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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三·武五子传

孝武皇帝六男。卫皇后生戾太子,赵婕妤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齐怀王闳,李姬生燕刺王旦、广陵厉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戾太子据,元狩元年立为皇太子,年七岁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为立禖,使东方朔、枚皋作禖祝。少壮,诏受《公羊春秋》,又从瑕丘江公受《谷梁》。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元鼎四年,纳史良娣,产子男进,号曰史皇孙。

武帝末,卫后宠衰,江充用事,充与太子及卫氏有隙,恐上晏驾后为太子所诛,会巫蛊事起,充因此为奸。是时,上春秋高,意多所恶,以为左右皆为蛊道祝诅,穷治其事。丞相公孙贺父子,阳石、诸邑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语在《公孙贺》、《江充传》。

充典治巫蛊,既知上意,白言宫中有蛊气,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时上疾,辟暑甘泉宫,独皇后、太子在。太子召问少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太子急,然德言。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御史章赣被创突亡。自归甘泉。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告令百官日江充反。乃斩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遂部宾客为将率,与丞相刘屈氂等战。长安中扰乱,言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兵败,亡,不得。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壶关三老茂上书曰“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之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已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也。由是观之,子无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为汉適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於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於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臣闻子胥尽忠而忘其号,比干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鈇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彼谮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书奏,天子感寤。

太子之亡也,东至湖,臧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屦以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山阳男子张富昌为卒,足蹋开户,新安令史李寿趋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孙二人皆并遇害。上既伤太子,乃下诏曰“盖行疑赏,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寿为於阝侯,张富昌为题侯”

久之,巫蛊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无他意,而车千秋复讼太子冤,上遂擢千秋为丞相,而族灭江充家,焚苏文於横桥上,及泉鸠里加兵刃於太子者,初为北地太守,后族。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於湖。天下闻而悲之。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舆侯嗣子尚焉。及太子败,皆同时遇害。卫后、史良悌葬长安城南。史皇孙、皇孙妃王夫人及皇女孙葬广明。皇孙二人随太子者,与太子并葬湖。

太子有遗孙一人,史皇孙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即尊位,是为孝宣帝,帝初即位,下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礼不逾闲。谨行视孝昭帝所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亲史皇孙位在广明郭北。谥法曰谥者,行之迹也,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比诸侯王国,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谥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园置长丞,周卫奉守如法”以湖阌乡邪里聚为戾园,长安白亭东为戾后园,广明成乡为悼园。皆改葬焉。

后八岁,有司复言“《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悼园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因园为寝,以时荐享焉。益奉园民满千六百家,以为奉明县。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园奉邑,及益戾园各满三百家”

齐怀王闳与燕王旦、广陵王胥同日立,皆赐策,各以国土风俗申戒焉,曰“惟元狩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曰:乌呼。小子闳,受兹青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国家,封於东土,世为汉藩辅。乌呼。念哉,共朕之诏。惟命於不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愆不臧,乃凶於乃国,而害於尔躬。呜呼。保国乂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闳母王夫人有宠,闳尤爱幸,立八年,薨,无子,国除。

燕刺王旦赐策曰“呜呼。小子旦,受兹玄社,建尔国家,封於北土,世为汉藩辅。呜呼。薰鬻氏虐老兽心,以奸巧边甿。朕命将率,租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帅,降旗奔师。薰鬻徙域,北州以妥。悉尔心,毋作怨,毋作棐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征。王其戒之”

旦壮大就国,为人辩略,博学经书、杂说,好星历、数术、倡优、射猎之事,招致游士。及卫太子败,齐怀王又薨,旦自以次第当立,上书求入宿卫。上怒,下其使狱。后坐臧匿亡命,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武帝由是恶旦,后遂立少子为太子。

帝崩,太子立,是为孝昭帝,赐诸侯王玺书。旦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遣幸臣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之长安,以问礼仪为名。王孺见执金吾广意,问“帝崩所病。立者谁子。年几岁”广意言“待诏五莋宫,宫中讙言帝崩,诸将军共立太子为帝,年八九岁,葬时不出临”归以报王。王曰“上弃群臣,无语言,盖主又不得见,甚可怪也”复遣中大夫至京师上书言“窃见孝武皇帝躬圣道,孝宗庙,慈爱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威武洋溢,远方执宝而朝,增郡数十,斥地且倍,封泰山,禅梁父,巡狩天下,远方珍物陈於太庙,德甚休盛,请立庙郡国”奏报闻。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褒赐燕王钱三千万,益封万三千户。旦怒曰“我当为帝,何赐也”遂与宗室中山哀王子刘长、齐孝王孙刘泽等结谋,诈言以武帝时受诏,得职吏事,修武备,备非常。

