。”
沈瑶哪里坐过自行车,这东西原主记忆中只看过一回,革委会主任来沈家村的时候就骑着这个,她站起来前后看了那自行车两眼,能坐人的地方好像就是贺时身后那个比巴掌宽不了多少的座位。
贺时看她打量自行车,知道沈家村还没人有这个呢,笑着回头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这里,侧着坐就行。”
她试探着坐上去,贺时咧了嘴笑:“路颠簸坐不稳的话就抓着我衣服。”
沈瑶看他一眼,没接话,自己两只手抓住了自行车后座,有些胆颤心惊,说:“好了,你骑慢点儿啊,我没坐过。”
沈姑娘出行都是四平八稳的豪华马车,哪里坐过这样的东西,一双腿都不知道往哪里安放,微微翘着,得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才行。
贺时应一声好咧,脚在踏板上一蹬,自行车嗖的窜了出去,瞬间的失重感叫沈瑶心脏紧缩惊声尖叫起来,“贺时慢点,我怕啊!”
手下意识就去扯离她最近让她觉得安全的东西,贺时的衣服,指尖抓到了贺时的腰身,他整个人一僵,自行车龙头一下子就歪了,沈瑶吓得更惨,男女之防什么的全去了爪哇国,抱着贺时的腰快要吓哭了,不停叫贺时、贺时。
贺时好容易稳住龙头,看她吓成那样也不敢继续骑了,脚搭在地上停了车,低头看了一眼死死抱在自己腰上那双白皙的手,回头安抚她:“别怕别怕,坐自行车有什么怕的呀,你放松点儿适应一下就好了,我车技很好的,不会摔着你,别怕。”
“我还是走路吧,我觉得脚也不那么痛的。”
沈瑶怕死了,怎么不怕,她想候府里她专用的马车,没有马车,就是四人小轿也行啊,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啊,就这样的东西还整个乡里都没几辆,她又想她自己家了。
贺时回头就看到这姑娘委屈坏了,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还真是娇气包啊,哄着劝着道:“已经过了六点半了,照你现在的速度走回家得快七点半了,你爸妈还不得急疯了啊,说不好现在都已经满村找你了。你别怕,我这次保准儿慢慢骑,保证稳稳的。”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你要是害怕,就这么抱着也行,天黑,没...人看到。”
这回一定不会因为腰上那双手差点翻车了。
沈瑶听他这话才意识到她把贺时的腰抱得死紧,脸红得厉害,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只是这自行车坐着确实吓人,她真的情愿走路,可是听到贺时说已经过了六点半了,她这才不得不老实配合。
贺时这回是真照顾她,起步得很稳,车子刚走起时腰上紧了紧,他一边骑车还一边安慰:“别怕,很稳的是不是,你要是害怕别看近景,看看远处会好些。”
虽然这时候天黑得也只能看见田影山影的轮廓了。
一分钟、两分钟,沈瑶照着贺时说的往远处看,确实能够好一些,心脏已经不再时不时收紧,她的手仍旧抓着贺时的衣服不放。
贺时察觉到笑了起来,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沈瑶下午胆子天一样大,那是算着五点钟怎么也能回到家的,哪料得到黑市上出了状况,回家时汽车还坏了,这下子家里人谁也瞒不住了,离村越近她越担心起来,想一想和贺时商量:“我今天被红袖章追的事,你能不能不告诉我爸妈啊?”
贺时原本是想让沈国忠知道这事情以后管得她紧一些的,可她这么软语一求,他心就软了,到了嘴边的话就成了:“好。”
贺时觉得沈瑶其实一点儿不傻,她机灵着呢,有求于你的时候说话的声音特别软特别好听,晃得他一点原则和理智都没有,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傻呢,她或许只是懂事得晚一些,好好教一教,她是学得会的。
他让她别去知青院,她不就听进去了吗,今天伪照的那介绍信,字迹竟然还挺漂亮,就好像她头一回自己做衣服,穿在身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至少,这是个手巧的姑娘。
车子骑到沈家村口,贺时就让沈瑶下车了,要是被人发现沈瑶这么晚跟他一起回,往后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他倒不要紧,沈瑶一个女孩子不好坏了名声。
还是有三分犹豫,问她脚疼不疼了。
沈瑶说能走,开玩笑,如果这时候他爸到处找她的话,坐着贺时的车回去她身上长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贺时脚撑着地没动,说:“你先走吧,我远远在后边缀着。”
天太晚,还是怕她一个人不安全。
沈瑶点了点头,一个人在夜色中行走,可能知道贺时还在后面,倒也不那么害怕。
进村没多久,迎面就有道黑色人影,那人像是也看到了沈瑶,扬声问了句:“是不是瑶瑶?”
