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凰&帝冕】
上古, 神魔大战还未开始时,一切都祥和宁静。
凤凰族栖息于南方梧桐神境。
真正的凤凰神血一支,眉有花钿, 眸若清波。
初凰的母亲为她梳发时告诉她:“再过几年, 等麒麟神族的小太子成年了,凰儿就得去麒麟神族联姻。”
初凰并不想联姻, 她不喜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麒麟族。
麒麟一族蛮横, 粗暴, 加上麒麟族那小太子初凰见过, 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小太子的麒麟原身却像条小奶狗儿似的, 要往她怀里拱,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四肢着地的小崽子有心理阴影。
初凰实在难以想象, 她嫁给那个奶娃娃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初凰拒绝这门亲事很多次,都被凤凰族反驳了回去, 在初凰心中,凤凰族的日子宛如一滩死水, 每一代帝姬兢兢业业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像个没有感情的人。
初凰不懂,神的生命这般刻板,真的有意思吗?
凤凰族避世而居,碑界处有结界,不许族人出去。
初凰遇见冕时,他倒在梧桐神镜的碑界处。
男子眉如刀削, 锋锐俊逸。
她第一眼看中的却并非他的相貌,而是暗暗喜道:“太好了, 这下有出去的办法了。”
初凰双手结印,凝出的绳索把人拖了进来。
这个过程艰辛,男子英俊的脸在地上反复摩擦。
“勿怪勿怪,我也是情非得已。”
男子朝下的俊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额上青筋狠狠跳了跳。
靠近了看,初凰才发现他也是神族,却很瘦弱。神族很少见这么瘦小的孩子,身上鞭痕遍布,胸口有一个可怖的掌印。
利用他放血的心思浅了,她皱眉看了好一会儿,叹息道:“这么惨啊,算了,算我倒霉,欠你的。”
他伤得太重了,神息几乎都要完全消失。
初凰精心照顾了他一年,久到她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养的一盆花儿,而这盆花可能永远不会盛放。
终于,在一个清晨,男子醒了过来。
初凰如常走进去,不期然看见一双注视自己的眼睛。
与他容貌气质完全不同,男子长着一双漂亮桃花眼,眼角微微上勾,带着几分多情的韵味。
他靠在塌前,弯唇一笑,微哑的声音很是勾人:“我认得你,是你救了我。”
那是他们的初见,他不像神,像男狐狸精。
许多年后,初凰忆起那个笑容,依旧能想起自己的失神。
她喜欢什么呢,她喜欢这世间的桀骜、自由,喜欢他眉眼里三分多情,三分戏谑,四份凉薄。
怎么会有人长在她喜好上,如此恰到好处?
因此大胆又明艳、处于叛逆期的帝姬捧着他的脸说:“喂,做我男宠怎么样?”
他听了,低眸一笑:“好啊,我叫冕。”
*
冕最初并不长这样。
他生于上古魑魅魍魉之地,不知吞噬了多少上古大妖魔,最终成了妖王。
上古的妖身大多是丑陋的,就像儆ぃ上古的儆げ⒚挥型贩,头皮凸起,嘴唇泛白干燥,还长着獠牙。
冕起初则是一团混沌的肉泥,他形态丑恶凶猛,令人闻风丧胆。
所有跟着魔神的人,都想大干一场,冕自然也不意外。
妖魔的生存环境并不好,即便是上古妖魔,也不受凡人的供奉。
旱魃出现的地方人间会有旱灾,寸草不生,冕出现的地方,人间则有暴雨地动。
杀了许多上古之神,逼他们凝出灭魂珠泪以后,冕接到了另一个任务。
魔神说:“吾等需要新的天道,可开启的契机,远远不够,吾要你深入凤凰族,取赤羽神火。”
冕声音阴森难听:“怎么取?”
