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要公布最后入选的两个名单。”
休息室里被一股异样的紧张感所包围,一位脸部表情很冷漠的女性,手拿着小纸条。
每个人的顿时都失去血色,屏息凝神的看着那张纸。
通常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温度会骤然下降个一、二度。
麻里花厌烦的坐在椅子上。好不容易肚子才没那么痛,但全身却严重脱水,就好像是一颗被榨干果汁的柳橙。
明子就坐在隔壁,她的表情相当严肃。刚刚麻里花独自承受着痛苦的时候,她都一直熟睡着,麻里花用带点责备的眼神瞄了妈妈的侧脸一眼。
年轻女人似乎知道大家都在注视着他而心生压力,于是清清喉咙后,打开纸条,略作深呼吸后开始唱名。
“十四号,高桥美奈子。”
四周响起喧嚷声,麻里花看到脸上因高兴而涨红着脸的母女,彼此紧握双手的模样,真的太棒了,太令人羡慕了。但这种感觉也刺痛麻里花的心,这是每次宣布结果时必然会有的心情。
年轻女子等这阵喧哗过去后,继续念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二十七号,鲇川麻里花。”
咦?立刻出现惊叹声。
鲇川麻里花,她花了些许时间才确定那是自己的名字。
明子好像也跟麻里花一样,两个人都有点难以相信。
当大家把怀疑、羡慕的眼光投射在他们身上时,才相信耳朵听到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脸上出现未会有过惊讶与兴奋的表情。
“妈妈。”
“太棒了,麻里花。”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但就在身体做出较大动作时,麻里花肚子又是一阵剧痛,不自主的又皱紧眉头。
“谢谢各位,今天辛苦了。念到名字的两个人请留下来。”
椅子发出乒乒砰砰的声音,是那些试镜失败的妈妈和小孩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原本以为自己会是这嘈杂人群中的一份子,没想到自己却还能继续留在这里。那个原本听起来沉闷的疲劳声,现在却是首美妙的音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麻里花和明子仍旧无法相信,两个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
“鲇川麻里花,请往这里走,监护人也请一起过来。”
麻里花对自己的号码在后面,但却被先叫进去而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跟着心神不宁的明子,一起走出休息室。
接着,走进坐着三位监考官的房间。
或许因审查结束而放松下来,所以,三个人满脸笑意地坐在那里。
那个留着娃娃头,满头白发的男人看了麻里花一眼,露出微笑。
“来,请坐。还有妈妈你也请坐。”
麻里花提心吊胆地坐下来,她知道明子就坐在她后面。
“我们已经决定由你来饰演莎莉这个角色,另外的那个人算是候补,明天就要开始演习。台词我想你已经背熟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留着浏海的男人以柔和,却又威严的眼神看着麻里花,这使得她不自觉地将背挺直。
是工作呢!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参加试镜,而是正式参与演出的工作。
“是的。”
麻里花直视男人的眼睛,清楚的回答。男人因而露出了微笑。
麻里花的心情显得相当愉快,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变得相当宽广。
啊,我已经进到这个圈圈了。成为被选中的小孩。
她似乎从导演的身后,可以看见宽阔的关东剧场观众席一般。
是真的,我就要站在那个舞台上了。
喜悦的情绪越来越浓烈,从前的抑郁都将成为过去,她要把那些悲惨的记忆抛诸于脑后,不管是哪个地方都好。
可能因为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因此另一种紧张感也油然而生。
就要站在众人面前。站在观众的前面,开始我的工作了。
那是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紧张感。新的紧张、新的恐惧,但那绝对不是不愉快的。现在的紧张,就像在不自觉中,从心底涌现出斗志一般,让人感到愉悦的紧张感。
“合约我们会送到你所属的剧团那里,明天应该就会收到相关文件。要请你先确认一下时间表。明天要先量制戏服,接着是介绍相关工作人员,然后再——。”
麻里花静静体会心中的喜悦,并仔细听着年轻女性简洁有力的说明。
内心飘飘然的回到休息室,“好好来庆祝一下吧,我打电话找爸爸。”因为太兴奋而脸色红润的明子,马上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麻里花则又再次到厕所报到。其实肚子里早就没有东西可以拉了,但因为也不清楚自己下腹部的感觉,所以,连到底想不想上厕所也难以判断。
麻里花到了厕所附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另外还有女人在安慰对方的声音。
“玲菜,没有关系的,你今天的表现并不是太差。”
是玲菜的妈妈,麻里花听到这个声音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那个声音并不像平时那么自信,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略带怯懦的声音。
“不是,才不是那样呢。妈妈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可以听到玲菜夹杂着哭泣声的说,那种激动的声调,实在很难跟她平常沉稳的态度画上等号。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次都跟我说,一切就交给你来办——,你给大家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害她们肚子痛的药对吧。”
“玲菜,你别乱说!妈妈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
“好,妈。那你把剩下的可尔必斯给我喝,我又累又渴,我想喝可尔必斯,妈妈,我要喝!”