沈瑶听出来了,这是她爸沈国忠的声音,高兴的喊了声爸爸,步子略略走快了些。她也没敢回头,贺时离她应该比较远的吧。
沈国忠确实没看到贺时,六点多下工后回到家不见了沈瑶,一家子先是满村子找,最后问到五奶奶那里,听她打听了去市里的路线,还借了一块钱,再结合沈刚交待的他姐做了板栗饼,中午没吭声,说要等晚上给爸妈一个惊喜。
王云芝让沈刚把那饼拿出来,沈刚进她姐屋里一看,少了好几斤。沈国忠和王云芝哪里还猜不出点什么,哪这么巧,沈国忠从黑市回来才几天,她这又是做饼又是打听去市里的,这夫妻俩人愁的,才半个多小时王云芝的嘴就出了好几个燎泡。
沈国忠越想越怕,黑市他一年要去几趟,是什么个情况他很清楚,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沈瑶会不会被抓住了,这么一想哪里还坐得住,安抚了王云芝他自己连夜就要往市里去。
结果还没出村呢,沈瑶回来了,沈国忠平时再疼她,这会儿也气红了眼,顾忌着这是在外面,怕被人听出什么端倪才没骂得太厉害,也是吓得狠了。
父女两个回了家,沈五奶奶也在他们家里候着,实在是担心,后悔死了告诉沈瑶怎么坐车还给了她车费。等看到人平安回来了老太太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拉着沈瑶狠狠说了一通。
“想去市里玩,叫上你爸妈带着你去啊,怎么敢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这要出点什么事你叫你爸妈还怎么活啊,心肝宝贝一样养了十七年,出点事谁受得了啊。”
沈瑶老老实实认错,态度特别好,缀在后头的贺时隐在沈家院子外就听她软乎乎的说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各种做着保证。
他听得忍不住笑,果然沈五奶奶和王云芝转眼就叛变了,叫沈瑶哄得反去劝沈国忠别生气了,瑶瑶知道错了。
听到这里,他才蹬着自行车绕过沈家回住处去了。
沈瑶跟沈五奶奶借的那一块钱,王云芝给还上了,等老太太走了后,一家人关了门,王云芝才把沈瑶拉进了自己屋里,沈国忠和沈刚也走了进去,沈国忠看沈刚一眼,没想瞒着他,这闺女人是聪明了,这胆子也壮了,儿子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容易被她忽悠过去,下次再跑黑市去怎么办。
虽然还没问,沈国忠也认定了沈瑶是去黑市了,按沈刚说的那饼少了两三斤,她这会儿可是空着手回来的。
沈瑶瞧着这三堂会审的架势,自己交待得可利索了,掏出她那小荷包把钱和票往桌子上一倒,讨好的冲沈国忠笑。
“爸,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你看,十二块。”
沈国忠看她还跟这卖乖讨巧,一张脸沉了下来,“严肃点,你还想我跟你妈夸你怎么的,怎么那么大的胆,啊,你连县里都没去过,你自己就敢往市里摸,还是去那种地方。”
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也能看出确实生气了。
沈国忠这人,自己去犯险不打紧,老婆孩子却是护得紧,投机倒把,抓住了可是要挂牌子□□的,沈瑶要是摊上这样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这一屋子人就只有沈刚还有点迷糊,他姐去哪种地方了?不过他也不笨,转眼就反应了过来,小子瞠目结舌看着沈瑶,天人啊,胆太肥了,而且他姐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把他都给忽悠过去了!!!
沈国忠训的时候,沈瑶就低垂着头听训,等他那火气发得差不多了,她才抬头说:“我知道爸爸担心我,我就是看着刚子都十三岁了,个头还没大队长家十一岁的小子高呢,就想家里能有钱吃好点,还有,也不是完全为刚子,我自己也想吃。”
声音里小小委屈,小模样可怜得很。
沈国忠那一腔本就烧了大半的火被她这一下嗤一声就浇灭得只剩几点火星了。
她脸皮还不够厚,打同情牌没拿沈刚一个人做筏子,把自己也添上去了。
沈刚:我姐真疼我,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脑子先感动了一圈才转回到了正点上,瞪圆了眼说:“我哪里矮了,我只是发育得晚而已,还有,大队长家的三毛那是十一岁吗?他正月初一出生的,我是十二月出生的好不好。”
姐,你是我亲姐不,不带你这样埋汰人的啊!
王云芝拉了拉炸毛的儿子,“吵吵啥呢,你姐疼你你还不边儿乐着去。”
闺女正打同情牌呢,这蠢小子掺和啥,好好的煽情气氛都叫他啵啵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