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对面的修士拿出‘东荒’的名号企图震慑湖中岛的两人,本以为他们会诚惶诚恐,没料到对方不仅没回应还直接无视了。
这出窍期修士名为高阳秀,他在外行走多年,已经很少遇到完全不给他面子的人了。
就算不怕他出窍期的修为,当也看在他背后的东荒境而给几分薄面,哪怕是太玄宗这般名门大派都不敢如此放肆。
但眼下是在秘境,说不定真遇到大能,万事还需小心谨慎。
如此想着,高阳秀便忍下怒气,心平气和拱手道:“二位道友,还请行个方便。我家小姐见湖中岛景色优美,实想上岛一观,并无他意。如果二位道友相助,我们愿意付与丰厚报酬。”
他刚说完话,身侧的女修玉棠红便不满的呵斥:“告诉他们,若是不帮我们过湖,出秘境后就等着东荒七十一府城的追杀!”
东荒共有府城八十一座,按实力和资源排名,数字越低、实力越雄厚,且对下一级的府城具有一定的控制权。
听玉棠红话里的意思便可猜测他们来自东荒第十府城,而女修的身份应该很高。
苗从殊松了口气,不是鹿桑荼直属府城里的人就好,那儿有不少亲卫、客卿都认识他。说实话,那么多前任里,他最不想再见面的人就是鹿桑荼。
鹿桑荼此人心性凶残且意志坚定,实难应付。
苗从殊施了个除尘术洗干净双手的油渍,同时问:“老郁,是不是湖泊有问题?”
金丹修士便可御风飞行,而对岸那群人里面最低就是元婴,但他们现在过不来,那就是湖泊存在问题。
郁浮黎:“湖泊里有一半是弱水。”
传说中鸿毛不浮的弱水?
苗从殊顿时来了兴趣,他仔细观察湖泊,发现湖水呈琥珀色的部分没有任何漂浮物,而湖水金黄色的部分则飘满金叶子。
所以琥珀色的湖水是弱水,金黄色的湖水是普通水质,湖泊对岸的修士便会被外围的弱水拦截,感觉是在保护湖中岛。
苗从殊提出疑问:“那我们要怎么离开湖中岛?”
郁浮黎:“树枝可作舟。”
苗从殊登时好奇,用尽全力试图掰断树枝但连个口子都撕不出来:“过于坚硬了。”硬度堪比玄铁。
郁浮黎起身,轻松折断树枝:“这树枝是炼器的好材料,回头再炼个防御神器给你用。”如是说着,他便辣手无情的折断将近二十根树枝,直接薅秃黄金树。
距离郁浮黎最远的黄金树树冠在轻微颤抖,‘娑娑’声响仿佛哭了。
苗从殊心想这要是他,估计哭得更猛。
不过黄金树被掰断后的缺口霎时便有浓郁的灵气溢出,想来黄金树才是这湖中岛真正的灵宝。
郁浮黎将树枝全扔进苗从殊的芥子里,接着随手挑出最细瘦的一根树枝。一挥衣袖扔了出去,正好落到湖泊琥珀色的那面。
树枝落水,即刻化为扁舟。恍如枯木逢春、点石成金,实在神奇。
苗从殊:“为什么让他们上岛?”‘乐于助人’在郁浮黎的词典里属于稀缺成语,他不可能那么好心。
郁浮黎撑着下巴,“看戏。”
苗从殊为湖对岸的修士默哀。
高阳秀满意于湖中岛两人的识相,下一刻便惊讶于树枝化舟散发出来的灵气,灵气之浓郁,堪为上品炼器材料。
刚才他们都看得清晰,这树枝分明是从黄金树现时折断下来。单一根树枝便如此神奇,那整棵黄金树的价值更不可估量。
思及此,众人都对黄金树产生归为己有的想法。
玉棠红是东荒第十府城城主唯一的女儿,曾得过东荒境主的指点,对外常自称是鹿桑荼之徒。
她为人高傲骄横但是眼力不错,认出湖岛中心的黄金树是炼器的上好材料。原本就觉得此地景色美妙,打算连湖带树一并掠走,现在更坚定将之据为己有的决心。
玉棠红传音入密:“等一下上岛,刻录那两人的相貌传至东荒各府城,再高价发布到黑市。我要他们就算没死在秘境,出去后也得被追杀而亡!”
