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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伀和李绮罗的这间屋子立着就在大堂旁边, 门虚掩着, 李绮罗将大堂里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秦父和这位大伯谈了一会儿后,就听见那位大伯长长的叹了三声。
秦父听了,忙问:“大哥, 你这是咋了, 有啥不顺心的事?”
而后李绮罗便听见这位大伯父为难道:“老三,按理说我不该来求你的,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 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你也知道,我那老儿子比伀儿还大了一岁, 现在伀儿都已经成亲, 他还没着没落的,上个月好不容易相好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啥都好,就是要的聘礼多了一些, 要十两银子, 这,我家里的情况老三你也知道, 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啊, 哎!”
李绮罗眉毛一挑, 冲秦伀小声问道:“这是借钱来了?”她来到秦家大概二十来天, 看着秦家的日子,虽然不到饿肚子的地步,但从秦母每顿饭恨不得数粮食的样子来看,也就勉强维持温饱罢了,还能有钱借给别人?
秦伀眼里更冷几分,他也索性停下了笔,听着外面的动静。
“哎....”这是秦父叹息的声音:“大哥你也知道,我这里也没啥余钱了,老三又这么病了几年,花的钱也不少...”
眼见着秦父要拒绝,秦大伯忙道:“老三,我也知道这是为难你了,但这不是没法子吗,你们老三不是娶了主簿家的千金吗,成亲的那天大家伙都看见了,那老多的嫁妆...”
“大哥,这咋行,那是儿媳的嫁妆,我们秦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咋能动儿媳的东西?”
眼见着秦父黑了脸,秦大伯忙道:“不是要动,不是要动,就是借,等我们过了这个坎,以后一定还给侄媳妇儿。老三,二伯走的时候,可是拉着你的说要照应我们的,你总不可能看着你的侄儿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秦父迟疑了。
“老三,我知道这让你有些为难,但我确实没法子了,那边说了,这十两的聘礼一文钱都不能少,现在侄媳妇儿那里有,我们就是挪一挪,等凑齐了钱马上就还。”
李绮罗开始还在里面津津有味的听八卦,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冲着她来的!一个出了堂的伯父为了给儿子凑聘礼,竟然惦记上了堂侄媳妇儿的嫁妆?不过最关键的是,她有嫁妆吗?
李绮罗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出现那天成亲的情形,一台绑着红绸的牛车,后面还有几个箱笼。
现在看来,那就是李家给的嫁妆了。不知是不是灵魂和这句身体没有契合好,原身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李绮罗也没想到还有嫁妆这一茬,她还没看过呢!没想到别人倒惦记上了。
她有嫁妆,就算拿去买肉吃,也不会借给她不认识的人啊,李绮罗正准备撸袖子将这位不认识的大堂伯给撅回去,毕竟她讨好秦父秦母,和秦伀搞好关系,那是因为她需要在秦家立足,这位大堂伯算哪根葱!
只是还没等她撸袖子,秦母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大伯,舸儿要成亲了?”
李绮罗忙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往外面看,只见大堂里和秦父秦母相对而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黝黑的面容上夹杂着些许皱纹。
秦大伯见着秦母,脸上有些不自在,这位堂弟媳厉害的很,远没有老三好糊弄,秦大伯啊一声:“是...是啊。”
秦母呵一声,“我在里面听着大伯的意思,是想用我们老三媳妇儿的嫁妆给你们舸儿娶亲?”
“就是挪一挪,等我们凑齐了钱马上就还给你们。”秦大伯局促的笑了笑。
秦母笑的越发讥讽:“他大伯,按说我一个弟媳,还是二房的,实在说不上大伯你。”这句话点明了秦大伯和他们这一房可没那么亲:“但我咋觉得这事儿,说出去咋那么不靠谱呢,就算是我和他爹,都不能处置老三媳妇儿的嫁妆,你一个不是嫡亲的大伯,哪儿来这么大脸呢!”
怼得好!李绮罗忍不住在心里为秦母鼓掌。
秦大伯被秦母这么不留情面的一顿说,脸上立刻就黑了,“老三,你就看着你媳妇儿这么说我?”
