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最终水檀还是没有得手。
原因是千年难见一面的墨n出现了,一出现便着急忙慌地叫走了贾珏。
老太太快不行了。
贾珏少见的头脑空白了那么一阵儿,待到回过神,已经是趴在墨n的背上腾空跃过屋檐的时候了。
老太太身子向来硬朗,前段时间拄着拐棍儿追打贾赦的模样尚在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突然便不行了呢?
贾珏咬着手背强迫自己没哭出来。
晚辈的眼泪是要折长辈寿的。
问墨n,墨n说他也不大清楚。只是好好在院中歇息时,来了个荣国府的下人通传的。王夫人贾政与宝玉已经赶过去了,现下便单单只剩下贾珏。
三两下到了荣国府荒凉的大院儿。由于是从院墙翻进来的,连通报也不用,贾珏急急忙忙地便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奔。
门口便瞧见了一脸不快的王夫人。
王夫人握着佛珠站在院中对着院子里碗口粗的梨树迳自念经,面色阴沉,竟连平日里最为注重的慈眉善目也不见了。
贾珏停下步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太太?”
王夫人倏地抬起头,看见了贾珏,也没见高兴,一把拉住他皱眉道:“别进去了,丢人的很,宝哥儿我都刚叫人送回去,你也别凑这个热闹,老爷在里头讨公道呢。”
贾珏一头雾水,全然分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得问:“里头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孩儿方才在宫里,特意向皇上告了罪赶回来的,过门而不入总是不好吧?”
王夫人一听,脸上更是不好,佛珠也攥得紧紧地:“竟还叫圣上晓得了?这该死的下作东西,自个儿要死要活还不满意,偏要拉了二房一脉下水,也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贾珏见她情绪激动,亦不敢多说,忙扶着她到一旁寻了个看去还稍稍干净些的石凳子坐了,轻轻抚着王夫人的脊背:“太太做什么生的那样大气?孩儿听闻是老太太.....不大好。难不成另有内情?”
王夫人瞪他一眼,狠狠道:“老太太不好?这是哪个下作东西胡乱穿报,竟敢诅咒老太太?自我们分家出来,为娘可是看了个清清白白,这荣国府啊,只要是你大伯母当家,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稀奇!”
她看贾珏犹是不甚清明,只得暗叹一口气,细细掰开来讲。
原来这问题又出在了凤姐儿头上。
甄家近来许是察觉到形势紧迫,偷偷地不知托了什么人从江南运了些财宝到荣国府,托了口信望着老太太能帮着照看些,近来朝廷大大小小的动静也惊动了甄家的上上下下,搞的大伙儿惶惶不可终日。
老太太得了财宝,为避嫌,便喊了大房的贾赦夫妻俩并着贾琏一家子一道过目,随后埋进了自个儿屋中的暗房里。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自该了结了,哪知道贾琏那儿又出了个幺蛾子。
起因便是刑湘绣。
刑湘绣素日里已温婉贤淑待人,同凤姐儿的强势霸气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贾琏平日里被凤姐儿管的怕了,多半都对刑湘绣的百依百顺十分中意,平日里出了个什么吵嘴啊不公啊的小口角,嘴上不说,多半还是偏着刑湘绣一些。
加上刑湘绣是邢夫人本家,凤姐儿太过精明伶俐,管家御下想主意,一样都叫小家子出身的邢夫人有些嫉恨与羡慕,因着家世背景相差太远,自己这个继室的位置又因为贾赦的花心做的并不稳当。邢夫人在凤姐儿面前,多半硬不起声。此时出来了个自己本家的闺女儿,又颇得贾琏的宠爱,邢夫人自然是拉拢也来不及,只盼着能表忠心。
二房不在家,丈夫疼宠婆婆纵容,上头名分压着自己的大房被自个儿的温柔小性越发打压地直不起身。刑湘绣日子过得顺当了,便有些心大起来。
为着自己家大儿媳妇的颜面,以及刑湘绣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准男胎,原本不该出席的刑湘绣也凭借着这两个外力见识到了甄家送来的财宝。
这一看不打紧,刑湘绣原本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德行,从来便是走一步看半步,目光长远不起来,一瞧这整箱的银子,贪念便压不下了。
她先是去动员贾琏,只说有了这笔银钱日后分家日子多好过云云。无奈贾琏本就是胆小,即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干不出这样的勾当。
无法,刑湘绣只能转战自家姑母兼婆婆。
如同邢夫人了解她一般,她对邢夫人的脾性亦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什么事情只要扯到了银钱,她便要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尚嫌不够,三两句便被刑湘绣说的动了心,当晚便找来了贾赦王熙凤贾琏一块窝在屋子里商量。
王熙凤自然也是愿意的,可一听说这妾室竟是给脸不要脸,独独越过了自己对着家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都拉拢过了,这还了得?!
