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阮向远站在原地独自蛋疼,雷切已经和他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走回了二号楼里,整个对话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但是黑发年轻人甚至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可能还会怀疑刚才跟他话的那位是谁——而红发男人向来如此,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再见”和“你好”这两个词语,他和每一个人的相遇都是因为他想相遇,然后他会在任何他想要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结束一切谈话或者动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雷切也讨厌别人伸着鼻子来多管闲事。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他亲手拉扯大的狗崽子那样如此了解雷切,比如站在门口贴告示的大众脸狱警很显然是看见了全工程,甚至还在红发男人路过他的时候,多嘴问了句“你跟那个三号楼的新人啥了”——
对于此,雷切只给了他一声比直接无视还不如的嗤笑作为回答。
于是当雷切的背影消失在二号楼的王权电梯里时,看着少泽望向自己的目光,阮向远非常淡定地发现从此讨厌自己的人的名单大概要从“犯人”这一栏下面多出一个新的分类那就是“狱警”,终极目标栏是“馆长以及其养的众多母鸡”,集齐绝翅馆内唯一的三个群体分类,可以召唤神龙前来协助越狱——
好吧开玩笑的。
冲着怨念的少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友好微笑,阮向远独自走去食堂,他没打算把自己饿死,虽然“被孤立”这个念头让他暂时不是很有食欲——但是翻一翻《绝翅馆生存手册》的总结序言,就会发现在那本手册的序言上方空白处,有属于馆长大人给每一个犯人的见面礼,那是一行潦草得不能再潦草的字——
【绝翅馆是个简单粗暴的地方,需要做的就是学着怎么活下去。】
这是句乍一听非常废话但是仔细一想会觉得十分有道理的话,这大概也是伊莱对他的每一个犯人直到他们出狱之前唯一一次的真诚相待。
阮向远抬头看了看头,乌压压的天空,是个坏天气,就好像上一秒明明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大概就要有狂风暴雪降临,不仅是个坏天气,可能还是个不怎么好的兆头。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对于尚处于保护期的自己来,大概已经不能更坏了……一路向着食堂走去,黑发年轻人撇撇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在,揉揉肚子正想着今天要吃什么,当他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从草丛后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老年人从嗓子眼里发出最终的挣扎般——气若游丝,昏昏沉沉,却在认真地停了一会段时间后就能发现,那高低不同的呼吸频率和嘶哑声音,很明显是有一个什么人,想大声呼叫,却奈何叫不出来。
阮向远脚下一顿,上辈子当狗崽子时那种不靠谱到激发频率只能用“偶尔”来形容的警惕之心就好像此刻终于被想起来了似的,几乎是立刻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又在不该发挥主角体质的时候发挥了主角体质——他总是用主角的角度开启一次次偶然事件推动剧情,然后用配角的角度结束这个剧情,简单的来就是牺牲自己,替真正是主角的人推动相关剧情。
比如明明他什么狗屁都没做,却被孤立。
而天仙莱恩主动勾引雷切未遂被揍了一顿,人们却,莱恩肯定是MT派去的,雷切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这是多么我了个操,至此,阮向远不得不开始怀疑起全世界的智商平均水平问题——绝翅馆的男人大概是糙汉子看久了最不幸的是偶尔出现几个好看的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或者同样对于某些人来神圣不可侵犯的“王直属管辖高层”这个原因,几乎大部分的人……是的没错包括某些高层在内,他们都像是眼睛完全退化了然后把鸡.巴长在脸上的新物种似的——
长得好看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长得好看;长得不怎么滴的做什么都是错的,别抱怨,谁他妈让你长得不好看?不服气不知道去整容啊?