“契机,在凤凰神族唯一帝姬,初凰身上。”
魔神并不懂情爱,把情爱当作一场可有可无,利用人的工具。
彼时的冕也不懂情爱,他想要无上力量,属于妖魔的世界,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凤凰神族出了名的与世隔绝,极难进入。
他按照属下收集的信息,用了两百年融声,改变自己的声音,又用了八百年淬体,褪去狰狞恐怖的妖身,变成另一幅俊朗无双的多情模样,抽了上古另一个天神的神髓,用来掩藏自己的气息。
冕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故意把自己弄成重伤,如他所料,顺利进了梧桐神境。
世间无人知道,他本就是为了贴合初凰的喜好而生。
所以她喜欢上他,冕并不意外。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帝姬胆子如此大,要他当男宠。
真就只是没有地位的男宠。
冕微笑着,拳头已经硬了。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小丫头恐怕不知道,他的辈分够当她老子。
要是让凤凰一族知道他这种级别的妖王混了进来,恐怕老凤凰都得竖起一身漂亮的翎羽炸毛。
可这小凤凰是真的不怕死。
她让冕穿桃色衣衫,自己躺在他腿上,让他吹曲子给她听。
帝姬赤-裸着一双玉足,足上系了铃铛,那玉足水嫩嫩的,可爱得紧,冕看了好几眼,收回目光。
他抚了抚她的发,坏心眼地问:“帝姬日后是要嫁给麒麟小太子的,这般与我厮混,不怕被处罚?”
初凰点头:“怕啊,但是比起被惩罚,我更不愿一辈子当一只笼中鸟。我不适合小太子,小太子觉得我不是什么好女人再好不过,刚好双方退婚,或者凤凰族把我赶出去也不错。”
她惬意地枕着手臂,看着上方梧桐林:“神的血脉延续真就那般重要?不顾两个人的意愿也要将人绑在一起?”
“冕只是低等神族,不敢置喙帝姬的看法。”冕笑道。
她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坐起来,捏了捏他下巴:“小男宠,可以啊,你真有自知之明。”
他笑容僵硬一秒,咬牙道:“帝姬说得是。”
冕时常有想掐死她的时候。
她撺掇他:“小神族,做饭会不会,凡间那种糕点,你去做一个给本帝姬尝尝。”
“不会。”
“不会就去学,你怎么做人男宠的!”
“……”
“小神族,唱曲儿呢,咿咿呀呀那样。”
“不会。”
“我用水镜给你幻化一个,你照着学,过来。”
冕觉得自己总有一日会任务失败,失败原因是掐死这个凤凰族帝姬。
他得给她洗衣裳,还得给她洗脚,顺带给她讲故事。
当他咬牙切齿学唱戏,对面的帝姬一百次笑场那一晚,他终于真正成了她“男宠”,陪她睡了一晚。
冕扬眉吐气,恨不得在这方面弄死她。
她只笑盈盈地看着他,摸摸他耳朵,低声在他耳边道:“小神族,你来我身边,到底是想做什么呀?想要凤凰心头血吗?”
凤凰本体的心头血,可以让低等神族洗髓,变成有天赋的高等神族,可惜失去心头血的凤凰,将此生修为不再精进。
冕一惊,桃花眼眯了眯,笑道:“如果我要,帝姬给吗?”
初凰撑着下巴,偏头看他,说:“给啊,我把心头血给你,我就当不了凤凰族帝姬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挨一顿打,但是你放心,既然是我拖累你,你一个小男宠,本帝姬会保护你的。我替你扛。”
“只不过或许会被赶出凤凰族,当两个普通的神,不被家族庇佑,可以自由自在去六界的任何地方,你愿意吗?”
冕愣了愣,有一瞬,他被眼前这双干净虔诚的眼眸迷惑,以为自己真是图她的神血的小神族。
他心情复杂,点头说:“好。”
初凰眼睛里亮起光,她眉眼弯弯:“那一眼为定,等我母亲生辰过了,我把神血给你,咱们一起走,去看你故事中的山川河流。”
可惜冕知道,小帝姬等不到这一日。
谁要与她一生一世,妖魔的感情的向来凉薄。不过一场戏罢了。
初凰母亲生辰那日,东窗事发,冕被带走,秘密处死。
凤凰族自然不容许他这样的小神玷污公主,在凤凰族眼里,麒麟族的婚事至关紧要,杀了冕,初凰就会愿意嫁给桓麒小太子。
初凰赶来之时,冕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即将魂飞魄散。
在那之前,冕从来不觉得初凰对自己有多么浓烈的情愫,她总是顽劣般小男宠、小神族这样喊他,连唤他阿冕都很少。
可那日,灼热的泪落在他脸上。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阿冕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额上落下很轻很温柔的吻,凤凰的心头血从她心尖渡到他心上。
许久以前,冕听说,仙神成婚,会交换彼此的心头血,仅仅一滴,表达挚爱,互通心意。
他不知道她给了他多少心头血,几乎废去了她半条命。
他茫然地想,给了自己这么多凤凰神血的初凰,这又算什么呢?两人之间,不是儿戏一般的关系吗?
