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佟雨雾搬回自己家以后,陆茵茵基本上就跟她住在一起了。陆茵茵今年也是二十六岁, 也一直在外面住, 倒不是跟父母不合, 而是到了这个年纪,身边的朋友要么有固定的伴侣, 要么已经订婚结婚, 她这么一个没男朋友没未婚夫的适婚女青年在家长看来就有些“碍眼”了。
为了避免跟父母发生不必要的矛盾, 陆茵茵在二十三岁这一年就搬出来住了。
陆茵茵因为担忧佟雨雾才搬来跟她一起住, 这件事佟雨雾不是不清楚,那栋小洋楼太久没有住人了, 虽然也是别墅区, 不过业主并不多, 物业跟保安也没有别的富人区那样负责。佟雨雾也在想, 要不要招一个可信的住家阿姨呢?至少这样会安全很多。
实际上, 想到自己如今还要为这些琐碎小事烦恼,佟雨雾不是不郁闷,只是再怎么郁闷也没用,她已经不是傅太太了, 不是那个衣食住行都有人事无巨细的安排好的傅太太。从现在开始, 她要试着过不那么奢华的生活了。
挂了电话后, 佟雨雾准备回会场跟苏韵道别。
婚礼的晚宴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参加。
她这个人也不是自虐狂, 呆在这里任由其他人打量猜测,始终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只是她没想到没走出几步,竟然会碰到傅礼衡。
他也是一个人。
傅礼衡穿着一身正装, 还是老样子,她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道。
他的烟瘾并不重,或者说他没有烟瘾,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一包的量,通常都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上几根,佟雨雾觉得,她这个人可能真的不是什么真善美,至少想到自己的前夫也很烦躁,她居然被安慰到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要么当自己死了,要么当对方死了。
现在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以佟雨雾的教养,还不至于视而不见就走人,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和平离婚,思及此,她冲他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她没那么狠把自己当死人,干脆退一步,把自己当成哑巴吧。
不说话,微笑点头……就可以了。
她收回视线,经过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想,这应该就是前妻见到前夫最应该有的姿态了吧。
还没走出几步,她又碰上了他的好朋友周迟,对前夫可以微笑点头,对前夫的狐朋狗友显然不必如此,她都没给周迟微笑点头的机会,就加快步伐走了。
周迟啧了一声,一边回头一边走,差点撞上了傅礼衡。
“看来你老婆是彻底把我当空气了。”周迟这样说道。
傅礼衡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故意轻轻地自打嘴巴一下,“瞧我这嘴,不是你老婆,是你前妻。”
傅礼衡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语气也有些不耐烦,“有事?”
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跟她分开的事情在燕京已经不是新闻,她搬出了松景别墅,如今他回松景别墅的频率也从每天都回到一周回两次再到现在的不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能那栋房子里留下了太多女主人的痕迹,明明她还在这栋房子里时,他没什么感觉,只认为寻常,并没有将她看得很重要,当她离开以后,那些本应该淡忘的事情越来越清晰——
她从浴室里出来带着清甜的柑橘味。
她吹头发时也习惯站得很直很直。
她白皙的手穿过那如绸缎般的乌发。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
……
…………
晚上躺在床上时,有时候会醒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空无一人。
那个睡觉很不老实的人,离开了。
原本以为离婚会是一种解脱,刚开始的确也有这样的心情,可是现在,他越来越茫然,最后竟然连当初想要离婚的理由,如今再细想起来都觉得太幼稚太可笑。
“没事,我们准备打牌,三缺一呢。”周迟仔细端量着傅礼衡的表情,再联想到佟雨雾刚才经过,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可我来的时候,雨雾不是都准备走了吗?你俩聊什么呢?”