“老婆子!”秦父冲着秦母低吼了一声。
“咋了,我还不能说了?他都有脸打堂侄媳妇儿嫁妆的主意,还不能让我说了?”秦母哼一声,不甘示弱。
“我们老爷们儿说话,你一介女流插啥嘴?”秦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到了秦大爷和秦伀爷爷这一辈,就只留下了两百多亩地,秦伀的太祖父一分为二,直接将地分给了两个儿子。秦大爷却不出两年就挥霍一空,自个儿早早的就去了。留下两个儿子和妻子,是秦伀的爷爷帮着照看,还送他们去念了几年书,所以秦大伯偶尔冒出的言辞也带了几分文气。
“你说我插啥嘴,你儿子要成亲,你就来攀扯我家老三媳妇儿,都打女流之辈嫁妆的主意了,现在你还瞧不起我们女流了?”秦母将桌子一拍。
李绮罗看的畅快,招招手让秦伀也过来,秦伀走过来后,李绮罗扒在他耳边道:“娘太厉害了。”温热的气息扫过秦伀的脖子,秦伀有些不自在的拉开了和李绮罗的距离。
“这...老三媳妇儿,你咋这样说,我都说了只是挪一挪,又不是不还...”秦大伯被秦母呛的一梗。
“那好,还吧,爹还在的时候,贴补你和二伯一家的就不说了,毕竟他老人家愿意给你们花钱,我和他爹也没有话说。但后来,我们家落败了,就只剩下了这几亩地,爹走了之后,你们前前后后又向我们借了多少钱,大伯,你心里有数吗?”
“多...多少?”秦大伯迟疑。
“瞧瞧,还说要还,现在连借了都少都不知道!这五年来,你们前前后后包括粮食,从我们这里借去的不下十五两,你不是要还吗,那先把这账还了再说。”秦母目光沉沉的看着秦大伯。
秦大伯吃惊不已:“咋这么多?”
“这一笔一笔可记得清清楚楚,大伯你也识字,自己看就成了,莫非我还能糊弄你不成?”秦母啪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一页一页念给秦大伯听。
秦大伯越听脸色越难看,这确实是他们借的,不过他没打算还,那就是一个借口。
“老三,你就让你媳妇儿这么臊我的面子?”秦大伯见扛不过秦母,便直接对秦父道。
“够了!”秦父脸色已阴沉的厉害,连拿着烟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见心里压抑的厉害,而这一句够了,却是大声冲着秦母去的:“大哥二哥是我们秦家人,现在舸儿要成亲,也是为了给我们秦家开枝散叶,你说这么多话干啥!”
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界,饶是秦母再厉害,但在丈夫发了怒之后,她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棱角,她可以对着外人丝毫不让,因为那些人和她不相干。可秦父不同,这个世界并没有给女子提供立足之地,丈夫,便是女子的天,是女子的一切,连生存都攀附在丈夫身上。尽管秦母知道银钱给了那两房,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只要秦父坚持,她就不得不妥协。
秦母眼眶隐约有一丝红色,低头收起账本,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秦大伯见秦父冲秦母发了火,脸上终于轻松了一些:“老三,你看,我说的这事儿...”
秦父脸上有些为难,这动儿媳的嫁妆,不管谁说都不是一个光彩的事儿,更何况他一向自认看重规矩。“老婆子,家里还能凑出多少钱来?”
秦母已经知道秦父的打算,心里生出认命的悲哀,眼里的红丝已经不见,板着脸看向秦父:“问我干啥,家里的进项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父沉默了,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秦大伯眼巴巴的看着他,秦父抬头:“大哥,家里确实没啥钱了,老三病了一场,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这儿也就拿得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那是秦奋和秦耀昨晚上才上交的工钱。
秦母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父:“你这是让全家人都抹脖子吧?大人不说,子远子浩他们也不活了?”