即便是愧疚,她也不该这样做的。
“别怕,等你醒来,咱们一起离开。”初凰还记得那晚的约定。
可是想要唤醒冕,需要赤羽神火,赤羽神火一直守护着凤凰一族,有了它在,梧桐神木生生不息,凤凰一族才有家园。
初凰说:“我带你过去,让神火唤醒你。”
她自然不敢动族人根基,可现在接受她那么多心头血的冕,也算是凤凰族人了,神火自然也是他的根基。
她背起冕,把他放在凤凰木下,神火飘荡在上方。
初凰结印,引神火救人。
可她并不知道,朝夕相伴,自己养了几年的“花儿”是个小偷。
那一日,神火熄灭,凤凰木顷倒。
那个爱笑多情,会给她做饭,给她唱戏讲故事的男子手握赤羽神火,凌空冷冷看着她。
“阿冕?”她脸色苍白。
“吾名,帝冕。”他弯唇道,“多谢帝姬神火。”
初凰方知道,什么一眼心动,不过是旁人精心一场布局。他演得实在太好了,最后演成了她心上人的模样。
梧桐树开始枯败,碑界坍塌。
帝冕杀出凤凰族时,捏住凤凰族人脖子,犹豫许久,冷冷皱眉,甩开了他们。
*
帝冕并不知道初凰为此承担了多大责罚。
她被押入凤凰族牢中,三十二注弱水练身,生生折磨着她的神魂。
直到刚成年的桓麒小心从地牢里抱起她。
桓麒褪去了奶呼呼的模样,出落得很是好看。
“我娶初凰,我佑凤凰族。”他说,“你们别伤她。”
初凰看着他青色衣摆,还有焦急面孔,第一次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她放弃了珍珠,喜欢上了鱼目。
可是桓麒该遇见更好的人,她犯下的错,不该让桓麒来承担。
她只身去了魔域,设计带回神火。
离开魔域时,却被发现。
魔神饶有兴致看着她:“你就是凤凰族帝姬,怎么,帝冕,听说她以前折磨得你够呛,要不要亲自动手?”
一个人从暗中走出来,他眉心带着妖王的印记,脸色苍白地看着初凰。
“动手吧。”魔神眯了眯眼。
帝冕沉默片刻,抬掌打在初凰身上。
她吐出一大口血,最后关头,挣扎着把神火送了出去,掌心峨眉刺拍入帝冕肩头,初凰弯起唇笑:“如何,我特别记仇!拿了我族东西,真以为能全身而退?你等妖魔,想要神火,痴心妄想!”
勾玉携带着神火一直逃跑,转瞬撕裂时空,消失不见。
魔神冷了神色:“你!”
一旁的帝冕突然出手,打散了初凰魂魄。
魔神皱眉,看她没了气息,也不好再说什么。
众人散去,过了许久,帝冕走过去,颤着手抱起她。
他拔下自己肩头带着业火的峨眉刺,抱着她走出魔域。
他用藏起来的凤凰心头血救了她,辗转六界,看她浴火重生。
她醒来前,也是神魔大战的前夕。
帝冕只能眼睁睁看着桓麒把她带走。
魔感情凉薄,帝冕起初也是这样以为的。他以为那些年,当自己闭着眼睛,看初凰风雨无阻为他忙碌,精心替他疗伤是场笑话;
他以为自己耐着性子穿桃色衣裳,抱着她为她讲故事,只为了得到赤羽神火;
他以为那夜月色迷离,坦荡的帝姬为他描述未来时,他迅疾的心跳并非心动。
可他忘了,从一开始,他便为她喜好而生。
在他还为化形、只是个丑陋的怪物时,便知道帝姬纤腰盈盈,什么尺寸,他知道她喜欢的颜色,知道她爱怎样的语调。
帝冕用了一千年,经历淬炼的痛,来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后来思念她的一年又一年里,他无数次想起当年自己佯装醒来,看见那双璀璨的眼睛。
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小鹿乱撞。
初凰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初遇,他为此等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