高阳秀因刚才的慢待,心中也有郁气,因此同意玉棠红的命令。
苗从殊感觉有点微妙,他好像能听到湖对岸女修的传音内容,他们想搞死他和郁浮黎。手段还挺狠,东荒再加黑市双重追杀,要是换个修为不太行的散修,绝对死得很惨。
高阳秀等六人都踏上小舟,用灵力催动小舟驶向湖中岛。行驶到中途,小舟突然停住不前,不管输出多少灵力都没用。
而且小舟还在下沉,就算想返回去也不行。
高阳秀顿时了悟:“我们被骗了!”他心中焦急:“我们不能离开小舟,一旦离开就会失去灵力,迅速沉入湖底被淹死!”
其他几人一听,纷纷仇恨的瞪向湖中岛的两人。
郁浮黎好整以暇,苗从殊无动于衷,他不会救企图害死他们的人。
玉棠红掐着掌心,咬牙说:“是人太多!”
她的视线滑过舟上五人,突然和高阳秀联手将其中两名分神期修士踹下湖泊。那两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迅速淹没,剩下两名分神期修士惊骇震怒,反过来袭击玉棠红和高阳秀。
高阳秀是出窍期,碾压分神期修士。而玉棠红身怀无数灵器,分神期修士在她手里讨不了好。
一时间,双方缠斗激烈分不出胜负。
苗从殊料到郁浮黎会搞事,只没想到是自相残杀的戏码。而他们竟都毫不犹豫手刃同伴,心也是够硬的。
郁浮黎见此一幕,心情愉悦,溢于言表。
苗从殊心想,感觉现任更变态了。
小舟上,剩下两名分神期修士感到绝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自爆,死也要拖他们一块死。
两个分神期修士的自爆威力极大,瞬间激起千层水花,湖泊被炸得肉眼可见的震动,湖中岛出现裂缝并且波及到黄金树。黄金树从中裂成两半,一半倒在土地化为枯木,另外一半落在湖水化作木桥。
就在黄金树裂开时,郁浮黎跳下来,拦腰抱起苗从殊,大掌顺道伸进树干中心掏出一块黑色物体便迅速闪身离开。
双脚一落地,苗从殊回头看,但见湖泊冒着氤氲水汽,湖中岛裂成两半而湖水几乎被抽干。浓烟与水雾遍布,看不清舟中是否还有人存活。
郁浮黎:“走。”
苗从殊连忙跟着走了。
他不知道郁浮黎想做些什么,只隐约猜得到他进入秘境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苗从殊懒得走便翻找出白玉舟,躺在白玉舟里好似一条晒干的咸鱼。白玉舟配合郁浮黎的脚步慢慢走,那速度就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突然有人骑着乌龟混进其中慢慢爬一样,画风非常突兀而且欠打。
郁浮黎眉心抽了抽,瞥了眼苗从殊那懒散的样子,突然也跳了上来。摊开手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瘫着,下方还铺了厚厚一层冰丝绒,凉凉软软特别舒服。
只一瞬,郁浮黎便不动了。
郁浮黎那胳膊就搭在苗从殊的胸口,因为放松所以显得格外重。
苗从殊催他把手臂挪一下,略重。
郁浮黎挪一下手臂,还是环抱着苗从殊,但没压着。
苗从殊适应后没感觉难受就不理了。
郁浮黎问他:“苗苗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昆仑吗?”
苗从殊:“想我、为了找我。”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郁浮黎:“答对一半。继续说。”
苗从殊不想知道另一半原因,他觉得这跟郁浮黎的计划有关系。通常这种有目的、有计划的,必然是在搞事业。而他只想谈简单纯粹的爱情,不想参与另一半的事业。
“猜不出来。不想知道。”
郁浮黎埋首在他脖子,偏要告诉他:“因为秘境里有一块命盘碎片,如果持有命盘碎片便可得到天道庇佑,不受雷劫便可飞升。”
大能飞升,九死一生。
而命盘是传说中玄乎其玄的东西,于苗从殊而言,那就是传奇大佬的故事,他真的兴趣不大。
不过秘境里真有这神物的出现,那就能解释他前任为何都齐聚一堂了。
苗从殊:“你也要飞升吗?”
郁浮黎敛起笑容,说:“不是。”
苗从殊‘哦’了一声回应,便听郁浮黎接下去说:“我要打碎命盘,让所有人都飞升不了。”
苗从殊:“?”现任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发下如此宏愿的人在话本里通常是什么下场吗?你这是话本里的大反派、大魔头!