“已经喝完了。”
“骗人。刚刚我有提提看装有可尔必斯的包包,明明还蛮有分量的,一定还剩下很多。”
“玲叶啊,妈妈可是替你着想哩!”
“为什么,妈妈,为什么?如果妈妈不这么做,我是不是就没办法拿到那些角吧?我真的那么糟吗?”
“玲菜,你非常育才能,大家不都在夸赞你吗?妈妈只不过想再多帮玲菜一点小忙。”
因为玲菜异常的激动,所以,妈妈只好拼命地安慰。
“帮忙?今天,妈妈不是也拿可尔必斯给麻里花喝吗?麻里花跑了好几趟厕所,一脸痛苦的样子,你连麻里花都不放过!我真的很想跟麻里花做朋友。”
玲菜接着放声大哭,然后边啜泣边断断续续地吼叫。
“但是麻里花还是得到莎莉这个角色呀!妈妈,这就是你说的帮忙吗?最近,不管我参加哪一个试镜,都被大家欺负,所有人都对我很冷淡,大家都认为,我是靠着妈妈才能得到机会的,甚至有人会说,是因为妈妈的狡猾手段,我才可以赢得胜利。你难道没有发现,没有人愿意坐在我们旁边吗?只要妈妈拿出水壶,大家就会开始使眼色,真的好丢脸,快要受不了了,妈妈,拜托你别再这么做了。”
玲菜以高于平常的音调,持续地哭嚷着。
连麻里花在外面都听到了,甚至喉咙也跟着有种痛痛的感觉。
玲菜也有玲菜的苦。经常被选上的小孩,一定是个特别优秀又可爱的小孩。
麻里花原先的喜悦,好像也慢慢褪了色。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而自己现在也踏进去。
麻里花静静的离开那个地方,回到休息室。
明子因为心情太好了,所以连麻里花回来也没有察觉到,继续对着手机大声说话,不知道妈妈是不是跟爸爸联络上了,只有听到,她很得意地向朋友炫耀,麻里花通过试镜的事。麻里花看着毫无心机的明子,心里不禁的想,妈妈和自己想要在这种充满狡猾诡谲的世界生存下去,个性恐怕都太过老实了。
“正博他呀,他可是个累犯。特别喜欢像你这种规矩又认真的好女孩,跟你有相同遭遇的女孩子,我不知道看过几个了,而我呢?就是专门负责帮他善后的人。当正博玩腻某个女孩之后,就会把我约出来,然后就像刚才一样,由他念出刚才的那一堆台词,像什么他已经找到适合自己的对象啦,他根本配不上你之类的话。”
美江喝着咖啡,淡淡地说出,她也很清楚正博现在一定坐立难安。
“正博,你就安分一点吧!现在才慌张失措是没有用的,好好的跟她说对不起吧!”
美江慢条斯理地说完后,正博用含恨的眼神看着她。
“你一定很痛苦吧!为了这种男人,一定感到很苦吧,不如算了!以你的条件想找个更好男人绝没问题。”
美江觉得膝盖头有什么东西在磨蹭着,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佳代子只是盯着吧台看,嘴巴紧闭,一个字也不说。
但是美江和正博都可以感受得到,佳代子的身体正轻微颤抖着。
“——我知道了。”
佳代子终于从口中缓缓的吐出这句话。
“你愿意跟他分手啰?”
美江像是松了口气般地喃喃叨念着,此时,佳代子突然瞪着正博看。
“正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地演这一出戏?还骗我你们是表兄妹,——这根本就是你们的谎言,到底要让我当白痴到什么地步,你们才会甘愿?”
正博和美江都吓了一跳,并且盯着佳代子看。
佳代子则用愤怒、苍白的脸,回望着美江。
“你也舆是太大费周章了,以为我会相信这你的鬼话吗?故意把正博说成那种烂男人,这不过是想让我对他失望而放弃他,对不起,我是不可能上这种当的。还有,看看你那样的打扮,正博根本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你是故意装扮成这样的吧!你是故意的。”
美江很佩服佳代子的思路,还有她的观察力,竟然可以看出自己平常并不会做这种打扮,可见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正博不禁抬头仰望天花板,他的作战到底算是失败?还是成功呢?
“还有,你真的很讨厌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碰我的膝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佳代子轻蔑地瞪着美江吼叫,美江则是傻了眼。
“抚摸膝盖?我摸你的膝盖?”