“才秋收,家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咋就要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秦父砰一声将烟袋磕在桌上。
李绮罗到秦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琴房露出如此激动的样子,笑着点点头:“当然。”
秦芳怀着小激动的心情安静的坐在了李绮罗旁边,虽然还没有见着这位小嫂子开始绣,但从刚刚裁布的那一手来看,秦芳就相信李绮罗的刺绣手艺一定不低。
要做手帕,而且冬天马上又要到了,李绮罗买的布料大部分都是质地细腻的纯棉,至于锦缎,她现在买不起。
颜色素雅的面料被她绷在小绣架上,然后将买来的普通的绣线其中一部分每根都分成了三十二根如头发丝一样的细线。
秦芳虽然喜欢针线,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分线法,这么细,待会儿咋绣?忍不住吃惊的叹出了声。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刺绣情况是怎样,见秦芳喜欢刺绣的表情不似作伪,便边拆线边解释道:“像我这样将一根绣线拆成三十二根的,每一根又称为一丝。”
“还有其他拆法吗?”秦芳忍不住问
“当然,根据刺绣的要求,也可将线分成十六跟和八根。”
“那嫂子,线分得越细肯定就越难吧。”秦芳吸了一口气,这么细的线,别说刺绣了,她只怕稍不注意就给绷断了。
“嗯,大志是如此吧,但一件绣品,也不能光用细丝,需要粗细搭配,才能过渡自然,绣出立体感。”李绮罗边说话,边飞快轻盈的拆线,十指轻点,有条不紊而又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美感。
“原来光是线就有这么多说法!”秦芳看着李绮罗拆线的手,忍不住迷离了双眼:“三嫂,你的手太好看了,特别是拆线的时候,就像...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李绮罗被秦芳和比喻逗的笑一声。
而对这一幕看得有些失神的并不只有秦芳,还有站在窗边的秦伀,李绮罗的小桌子正好对着她与秦伀的那间屋子,玉手翩飞的样子被秦伀看得丝毫不漏,他手里的书许久还停留在之前那一页,隐晦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李绮罗身上。
李绮罗敏锐的感觉到有谁在看她,甚至好像还带着一丝灼热,她猛地抬头向感受到的方向看去,只见秦伀正站在窗边专心看书。
李绮罗低喃一声:“是我感觉错了?”随后耸耸肩,暗叹自己的疑神疑鬼,看来她人虽然从末世逃脱出来了,但被锻炼出的警惕心还是没那么轻易丢掉。
“三嫂,你咋了?”秦芳忙问。
李绮罗又回头看了看,见确实没人,这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将线拆好后,李绮罗开始打底,一般的人需要将花样轮廓直接用笔勾勒出来,但她却直接穿针引线,没一会儿,就直接用绣线将底打好了。
秦芳看得惊叹不已,她绣的时候,只能量着尺寸,呆板的描出来,哪里像三嫂这样轻松写意。
很快,李绮罗正式开始刺绣。
她并不是单独用一根针,而是一下穿了十根针,接下来,秦芳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李绮罗同时穿引十根针,各色线在布上同时翻飞。
秦芳看的眼花缭乱,李绮罗的手快的似乎出了剪影,秦芳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么多根针和线到底是如何落下的,只觉得没一会儿,布上的花样已经出来了。
秦芳能看出这是一朵红色的花,枝蔓仿佛本就是从嫩绿色的布上伸展出来,缠缠绕绕间,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正在怒放。
太好看了!秦芳忍不住捂住嘴,生怕自己出声会打断花朵绽放。
但李绮罗却还在继续绣,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整个花样上下针了,而是飞快的沿着花朵的花瓣和茎叶处加针。
还要绣吗?已经很好了呀!只一眼,秦芳就喜欢上了这一朵像活生生的正在绽放的花儿,她想,要是自己在街上遇见了,定会忍不住,就算千方百计想法子,也要将这块手帕买下来。她觉得这李绮罗绣的这朵花已经很完美了,再在上面舔一针一线都是多余。
她都忍不住想要叫李绮罗停下手了。
但李绮罗却还在专心的继续舔针。
很快,秦芳的眼神就变了,她心底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打断李绮罗,当李绮罗收针后,秦芳止不住向前倾了身子伸出了手。
一朵花瓣上被李绮罗绣了一珠水滴,秦芳总觉得这珠水滴马上就要从花瓣上落下来,直到李绮罗疑惑喊她小妹的时候,秦芳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竟然伸手去接那滴水珠的行为,秦芳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三嫂,我...”她快窘迫的哭了。
李绮罗笑笑:“没事。”见她的样子,便问道:“小妹,你觉得这手帕有人会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