就是这么个蛮狠的节奏。
每一个被害的犯人身后都绝对是有一个组织一个阴谋,当年米拉运送枪支设计舞台剧就为了用最艺术的手段弄死雷切,这是大手笔,那么,几个高层利用自己的那儿关系无声无息地惩罚一个最近过于高调的人,这种事儿就层出不穷了——阮向远深知,这个闲事一管,他肯定又要深角度地得罪某一伙势力完成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甚至到了最后自己变成了趴在草丛后面疯狂挣扎的那个还得不到句“谢谢”——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管。
顺着声源心翼翼地靠近,他发现那声音如同从破旧的拉风箱里发出来的声音似的,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呵、呵”气喘声,伴随着一个人在地上疯狂地扒动着雪地时的沙沙声——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脑补出一个人在这草丛之后做着某种痛苦的挣扎。
而隔着一道草丛之外,阮向远却又猛地站住了脚步——这是他最后一次犹豫。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几乎都充数着、叫嚣着“不要多管闲事”,然而,在大脑的某一个大概连指甲盖都没有的角落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反正也不能再糟糕”。
管闲事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阮向远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脚仿佛着魔了一般顺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往草丛后面走去——
他果然在草丛的后面看见了一个趴在雪地上的少年,他趴在地上,头发凌乱,是比亚麻色更深的,不好具体颜色的头发,他弓着背就像一只垂死的猫,剧烈的咳嗽声沙哑却异常刺耳,当他挣扎着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指抠进雪地里,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血痕。
阮向远一眼看出,这个是他作为狗崽子死之前,MT身边跟得最紧的那个情人——这他妈才一周不到,就失宠失成这样一副被投毒的样子?不能吧。
MT虽然是个人渣无误,但是要对自己手边用过的情人下这么重的手,除非是这位年轻的犯人桀骜不驯到替MT口.交时来了个大义灭亲一口咬断了那个死胖子的命根子……否则,就是后宫相争咯?
阮向远囧了下,心想这些少年这辈子做得最惨的一件事就是被父母送进绝翅馆,要是非要在这个后面排序,就是进了绝翅馆之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男人这个每天洗澡都必须要面对的根本问题,一心一意为生存投入了争风吃醋的斗争当中。
这不,牺牲品就在自己的眼前。
双眼狰狞地凸出,平日里那副骄傲的漂亮模样完全不见了,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的意志,趴在地上的少年又剧烈地咳嗽,这一次,甚至带出了一些粘稠的零星血液!
阮向远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三两步上前将地上的人拽起来,反手压在地上,当对方迷迷糊糊地张开充满泪水的双眼看着一张清秀的、皱着眉头的脸像自己靠近,他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作为一名医生,面对不听话的病人时候会从白衣天使变身成白衣鬼.畜。
于是,阮向远赤脚大仙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二话不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这一巴掌奏效了——虽然赤脚大仙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压根就是被自己那一巴掌抽蒙了也不定,但是,那阻止着自己乐善好施的手脚终于软趴趴地停顿了下来,除了偶尔会像是入了沸水的虾子似的弓起身子剧烈咳嗽,唾沫夹杂着血液星子喷了赤脚大仙一脸……
“别动啊,”阮向远嘟囔着,“张嘴张嘴——”
可惜赤脚大仙的本质就是赤脚大仙。
一边着,一边完全不等对方张嘴,自己上手直接不带商量地掰开了对方的嘴,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又回到了大学的解剖室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一样,角度不好看不清楚的时候,他甚至还拧着对方的脑袋试图去调整一个完整的角度以便让他看清楚喉咙内部情况——
直到他手下的人发出了属于活人的那种不堪与折腾的更加痛苦的“呵呵”声,那凸起的眼球在眼眶中疯狂地转动着!
手下的尸体居然动了这他妈还是头一回,阮向远猛地缩回爪子,然后在下一秒想起这会儿自己好像是在搞实战,这才一边毫无诚意地着“不好意思”一边重新扒拉开对方的嘴,然后手脚完全十分温柔地将对方调成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阴天,甚至没有阳光,更别提手电筒,如此简陋的环境下,阮向远眯着眼撅着屁股,几乎整个人都快从侧面趴在雪地上,这才看清楚对方喉咙的内部情况,明显的灼伤,粘膜糜烂,以及少量的粘膜上方出血——
凑近对方的唇边狗似的嗅了嗅鼻子,鼻子尖儿嗅到的奇妙味道让阮向远猛地拧眉,抬起头立刻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想了想不对,又爬回去拍拍对方的脸颊,出了一句比较合适的、符合身份的话:“还能思考吗?亲别睡,虽然你也睡不着,那个,你刚吃什么了?大脑有坑啊什么都往嘴里放——液体的还是固体的?清楚老子才能救你!”
完,抓起对方的手往干净的那片雪地上一放:“别扑腾了,不清楚就用写的!”
