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就莲花。”容与和他对望半晌,开口道,“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楚琢说:“小是可爱的。”
你是我爱的。
容与说:“那与我真是毫不相干。”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楚琢想了想,“那还是叫你阿玉?”
容与:“还是小莲花吧。”
玉和与读音差不多,之前两人独处,有话都直接说,很少会互唤姓名,容与就没有在意称呼问题。
他从前嫌小莲花这称呼不符合他的身份气质,听太阳叫惯了,倒也顺耳。
楚琢笑道:“那便是喜欢了。你喜欢听的话,孤多喊你几声?小莲花,小莲花……”
突然多了个爱称,楚琢一声声唤上瘾了。容与听得无语,别过头道:“无不无聊,做你的正事去。”
楚琢从身后拥着他:“你就是我的正事。”
容与语气自然:“想做我?你也不怕我这身子骨被你折腾得散架。”
“……孤没那么想。”楚琢失笑,“倒是你一天天的,脑袋瓜里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假的,但楚琢眼里最重要的,还是容与身体安康,其他的都得放边上。
“快过年了,新年想要什么?”楚琢话题跳转得很快。
容与确认他和太阳可能真不在一条时间线上:“哪里快了,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一个月是给你准备礼物的时间,快说你想要的。”楚琢道,“你说得出的,孤都给你弄来。”
“不想要什么。”容与毫无兴趣,“就算不过年,你还不是天天往我宫里送东西,我宫里都堆不下了。”
楚琢不假思索道:“那把宫殿扩建几倍,就放得下了。”
昏君发言。
容与觉得要真有个祸国殃民的任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
楚王陛下简直是送人头行为。
“别的都不要,那裁几身新衣裳?”楚琢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新年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衣裳还不够多吗?”容与道,“箱子都快放不下了。”
这时代的衣裳都很素淡,不是黑就是灰,不然就是淡青月白,和容与审美完全不符。他一来就让人把衣裳全部换成大红色,款式怎么华丽繁复怎么来。楚琢知道他的喜好,送了他不少红衣,一天换一件,一年都能不重样。
容与真能穿出去的机会很少。那些衣裳都是厚实的冬装,他又不出门,基本就压箱底当摆设。但这不妨碍他有收藏癖,衣服越多越好。
多到一种境界后,也就麻木了。
楚琢沉默一瞬:“果然还是应当将宫殿扩建……”
“算了吧,懒得折腾。”容与回头望着那幅红莲,“你找人把这画裱起来,我要挂屋里。”
楚琢眉头一挑,笑道:“孤的画就这么好看,睡觉都要看着?”
“这么丑,挂床头定能驱鬼辟邪,保佑我百毒不侵。”容与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楚琢:“……”行吧。
小莲花总是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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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这具身子是真的柔弱不堪,一场风寒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还是多亏了楚琢鞍前马后,悉心照料。
等到他大病初愈,窗外积雪悄然化开,暖阳穿透云层,年关将至,立春到来。
春寒料峭,并不比冬日暖和多少。有了前车之鉴,楚琢也不敢再带容与出去走动,怕再吹一阵风又大病一场。
出去透气什么的,还是等天气再暖和些再说吧。
所幸容与本身也是个懒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能闲得住,只要楚琢在身边就行。
楚琢怕容与闷着无聊,每天坚持要给容与作一张画,还让容与指定主题。容与起先敷衍了几天,让他画花鸟虫鱼红墙绿瓦,后来实在不耐烦,就让楚琢自己看着办。
姬玉爱画景物,他却是实在没兴趣。楚琢看出容与兴致不高,就没再为此打扰他,但每日一画的任务仍是延续下去,容与也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大年三十除夕夜,容与和楚琢吃了两个人的团圆饭。饭桌上,楚琢说要送礼物给他,是件红衣裳,过年穿正喜庆。
容与咬着筷子,心思全在饭菜上:“不是说我衣裳够多了么?你要送也不送点新意。”
楚琢说:“这件可不一样。”
他将箱子摆上椅子:“你打开看看。”
容与看他一眼,放下筷子,把箱子打开。
里头叠着一件红色华服,色彩明艳。容与将衣裳拿出来展开,是件广袖长袍,金线勾勒出袖口,绣着盛开的红莲。
容与眸光微垂,视线久久定格在袖口的红莲上。
“红莲衬你,孤便让人绣上去了。”楚琢见他注意到了,扬唇道,“锦绣坊赶工了一个月制成的衣裳,总算在新年前赶制好。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容与说:“嗯。”
“其实它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楚琢故意卖了个关子。
容与说:“千年不腐?”
