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问向那个凛然的背影。
“累了吗?”闪耀淡褐色光泽的秀发摇晃,一个透彻澄净的声音回答我。
这一幕,本来应该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
她回头看我的那个恍惚的瞬间。我一生中最挚爱的友人,在那条山径上对我回眸的瞬间。
如今想来,这个瞬间长久以来都空荡荡的;那张回头看我的脸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是因为她会是我最亲密、最重要的知己,所以我反而下意识地抹消她的长相吗?
但现在,这段的记忆被清楚地唤醒。
她长相美丽,但不肤浅,也从不迎合他人喜好,看似高不可攀,实际上却平易近人,认识她之后,会觉得美丽一词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当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不卑不亢,不以美丑取人,并对自己的美丽给予正面评价——因为她是个演员。从小时候当童星起,到现在进入商业戏剧舞台,连大学也主修戏剧,并在著名的剧团实习进修,话虽如此,她其实算是业余演员。我在化妆上的技巧就是她教的。化妆对她而言是一项必备技能,演戏时、睡眠不足时、必须以最美的面貌见人时,都得靠化妆,因此她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工夫精研。
我们在大学的电影研究社中认识。这个研究社是我们学校众多电影社团里最大的一个,社员有许多校外生,社团活动分成电影制作组与电影欣赏组,造就了许多电影导演与影评家。
我当然是参加电影欣赏组,但我没想到忧理居然也是。当初见到忧理时,我以为她一定是电影制作组的人,因为会进入那一组的多半是想成为演员的人。她是业余演员的事众所皆知,大家都以为她会想拍电影,她却表示对那个完全没兴趣。从头到尾,她都是为了“看电影”才进入这个社团,而且纯粹以观众的心态看了无数部电影,包括特定戏院才会上映的社会派纪录片、荒诞怪异的B级电影,或独立制片的实验性电影等等。
“为什么不拍电影?女演员不都想跃上大银幕吗?”
某天,我对她提出我的疑惑,她听了只是轻笑。
“因为我不想,也不喜欢。”
她干脆地回答,我仍紧追不舍。
“为什么不要?电影片尾会出现自己的名字,而且自己的美丽将永远被留存下来,这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吗?”
忧理略显困扰地笑了笑,“电影属于导演,并不属于演员。在这里,我或许可以美美地入镜,可是演艺界并非你想像的光鲜亮丽,而我只希望能在舞台上诠释众多不同的人生。我不希望观众离场后只记得梶原忧理有多棒,而是记得我演的那个角色;当我饰演一个中年妇人时,我希望他们会说这个中年妇人很有趣,当我饰演一位银发老妇,我希望他们肯定这个银发老妇的角色很出色。”
忧理这段话很有说服力。我能感觉到她所抱持的奇妙想法,她想抹消自己的存在,想让世人忘记“梶原忧理”这个人。如同她在戏院里当个没入黑暗的观众,在舞台上,她想当个寂寂无名的演员,可是,我不懂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
明明我们两人的成长环境与个性都截然不同,却相当合得来,在一起的时候不但有趣,而且也有一种安心感。
大学时代的生活,社团活动往往占了极大部分,但我与忧理在社团活动外的私人时间,几乎都在一起。我很满足于这种生活模式,与其拓展人脉,我比较喜欢与少数人深交。
在那段时间与我过从甚密的人,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我从高中时代就结识的男友——辻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