“是的,莫非你是同性恋?从刚刚就一直碰我,真的很讨人厌。正博,你可不要被她骗了,这个人真的非常奇怪。”
美江听完佳代子这种强硬的说法后,内心倍受打击。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看你才有被害妄想症哩。真是受不了,我干嘛去吃一个女人的豆腐!”
“还说没有,明明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摸我的膝盖。”
“哼,像你这种骨瘦如柴的身体,全身都是骨头,我可懒得摸呢。可能是正博太久没碰你了,你才找机会赖上我。”
刚说完这句话,美江就知道糟糕了。
佳代子的双颊瞬间泛红。
“太可恶、太可恶了,正博,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吗?”
正博安抚着大发牢骚的佳代子,并用复杂的表情看着美江。
美江也只能用满怀歉意的眼神回看,露出淡淡的苦笑。
佳代子发现正博和美江在相互使眼色之后,分别看了两个人的表情,身体又开始颤抖了,原本涨红的脸颊现在则是一片惨白。
一会儿涨红、一会儿又发白,还真是忙啊。不过,现在情况变成这样可就难处理了。
美江不断反省方才自己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说出,并拼命想着该怎么说服她,但事到如今,就更难去解释所有的误会。
“什么跟什么嘛!存心耍我。”
佳代子的手不断敲打着吧台。
“每次都这样,所有的男孩子都跟我说,你太认真、太严肃了,应该再活泼些。但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明明都觉得认真是我的优点,只不过在交往一阵子之后,就慢慢觉得无趣,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呀!我本来就适合认真的过生活,我不喜欢花俏的装扮,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难道这样不行吗?我因为容易过敏,才讨厌到外面用餐,我更讨厌卡拉OK。为什么最近歌手的名字,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国语?我也不允许便利商店的饭团有任何的添加物,他们把人类吃进嘴里的东西当成什么啦?我还讨厌那些玩偶商品,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银行的人就劝我使用印有玩偶图案的存折?我分明已是成年人了,为什么非得用那些幼稚的东西?就连我的上司,他都已经五十三岁了,手机吊饰却还是皮卡丘。我无法谅解。为什么认真过生活的人,却被当成傻子呢?”
佳代子所说之语漏洞百出,愈来愈没有条理可言,她的心情并非无法理解。就像美江的外表,常会被看成是艳丽、轻佻的女子一样,佳代子应该也能感受
到,现在自己的模样是多么让自己不舒服。
美江心里不经意的想着,佳代子跟自己似乎有共通之处。
“——我想——”
突然静默下来的佳代子,好像在低声的嘟哝着什么,让美江本能的反问她。
“什么?”
“我想死,我好恨!”
这次,这句话可是清清楚楚地传进正博的耳里。
“吾妻,刚才那个女孩说她是关东人寿的职员,对吧?”
“嗯,没错,她说是关东人寿八重洲分社。当她特别强调自己公司名称时,我还觉得有点奇怪呢。这么说,那个女孩现在手中拿着炸弹啰?”
俊策的脸一片惨白。
“八九不离十,阿丰赶快查关东人寿八重洲分社的电话号码,问他们有没有一个年轻,却很有力气的女孩,可以对一个大男人施展过肩摔,这样的女孩应该不多吧!鸟仔,先联络铁路警察,川添应该还在附近,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回自己的东西。”
“是田上小姐。”俊策相当确定的说。
其他四个人都停下助作看着俊策。
“她的名字是田上小姐。因为她胸前的名牌写着田上。”
贯三露出笑容。看来这个人要比外表更加可靠。
“好,关东人寿八重洲分社的田上小姐。要尽快的找到她,并请爆破处理小组的人员尽速赶到东京车站。”
看着大家慌张的开始行动,俊策突然傻眼了。
那聚会要怎么办?从这些人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是会朗诵俳句的人,这只是我的偏见吗?这些人好像——。
俊策盯着眼前那位眼神锐利,正在拨打电话的男子看。
好像——是警察。
田上优子虽然还不知道,有四位警视厅的老前辈和俊策正拼命的找寻自己,但她也面临了另一个紧急状况。
才出了八重洲剪票口她就发现,交给老先生的一整袋点心跟旅游简介并没有拿回来。
从公司出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惨了,这下子真的惨了。
现在,优子的脑海里空空荡荡的,她曾折返回去,但那两个人早就失去踪影了,或许他们已经搭上电车,看起来好像要到某个地方似的。
完蛋了,真是太惨了。不但从公司偷溜出来,现在又把甜点给弄丢了。
当她猛然发现时,悔恨与懊恼的情绪从心底涌起。
真可恶!想了好久才买到的甜点呢!