长於是为旦命令群臣曰“寡人赖先帝休德,获奉北藩,亲受明诏,职吏事,领库兵,饬武备,任重职大,夙夜兢兢,子大夫将何以规佐寡人。且燕国虽小,成周之建国也,上自召公,下及昭、襄,於今千载,岂可谓无贤哉。寡人束带听朝三十馀年,曾无闻焉。其者寡人之不及与。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挢邪防非,章闻扬和,抚慰百姓,移风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对,寡人将察焉”

群臣皆免冠谢。郎中成轸谓旦曰“大王失职,独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一起,国中虽女子皆奋臂随大王”旦曰“前高后时,伪立子弘为皇帝,诸侯交手事之八年。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亲武帝长子,反不得立,上书请立庙,又不听。立者疑非刘氏”

即与刘泽谋为奸书,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传行郡国,以摇动百姓。泽谋归发兵临淄,与燕王俱起。旦遂招来郡国奸人,赋敛铜铁作甲兵,数阅其车骑材官卒,建旌旗鼓车,旄头先驱,郎中侍从者着貂羽,黄金附蝉,皆号侍中。旦从相、中尉以下,勒车骑,发民会围,大猎文安县,以讲士马,须期日。郎中韩义等数谏旦,旦杀义等凡十五人。会瓶侯刘成知泽等谋,告之青州刺史隽不疑,不疑收捕泽以闻。天子遣大鸿胪丞治,连引燕王。有诏勿治,而刘泽等伏诛。益封瓶侯。

久之,旦姊鄂邑盖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霍光争权有隙,皆知旦怨光,即私与燕交通。旦遣孙纵之等前后十馀辈,多赍金宝走马,赂遗盖主。上官桀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等皆与交通,数记疏光过失与旦,令上书告之。桀欲从中下其章。旦闻之,喜,上疏曰“昔秦据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轻弱骨肉,显重异族,废道任刑,无恩宗室。其后尉佗入南夷,陈涉呼楚泽,近狎作乱,内外俱发,赵氏无炊火焉。高皇帝览踪迹,观得失,见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规土连城,布王子孙,是以支叶扶疏,异姓不得间也。今陛下承明继成,委任公卿,群臣连与成朋,非毁宗室,肤受之诉,日骋於廷,恶吏废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臣闻武帝使中郎将苏武使匈奴,见留二十年不降,还亶为典属国。今大将军长史敞无劳,为搜粟都尉。又将军都郎羽林,道上移跸,太官先置。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之变”

是时,昭帝年十四,觉其有诈,遂亲信霍光,而疏上官桀等。桀等因谋共杀光,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旦置驿书,往来相报,许立桀为王,外连郡国豪杰以千数。旦以语相平,平曰“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事未成而发觉者,以刘泽素夸,好侵陵也。平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旦曰“前日一男子诣阙,自谓故太子,长安中民趣乡之,正讙不可止,大将军恐,出兵陈之,以自备耳。我帝长子,天下所信,何忧见反”后谓群臣“盖主报言,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征不久”令群臣皆装。

是时天雨,虹下属宫中饮井水,井水竭。厕中豕群出,坏大官灶。乌鹊斗死。鼠舞殿端门中。殿上户自闭,不可开。天火烧城门。大风坏宫城楼,折拔树木。流星下堕。后姬以下皆恐。王惊病,使人祠葭水、台水。王客吕广等知星,为王言“当有兵围城,期在九月、十月,汉当有大臣戮死者”。语具在《五行志》。

王愈忧恐,谓广等曰“谋事不成,妖祥数见,兵气且至,奈何”会盖主舍人父燕仓知其谋,告之,由是发觉。丞相赐玺书,部中二千石逐捕孙纵之及左将军桀等,皆伏诛。旦闻之,召相平曰“事败,遂发兵乎”平曰“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发也”王忧懑,置酒万载宫,会宾客、群臣、妃妾坐饮。王自歌曰“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华容夫人起舞曰“发纷纷兮寘渠,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坐者皆泣。

有赦令到,王读之,曰“嗟乎。独赦吏民,不赦我”因迎后姬诸夫人之明光殿,王曰“老虏曹为事当族”欲自杀。左右曰“党得削国,幸不死”后姬夫人共啼泣止王。会天子使使者赐燕王玺书曰“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诸吕阴谋大逆,刘氏不绝若发,赖绛侯等诛讨贼乱,尊立孝文,以安宗庙,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应故邪。樊、郦、曹、灌,携剑推锋,从高皇帝垦菑除害,耘锄海内,当此之时,头如蓬葆,勤苦至矣,然其赏不过封侯。今宗室子孙曾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分财而赐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王骨肉至亲,敌吾一体,乃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疏,疏其所亲,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乎”