现任拿的是话本里的反派头子身份,他作为反派头子的道侣就是反派他婆夫,想想还有点带感。
但创业艰难,他表示支持并选择放弃同舟并济。
郁浮黎:“命盘一碎,飞升风险大。灵气复苏,便有许多修士会因飞升失败而身陨,届时怨气冲天而天道失衡……你不劝我?”
苗从殊昏昏欲睡,猛地被推醒,心里挺茫然:“我劝你的话,你愿意放弃成为大魔头的计划和我归隐昆仑吗?”
郁浮黎:“不愿意。”
苗从殊莫名其妙:“那不就对了?”明知没用,为什么浪费口舌?
郁浮黎无言,和他对视,心中突然无力。把苗从殊当小孩似的抱在怀里,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你真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他根本还不明白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苗从殊:现任生气了。完全搞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郁浮黎:“如果我和整个修真界为敌,甚至连天道都想杀了我,你会不会离开我?”
苗从殊心想这事业搞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天道都敢得罪是真牛批。
他说:“只要你不强迫我一起搞事业,不逼我勤奋努力修炼……双修是可以的,这个我不拒绝。”
郁浮黎瞪着他:“就这样?”
苗从殊想了想:“最好是拥有吃睡玩乐自由。”但凡吃好睡好还有各种娱乐,谁又愿意离开呢?
郁浮黎按着苗从殊的心脏,数着那心跳,再盯着苗从殊的眼睛看,没有在里面看见任何动摇、恐惧、不敢置信和退缩,更没有撒谎的痕迹。
他不会因他荒谬、倒行逆施的行为而逃跑,他会包容、不会以自己的想法去干涉他的自由,不会为了外界的眼光和世俗伦理约束他人,哪怕这人是他的道侣而他本是有这约束的资格。
郁浮黎笑起来,他知道苗从殊不约束他的自由,相对而言,他人也不能约束苗从殊在乎的自由。
苗从殊还在想郁浮黎什么时候不发神经的时候,发现嘴巴被咬住了。
郁浮黎在秘境里劈开一个空间,连人带白玉舟一起裹进去。
然后以骑坐的方式将苗从殊抱起,连衣服都没退,只解开腰带、脱了裤子便进去。
苗从殊当下刺激得蜷缩起脚趾,死死拽住郁浮黎的衣袖,不一会儿就哼哼唧唧起来。
太激动的时候就一口咬住他肩膀,往结痂的伤口处再抓挠,留出来的鲜血没有令郁浮黎停下来,反而刺激到他。
就像野兽闻到血腥味会变得更加疯狂,这人便在半疯半清醒之间征伐。
……
事后,郁浮黎留在空间里炼器,说是要给苗从殊炼个防御神器和用得顺手的攻击性神器。他摊开手掌,掌心漂浮着成年人胳膊那么长的黑色木块。
这木块是刚从黄金树树干掏出来的。
郁浮黎:“这是树心。”他食指顶着木块划开,自里面揪出一个黑黝黝的、形如人参娃娃的木头。
“这是树灵。”
树灵是活的,他被郁浮黎捏着,恐惧得连颤抖都不敢。
苗从殊戳戳它的肚子,有点软,像是软木雕成。树灵‘嘤’了一声,泪眼汪汪,颇为可怜可爱。
郁浮黎将树灵扔给苗从殊玩,同时准备炼器。除了准备给苗从殊的神器,他还要利用黄金树树心炼制可寻找命盘碎片的罗盘。
苗从殊没打扰他,但也不想待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于是出来外面透气。
因为树灵懂得许多术法,苗从殊刚进阶至元婴,正是缺术法学习的时候。于是问树灵:“你会不会化形之术?”
所谓化形之术即将某一物体变化成其他物体,用以蒙混过关,关键时刻还能逃命。
苗从殊觉得这术法好,适合他。
树灵的声音细细的,像个女孩子。它说:“会。您要学吗?”