周迟也不是八婆,只是对傅礼衡跟佟雨雾离婚的事情太感兴趣了,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离婚的理由是什么,这是正好凑到机会了才问的。
傅礼衡也不好说压根就没聊天。
这个问题他的确也不想回答,便语气冷硬地说:“对别人的事情,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周迟哈哈一笑,“行,当我没问。”
傅礼衡今天很不爽。准确地说,这种不爽的心情保持一段时间了。
她跟他在一起毕竟也有四年了,结婚三年,虽然签了婚前协议,但当年结婚时,他根本就没有离婚的念头,这件事想都没想过。现在真的离婚了,他也并不打算按婚前协议的来,在财产这方面,他是想补偿她的,只可惜她很冷静,除了离婚协议上的,多的她也不要。
那天他去找她,就是想重新分割一下财产,至少要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却看到了她跟那个姓隋的在一起拍照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坐在车上……好像那种闷闷的心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
周迟见傅礼衡表情怪异,又问道:“怎么了?看你心情不是很好。”
傅礼衡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以后,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什么。”
“那走吧,三缺一,就差你了。”
傅礼衡对打牌没什么兴致,但也知道今天是好友结婚的日子,便只能语气低沉的应了一声。
***
佟雨雾回到大厅环顾了一下,没看到苏韵,便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苏韵打个电话。
哪知道手机号码都没拨出去,她就被人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手里的酒杯歪了,正好泼在她的礼服上。
佟雨雾错愕不已,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红酒正顺着礼服往下滴,狼狈极了,她从来、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如此狼狈过。
撞到佟雨雾的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年轻女人,她站稳以后手足无措,想上前去,但又不敢,一副很怯懦的模样,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语气不稳,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地太滑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道歉的样子真的很真诚,一个劲的鞠躬,语气也很真挚,配合着微红的眼眶以及柔弱的语气,就连佟雨雾都想为她鼓掌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这个人可能到她面前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居然有胆量来撞她往她身上泼红酒了。
佟雨雾轻轻地笑出了声,她抬手将一缕头发捋在耳后。
旁观者即便有嫉妒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美到了极致。
一些红酒顺着她精致的锁骨滑下。红酒的红,皮肤的白,形成了一种视觉享受。
佟雨雾知道,这绝对不是无心的,也知道这个颇有小白花属性的年轻女人是故意的。
只不过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看破不说破,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件事不过是她跟傅礼衡离婚以后的初次试探,今天她在这里,傅礼衡也在这里,她已经无足轻重,别人想试探的不过是傅礼衡的态度。
是想看看傅礼衡还在不在意她这个前妻。
关键是,想试探傅礼衡的人是谁?
是女人……还是男人呢?
她心口发紧,人贵在自知,她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脱离了傅家的庇护,以后她碰到尚睿之流只会越来越多,倘若是女人想试探那还罢了,如果是男人,她不得不好好想想该怎样保护自己。
怀璧其罪,没有背景的美貌也是一种罪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衣服都脏了,”穿红裙的女人一脸担忧跟自责,“对不起,我赔你一件礼服好不好?”
佟雨雾看向她,明明脸上是笑容,眼里却很平静。
生气吗?愤怒吗?
或许过去几年里,她顶着傅太太的身份得罪太多人了吧。
她声音轻柔,“没关系。”
没有关系,我会记住你的。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很想一巴掌扇过去。
只是她及时地想到了这是苏韵的婚礼,苏韵是她过去的好友,更是在她处于低谷时,第一个支持她生意的人,这份心她领了。她不愿意去破坏这一场婚礼,她看得出来苏韵有多幸福。
更何况……打了又怎么样呢?妈妈说过,无论贫穷富贵,无论面对的是谁,都不能失去骨子里的骄傲。
别人已经是“不小心”的了,也许这女人就是在等待着她的一巴掌,试图在她“弃妇”的形象上再加一个“泼妇”而已。
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都会记住,她就是这样的人,风水轮流转,现在不过是她运气没那么好而已,人生这么长,谁又知道哪一天这人不会落在她手里呢?
她只需要记住这个人就好。
红裙女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愣怔了一下,明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正在佟雨雾准备转身走人时,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一阵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原来是傅礼衡。
难怪这气息这么熟悉呢。
傅礼衡脱了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他只淡淡的瞥了一眼那红裙女人,便收回了视线,对佟雨雾说道:“没事吧?”
一旁正准备上前的万临嘉停下了脚步,脸上仍然是那温文尔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