旦得书,以符玺属医工长,谢相二千石“奉事不谨,死矣”即以绶自绞。后夫人随旦自杀者二十馀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为庶人,赐旦谥曰刺王。旦立三十八年而诛,国除。

后六年,宣帝即位,封旦两子,庆为新昌侯,贤为安定侯。又立故太子建,是为广阳顷王,二十九年薨。子穆王舜嗣,二十一年薨。子思王璜嗣,二十年薨。子嘉嗣。王莽时,皆废汉藩王为家人,嘉独以献符命封扶美侯,赐姓王氏。

广陵厉王胥赐策曰“呜呼。小子胥,受兹赤社,建尔国家,封於南土,世世为汉藩辅。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扬州保强,三代要服,不及以正。呜呼。悉尔心,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书》云臣不作福,不作威,靡有后羞。王其戒之”

胥壮大,好倡乐逸游,力扛鼎,空手搏熊彘猛兽。动作无法度,故终不得为汉嗣。

昭帝初立,益封胥万三千户,元凤中入朝,复益万户,赐钱二千万,黄金二千斤,安车驷马宝剑。及宣帝即位,封胥四子圣、曾、宝、昌皆为列侯,又立胥小子弘为高密王。所以褒赏甚厚。

始,昭帝时,胥见上年少无子,有觊欲心。而楚地巫鬼,胥迎女巫李女须,使下神祝诅。女须泣曰“孝武帝下我”左右皆伏。言“吾必令胥为天子”。胥多赐女须钱,使祷巫山。会昭帝崩,胥曰“女须良巫也”杀牛塞祷。及昌邑王征,复使巫祝诅之。后王废,胥浸信女须等,数赐予钱物。宣帝即位,胥曰“太子孙何以反得立”复令女须祝诅如前。又胥女为楚王延寿后弟妇,数相馈遗,通私书。后延寿坐谋反诛,辞连及胥。有诏勿治,赐胥黄金前后五千斤,它器物甚众。胥又闻汉立太子,谓姬南等曰“我终不得立矣”乃止不诅。后胥子南利侯宝坐杀人夺爵,还归广陵,与胥姬左修奸。事发觉,系狱,弃市。相胜之奏夺王射陂草田以赋贫民,奏可。胥复使巫祝诅如前。

胥宫园中枣树生十馀茎,茎正赤,叶白如素。池水变赤,鱼死。有鼠昼立舞王后廷中。胥谓姬南等曰“枣水鱼鼠之怪甚可恶也”居数月,祝诅事发觉,有司按验,胥惶恐,药杀巫及宫人二十馀人以绝口。公卿请诛胥,天子遣廷尉、大鸿胪即讯。胥谢曰“罪死有馀,诚皆有之。事久远,请归思念具对”胥既见使者还,置酒显阳殿。召太子霸及子女董訾、胡生等夜饮,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赵左君等鼓瑟歌舞。王自歌曰“欲久生兮无终,长不乐兮安穷。奉天期兮不得须臾,千里马兮驻待路。黄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为苦心。何用为乐心所喜,出入无悰为乐亟。蒿里召兮郭门阅,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逝”左右悉更涕泣奏酒,至鸡鸣时罢。胥谓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负之甚。我死,骸骨当暴。幸而得葬,薄之,无厚也”即以绶自绞死。及八子郭昭君等二人皆自杀。天子加恩,赦王诸子皆为庶人,赐谥曰厉王。立六十四年而诛,国除。

后七年,元帝复立胥太子霸,是为孝王,十三年薨。子共王意嗣,三年薨。子哀王护嗣,十六年薨,无子,绝。后六年,成帝复立孝王子守,是为靖王,立二十年薨。子宏嗣,王莽时绝。

初,高密哀王弘本始元年以广陵王胥少子立,九年薨。子顷王章嗣,三十三年薨。子怀王宽嗣,十一年薨。子慎嗣,王莽时绝。

昌邑哀王髆,天汉四年立,十一年薨,子贺嗣。立十三年,昭帝崩,无嗣,大将军霍光征王贺典丧。玺书曰“制诏昌邑王:使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征王,乘七乘传诣长安邸”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贺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於道。郎中令龚遂谏王,令还郎谒者五十馀人。贺到济阳,求长鸣鸡,道买积竹杖。过弘农,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至湖,使者以让相安乐。安乐告遂,遂入问贺,贺曰“无有”遂曰“即无有,何爱一善以毁行义。请收属吏,以湔洒大王”即捽善,属卫士长行法。