苗从殊躺在白玉舟上翘着腿说:“学。”
他掏出零嘴问树灵吃不吃,树灵一开始不敢吃,后来见他脾气温和不似另外一个人修那么恐怖,渐渐放心。
树灵吃了一个果脯,瞬间被这甜甜酸酸的零嘴征服。
它一边细声细气指导苗从殊学习化形之术,一边小口小口啃着桃子果脯。
“化形之术,移形易貌。依水成水、依火成火、依石成石,草木六畜皆可幻化……”
苗从殊按照树灵的教学方式尝试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将自己变成其他物体。
或是石头、或是草木,玩得不亦说乎。
这是变死物,接下来是变活物。
他先将树灵变成自己,发现除了表情和身上某些人为制造出来的痕迹不一样,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接着想起昆仑的黑隼,便将自己变成黑隼的模样,胖胖肥肥圆滚滚一只像是大号蹴鞠。
苗从殊蹦蹦跳跳呱呱叫,“灵不灵动?像不像?”
树灵捧场,使劲点头。
此时天空正飞过一只隼妖,厉眼一瞪瞧见底下有它黑隼一族的小崽子。当下翅膀蓄力飞下,猛爪一把勾住蹦跳的小隼崽就跑了。
苗圆球:??
苗隼崽: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飞起来了?
树灵:……
树灵:啊啊啊啊——
变成苗从殊模样的树灵捧脸惊恐尖叫,将不远处死里逃生的玉棠红和高阳秀吸引过来。
玉棠红因分神期修士自爆而用尽所有灵器,根骨还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修为下跌。因此她恨毒了湖中岛的两名修士,此时认出‘苗从殊’,她便将‘苗从殊’抓了起来。
“我要去找境主,请他替我报仇!”她不会放过另外一个修士!
高阳秀用光最后一枚传送玉符,将他们三人一同传送到东荒境主的身边。
**
没过多久,郁浮黎自空间中出来,没见到人便皱眉,挥手回溯半个时辰里发生在此处的事情。
一开始还好,直到他看见苗从殊变成胖隼原地蹦高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隼妖攫走,那圆滚滚的身材还在空中荡来荡去,满脸茫然中透着不敢置信的震惊,简直蠢得无法直视。
郁浮黎抬手盖住脸,笑得肩膀不停地抖。
..
隼妖鸟背上瘫着两只爪子、低头只能看到圆滚滚的腹部的苗隼崽,一左一右依偎着两只幼隼使劲儿蹭他,可见胖球加毛绒绒的威力连同类都抵挡不住。
它们是隼妖的小崽子,非常喜欢苗隼崽这只外来鸟兄弟。
苗从殊还不知道变回人形的口诀,他表情空白,心想该不会要维持这个样子生老病死吧?他道侣还能找着他吗?找着了还认得出来吗?认得出来还日得下去吗?
日不下去……
这个故事好悲伤。
苗从殊蜷缩爪子,沮丧得一把将脑袋埋进胸前毛绒绒的羽毛里。
半晌,好舒服!
苗从殊找到了新的快乐,那就是一头扎进隼妖的羽毛里滚来滚去。他很快就刚刚结拜的幼隼兄弟混熟,好得仿佛一母同胞生的亲兄弟。
隼妖的窝在悬崖峭壁,触手即刻碰触流散的白云。隼妖出去觅食,幼隼们则在窝里躺着叽叽喳喳。
苗从殊眯起眼睛,正听左右的大隼、小隼激烈讨论:“娘说看见下面那个人要躲。”
大隼:“我知道,前天他杀了后山的八眼蜘蛛。”它推推身旁昏昏欲睡的苗从殊:“你睁开眼认认底下的人。遇见他,千万要跑,不然会被杀死。”
苗从殊勉强打起精神向下看,但见蜿蜒的山道上有个男人在行走。
云雾缭绕,看不太清。
大隼兄弟一个劲儿推搡他看,它觉得刚认的小兄弟过于圆润、言行木讷,如果碰到底下的人修一定会被砍成两半再烤来吃了。
出于同族责任心,它张开翅膀扒着苗从殊往下看,一不小心就把它刚认的兄弟给扒拉下去了。
“记得要逃——”大隼大惊失色,“兄弟!!”
苗从殊沿着山道直直往下滚,远看就是一颗圆滚滚、毛绒绒的肉球骨碌碌滚落,伴着细碎的石子‘噗’一声撞到山道人修的脚反弹回去,挂在横长出涯壁的树枝上荡来荡去。
他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下意识看向眼前的人修。
满身血煞之气,黑衣长辫,剑眉星目,右手手腕缠绕一串一百零八颗如黄豆大小的血色菩提子。
苗丛殊:哥四百年没见的前任!!
……
苗隼崽:可这与我苗隼崽有何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苗苗(震声疾呼):苗从殊是苗从殊,与我苗隼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只可爱可薅的隼崽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