王熙凤原本泼辣的脾性刻薄的嘴,上下嘴皮子一翻动什么肮脏市井之言都骂的出口,刑湘绣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煞白的,只知道皱着眉头一脸无助哀愁地盯着贾琏,眼里熠熠闪耀着憧憬与渴求的光辉。
这男人啊,便是放在了心上便千好万好,放个屁也是茉莉花香的德行。
原本对着王熙凤娇艳耀眼的容颜,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之恨不能掏心挖肺地对她好。现下有了更加如意的,便什么夫妻情深也抛在了脑后,眼里只认这一双柔柔弱弱的眸子了。
贾琏一个鸡血上头便挥了巴掌,将王熙凤打得懵了半响。
若是寻常女子,指不定就怕的躲回去,可王熙凤哪儿是寻常人啊?!
回过神来便冲到内间寻了柄挂饰的长剑挥舞着砍来。那可是开了锋锋利无比的家伙。
贾琏险些吓死,捂着心肝扑通扑通绕着满屋子逃命,无奈王熙凤实在气急,杀红了眼,竟连是谁也顾不上了,贾赦邢夫人上来拉,也是毫不留情地要砍。
贾赦便是当着被划了个不小的口子,鲜血直溜溜井喷而出,当场将原本捂着肚子一脸得意的刑湘绣吓得昏死过去。
好死不死这八个月的大肚皮就被压在了身下,红艳艳的血色霎时几乎漫遍屋子。
王熙凤叫着血腥一惊,立时回过了神,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神经兮兮地看着刑湘绣扁下去的肚皮莫名嘿嘿笑起来。
贾琏贾赦邢夫人躲在桌子底下,吓得抖成一团不敢爬出来,任由鲜血蔓延在自己脚下。
这可当真是血案了!
外头来了人制住王熙凤后,满屋子的大夫便先先后后摇头表示无力回天,连送走他们的医药钱都是老太太出的。
半盏茶后,刑湘绣引产出了一个男胎,只是早已停滞了呼吸。
刑湘绣几欲癫狂,披头散发地如同魑魅魍魉只知哀哀痛苦,眸子也是血红血红的,竟不像个人了!
这唯一保障日后荣华富贵的路子,也叫王熙凤毁了个干干净净!
她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可最无奈的是,她完全无力与王熙凤抗争。王熙凤结结实实地爆发了那一场,依旧吃得香睡得好。
贾琏只知道抚着脊背安慰,许诺日后的金山银山绫罗锦缎珍馐佳肴.......
然后,也不知王熙凤说了什么,竟连王子腾也介入进来了,只派下人送来了总计五千两的银票,留下句话来————
“这妖言魅主的贱婢欺压主母心怀鬼胎,死不足惜。”
一句话,便将她打得再无法翻身。
是了,她可是妾啊,即便是王熙凤光明正大地鞭侍,也不会出现什么同情自己的声音。
争什么呢?连唯一的通往青云之路的保障,也挣不见了。
老太太原本十分恼火王熙凤,近在眼前的子嗣硬生生便被她搞不见了。贾家原本阴盛阳衰,虽说是个庶子,可作为孙辈,也是聊胜于无。
你看王熙凤,可不是这么些年才出来个巧姐么?
老太太也是从王熙凤这个时候过来的,丈夫后院儿的妾室们有多么碍眼多么想杀之而后快她都是清楚的。可这便是双重标准,在自己身上时着急上火,等到了别人经历时便只剩下恼火别人太耐不住性子的指责了。
亲自提溜了王熙凤的耳朵拉来堂屋,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怪罪起来,听得王熙凤只剩冷笑。
干脆你不仁我不义,一张口便将贾赦与刑湘绣筹划甄家财宝的破事儿抖了出来。
老太太一翻白眼便昏了过去,到现在也没见什么要苏醒的迹象。
说到这里,王夫人咬牙切齿地呸呸几声,满面的厌恶与不屑:“珏儿你还是快些回去,这府里不知有多不干净,我只听鸳鸯转述便险些吐出来。你大伯这一家子可是越发出息了,做出来的破事儿一件比一件丑,若真叫人传了出去,我王家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
这也是王夫人自己的私心了。原本此事谁都有错,在她看来便多半是刑湘绣与贾琏邢夫人的责任。可不是么,为了个卑贱丫头打压正房还有理了么?!
至于那个孩子......
王夫人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心想,未投生在这样肮脏贫贱的地方,是福气也保不齐呢?
这可不是从前那个能叫爷儿们兴风作浪的荣国府了啊。
王夫人实际也是个奇人,这佛经愈念,反倒是心肠愈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