贺到霸上,大鸿胪效迎,驺奉乘舆车。王使仆寿成御,郎中令遂参乘。旦至广明东都门,遂曰“礼,奔丧望见国都哭。此长安东郭门也”贺曰“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门,遂复言,贺曰“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宫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未至帐所,有南北行道,马足未至数步,大王宜下车,乡阙西面伏。哭尽哀止”王曰“诺”到,哭如仪。

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乱。大将军光与群臣议,白孝昭皇后,废贺归故国,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及哀王女四人各赐汤沐邑千户。语在《霍光传》。国除,为山阳郡。

初,贺在国时,数有怪。尝见白犬,高三尺,无头,其颈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后见熊,左右皆莫见。又大鸟飞集宫中。王知,恶之,辄以问郎中令遂。遂为言其故,语在《五行志》。王卬天叹曰“不祥何为数来”遂叩头曰“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说。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愿王内自揆度。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王之所行中《诗》一篇何等也。大王位为诸侯王,行污於庶人,以存难,以亡易,宜深察之”后又血污王坐席,王问遂,遂叫然号曰“宫空不久,祅祥数至。血者,阴忧象也。宜畏慎自省”贺终不改节。居无何,征。既即位,后王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发视之,青蝇矢也。以问遂,遂曰“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至於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宜进先帝大臣子孙亲近以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有凶咎。愿诡祸为福,皆放逐之。臣当先逐矣”贺不用其言,卒至於废。

大将军光更尊立武帝曾孙,是为孝宣帝。即位,心内忌贺,元康二年遣使者赐山阳太守张敞玺书曰“制诏山阳太守:其谨备盗贼,察往来过客。毋下所赐书”敞於是条奏贺居处,著其废亡之效,曰“臣敞地节三年五月视事,故昌邑王居故宫,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闭大门,开小门,廉吏一人为领钱物市买,朝内食物,它不得出入。督盗一人别主徼循,察往来者。以王家钱取卒,迾宫清中备盗贼。臣敞数遣丞吏行察。四年九月中,臣敞入视居处状,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身体长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佩玉环,簪笔持牍趋谒。臣敞与坐语中庭,阅妻子奴婢。臣敞欲动观其意,即以恶鸟感之,曰:昌邑多枭。故王应曰:然。前贺西至长安,殊无枭。复来,东至济阳,乃复闻枭声。臣敞阅至子女持辔,故王跪曰:持辔母,严长孙女也。臣敞故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罗紨,前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语跪起,清狂不惠。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财物簿。臣敞前书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张修等十人,无子,又非姬,但良人,无官名,王薨当罢归。太傅豹等擅留,以为哀王园中人,所不当得为,请罢归。故王闻之曰:中人守园,疾者当勿治,相杀伤者当勿法,欲令亟死,太守奈何而欲罢之。其天资喜由乱亡,终不见仁义,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书闻,奏可。皆以遣”上由此知贺不足忌。

其明年春,乃下诏曰“盖闻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亲,析而不殊。其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侍中卫尉金安上上书言“贺,天之所弃,陛下至仁,复封为列侯。贺嚚顽放废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奏可。贺就国豫章。

数年,扬州刺史柯奏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交通,万世问贺“前见废时,何不坚守毋出宫,斩大将军,而听人夺玺绶乎”贺曰“然。失之”万世又以贺且王豫章,不久为列侯。贺曰:且然,非所宜言”有司案验,请逮捕。制曰“削户三千”后薨。

豫章太守廖奏言“舜封象於有鼻,死不为置后,以为暴乱之人不宜为太祖。海昏侯贺死,上当为后者子充国。充国死,复上弟奉亲。奉亲复死,是天绝之也。陛下圣仁,於贺甚厚,虽舜於象无以加也。宜以礼绝贺,以奉天意。愿下有司议”议皆以为不宜为立嗣,国除。

元帝即位,复封贺子代宗为海昏侯,传子至孙,今见为侯。

赞曰: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见,其长竟天。后遂命将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兵所诛屠夷灭死者不可胜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子父皆败。故太子生长於兵,与之终始,何独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卢相属於道,不一日而无兵。由是山东之难兴,四方溃而逆秦。秦将吏外畔,贼臣内发,乱作萧墙,祸成二世。故曰“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仓颉作书,“止”“戈”为“武”。圣人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兵戈,非以为残而兴纵之也。《易》曰“天子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顺,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故车千秋指明蛊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未必能过人也,以其销恶运,遏乱原,因衰激极,道迎善气,传得天人之祐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