“……”楚琢一愣,皱眉道,“锦绣坊的人泄密了?”
容与把衣裳放回去:“我这么聪明,有什么猜不到。”
“它材质特殊,用的是一寸千金的红菱线,做成的衣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还能千年不腐不烂。楚王室有件祖传的玄龙袍,是帝王登基大婚专用,便是用红菱线制成。孤从国库里翻遍剩下的红菱线,也只能做出这一件,命名为金缕衣。”楚琢见他把衣裳放回去,“你不试穿一下么?尺寸是孤目测的,看看合不合身……”
容与坐回饭桌:“先让我吃完饭。”
楚琢:“……哦。”
小莲花瞧着并不惊喜,难道是礼物不合心意?
容与当然不会惊喜,他又不是第一次看见这衣裳。
早在上个世界,他就穿过金缕衣了。
鬼王陵墓中有许多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只是大部分都随着岁月损毁,只能依稀看出颜色都是红色。
容与那时以为,是墓主喜好与他一样,都偏爱红色。如今想来,那根本就是他的喜好。
那些陪葬损毁的布料,都是他玉清宫箱子里的红裳。袖口绣着红莲的华服,是唯一还能穿着的衣物,被千年后的鬼王送给他。
那本也是楚琢生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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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慢条斯理地用完一顿饭,楚琢陪他用完,美味佳肴落进嘴巴里都没了滋味。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受喜欢,总是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晚上入睡前,楚琢突然道:“等等,还有一个礼物。”
容与:“嗯?”
“孤还寻到一种颜料,可以绘于人体,不伤肌肤,永不褪色。”楚琢尽量语气严肃,免得显得自己太过轻浮,“你想遮掉背上那印子么?孤可以……在你背上作画。孤的画技你也知道,一定把你画得漂漂亮亮。”
容与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楚琢被看得不自在。他知道这话乍然说出来很唐突,背上作画什么的,怎么听都是耍流氓。
但他是真的想遮去容与背上那个印记。就算容与自己看不见,那也是一道挥之不去的伤。他每看一次,就刺目一回,心疼一分。
楚琢在容与敏锐的注视下干巴巴地解释:“孤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
容与利索地脱掉衣服:“谁不愿意啊?画吧。”
楚琢:“就先不画……嗯?等等,不用全脱!”
容与不解:“我又没脱裤子。”
“上衣也不用全脱,当心着凉。”楚琢谨慎道,“褪一半就可以,要画的是肩膀和后背上半部分。”
容与将快脱落的衣裳拉回到臂弯,只露出一半白皙的后背:“这样?”
楚琢颔首:“对。就这样,趴到榻上。”
容与伏在美人榻上,青丝被一根红发带松松束着,垂在胸前,衣衫半褪的模样反而比一丝不挂更具诱惑力。
给人沐浴擦身过无数回,抱着人睡了几个月,单方面帮助过几回合,楚琢的定力已经今非昔比。
至少他还能拿得稳画笔。
……此事有待存疑。望着微微颤抖的笔尖,楚琢觉得他可能和容与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容与看不见他的动作,只知道笔尖迟迟没有落下来,闭着眼催促道:“快点儿,这样很冷的。”
楚琢嘴上道:“知道了。”目光落在那个印记上,寻找落笔点。
容与问:“你要画什么?”
楚琢道:“你猜。”
容与:“我猜是红莲。”
楚琢这时已落下第一笔——正是勾勒出一个红莲花瓣的形状。
“你怎么次次一猜就准?”楚琢稀奇道。
容与道:“这有什么难猜,送的衣裳都要绣红莲,你对红莲是有什么执念?”
楚琢说:“小莲花,你不就是我的执念?”
你不就是我的执念。
“我有,执念未消。”千年后那鬼王曾一字一句道,“要等到一人,与他成亲。重逢之日,便是我,重见天日之时。”
那执念是几时有的?过去,将来,还是现在?
“说起来,那金缕衣你难道不喜欢?”楚琢终于是斗胆问了句,“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自己穿,拆了重做一件就是。”
“嗯?挺好的,没有不喜欢。”
“可孤瞧你看着不太高兴。”
“我是喜怒不形于色。”
“你分明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专心画你的去,你这笔弄得我痒死了……”容与抱怨着。
“那没办法,你可得忍着点。”楚琢道。
“嗯……”痒意自脊背蔓延开,容与轻哼着,听得楚琢也不能再淡定,执笔的手一度颤抖。
“……只是画个画,小莲花,没必要发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声音,你这是在考验我。”
容与凉凉道:“那没办法,你可得忍着点。”
楚琢:“……”
未免也太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