对方用那双可怕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看阮向远,就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终于有了配合的意思,翻过身,痛苦而缓慢地在雪地上,用自己那完全磨破流血的手指在地上写下了一个“N”,正准备写第二个字母,就被一脸阴沉的黑发年轻人抓住手腕——
“好了,我知道了,”阮向远发出一声短暂的冷笑,“‘真有能耐,‘NAOH’是吧?”
完这句话,只是扔下一句等等,阮向远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往外跑了两步,又颠颠儿往回奔,气喘吁吁地扔下一句“别他妈自己瞎胡来催吐啊”之后,不等地上的人回应,又转过头,马不停蹄地向着后院,连滚带爬地一路狂奔。
后院位于和餐厅完全相反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馆长的菜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这一跑,地上少年完全绝望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得救。
然而,那个他唯一的希望却跑向了与他唯一能得救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就连初中生都知道,误使强碱,最好的缓和得救方式就是立刻服用使用醋类进行综合……虽然厨房的方向相对之下比较远,但是,如果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的话,就完全没有希望了吧?
放在地上的手边,还有那个他歪歪曲曲写着的字母“N”,那深深的雪痕几乎深邃到要看见泥头的颜色,仿佛承载着他最后一的希望……而如今,却变成了一种默默的讽刺,伴随着那个黑发年轻人毫不犹豫的离去,破灭了。
是啊,他早就该明白,在绝翅馆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无偿地帮助你?
笑吧,得意地笑吧,在你们强行灌下那个东西的时候,不就是为了看我这一刻的狼狈?
多有本事,就连新人都可以收买——来,快出来吧,站在绝望的我的面前,宣布你们的胜利,大声地笑啊,MT身边的位置属于你们了,你们可以获得在依靠自己的实力永远不可能触及的三十一层楼过夜的权利,你们可以获得三号楼其他犯人羡慕的目光,你们甚至不用再低着头做人就想条流浪狗似的期待施舍期待别人的怜悯——
来欢呼吧,欢呼你们的胜利。
哦,对了,我差忘记,比我还惨的你,怎么可能欢呼得了——哈哈哈,输给一条狗,然后被鹰眼抛弃转送给MT,被拔掉了指甲灌了开水的失败者,还指望能在三号楼占有一席之地?
他们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然后你的下场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不,会比我更惨。
米拉,如果我死了,就在地狱等着你。
手掌渐渐收拢握拳,又舒展开来,从鼻腔里属于一股浊气,少年那双曾经充满了恨意的双眼从憎恨变成绝望最后回归于一片死寂——他狠狠地,仿佛用尽了自己对于这个人世间最黑暗的地方最后一丝的恨意,大力地一巴掌拍在雪地上,雪尘飞溅之间,那个“N”被打乱——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仿佛抱着什么从不远处狂奔而来。
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黑发年轻人那张苍白的脸重新出现在了雪尘之后,当雪尘散去,他的脸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出现了一丝不正常的红,踉踉跄跄地在他身边蹲下,伴随着一声——类似于鸡蛋壳破裂的清脆声音,还未等少年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了,两根冰凉的手指重新碰到了他的嘴唇,紧接着,他早已变得干裂得吓人的双唇,忽然碰到了一股粘滑的液体……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个附身在他上方的黑发年轻人满脸认真,他挡去了他眼前所有的光,却专心致志地,举着一颗破裂的鸡蛋,心翼翼地从那微微被强制性撬开的唇边将蛋清一滴落,当一个鸡蛋的蛋清从破裂的弹壳细缝中流出,他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蛋黄扔开,然后弄碎另一颗鸡蛋——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喉咙里的灼烧感因为这冰凉滑腻的蛋清而有所减缓,或许,这压根就是心理作用,但是在这一刻,原本呼哧呼哧努力喘息着的少年,呼吸忽然变得平缓起来,仿佛被疼痛折磨了很久的紧绷身体遽然放松……
他整个人重重地陷入了雪地当中。
却在下一秒,被用完了最后一颗鸡蛋的黑发年轻人冷着脸一把拽起来,然后被架在那并不结实的肩膀上——
阮向远扛着肩头上的“MT的过气皇后”,十分蛋疼地:“走吧,要争风吃醋,就去餐厅——”
黑发年轻人想了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好人我就不做到底了(……),一会到餐厅那个路口你自己爬进去行不行?……然后你将当从来没见过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