虽然很气愤,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何况那还是北条小姐出的钱。没办法,现在只好自掏腰包了。
在接近月底手头最紧的时候,要拿出三千元对二十岁左右的OL而言,实在是很伤的,但这全是自己所造成的实在也没办法,优子难过地又再回到大丸的地下楼。
但回到刚才买甜点的那家店前面,优子大为吃惊。
店铺前面已经大排长龙,再也不是方才小猫几只的情况。因为时间已接近傍晚,排队的人潮越来越多。看目前队伍的长度,不晓得还得排多久,而且就算是排到,也不见得买得到。
哦!我的老天啊!
优子为自己厄运大声叹息。
突然,她注意到手中所拿的‘DORAYA’纸袋。
可恶,都是因为手里拿着这个袋子,才会在出车站之前都没发现漏拿甜点,要是袋子里是真的羊羹也就罢了,但竟然是这种垃圾,快点把它丢掉算了。
优子满肚子的怒气,想要找个垃圾桶把纸袋丢掉,但在打扫得极为干净的百货公司地下街,不太容易找到可以丢的地方。
真是的,看来只好在车站内随便找个地方把它丢了。
优子叹了口气,手里仍拿着纸袋,开始找好看又便宜的点心,但是愈找愈对刚才买的甜点感到依依不舍。
唉,特地买的甜点。而且又那么好吃!
只要想到用大量奶油装饰的甜点,张大嘴巴把它一口吃进,口水便不自觉地流下,刚才尽全速的奔跑,再加上费力的把那个笨蛋摔到地上,现在真的好累哦。要是可以吃到那些点心,不知道会有多满足呢!
原本已经到手的东西,现在却又没有了,那种失落感更是加倍。
吾妻俊策。
突然,那个老人的优雅脸庞浮现在脑海,优子很善于记住顾客的姓名,所以,她记得刚才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叫出的名字。
等等,刚才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
在车站里迷路了。大家都在等你。你第一次到东京来,却约在这么难找的地方。
优子冷静地思考着。
那些人原本是约在东京车站的其他地方碰面,一定还有其他同伴在别的地方。
看一看手表,跟他们分开还不到十分钟。
说不定,现在他们人都还在车站里。
优子内心又再涌现出希望,甜点的影像也浮现眼前。
用广播找他们吧!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优子精神奕奕地朝车站跑去。
吾妻俊策!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对方一定也发现错拿东西了,再怎么说我都是他的恩人,他们可能会为了要还我东西,而仍在车站内徘徊。
优子有了这种想法后,眼前突然一片光明,连自己手上正提着‘DORAYA’纸袋的事也都给忘了,飞快地向前跑去。
看来,达里欧真的离开房间了。
菲利浦·卡文在成堆的录影带里胡乱翻动,并在房间各处查看之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这下子情形可严重了,如果让饭店跟久美子知道的话就不妙了。
菲利浦在房里徘徊不定。
但是,他最担心的还是达里欧。从外表或许看不出来,但其实他的神经是相当细腻。
达里欧是三兄弟中的其中一只。除了它之外还有阿弗烈、约翰两个兄弟,当然,所有的名字都是取自菲利浦所敬爱的电影导演。在它们还很小的时候,都是三兄弟一同陪伴菲利浦去外景地拍摄或是参加活动。有一次到英国拍摄外景时,把它们全装在袋子里,但事实上。阿弗烈可能是被汽车的喇叭声吓到,本能的跳出车窗。然后,就这样缩在马路中间,最后被急驶过去的计程车给辗毙。虽然他喃喃低语,说这是“阿弗烈的命”等不在乎的话,但事实上,也都是皮笑肉不笑,菲利浦对于阿弗烈的死感到相当悲伤。从此之后,他在旅行的时候都会特别小心,因为约翰不太喜欢出远门,所以这次只带达里欧出来。
菲利浦决定出去找达里欧。
饭店走廊没什么人,希望它还在附近。
菲利浦走到饭店的走廊,小心谨慎地寻找着达里欧。客房外的走廊相当宽敞,一眼就可知道达里欧并不在这儿,下了楼梯就是大厅。在那里除了饭店的服务人以外,其他人的出入也很频繁,假设达里欧出现在大厅的话,恐怕早就引起大骚动了,可见达里欧并没有走下楼去。
菲利浦朝反方向的丸之内剪票口走去,那里有个小吧台和餐厅。
有几位客人坐在吧台旁边,不知道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
“菲利浦!”
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他,让他心头为之一怔。
回头一看,久美子站在走廊的尽头,手中拿着影印好的资料朝他挥手。
“对不起,我忘记把明天的对谈资料给你了。”
“哦,是吗!”
菲利浦朝久美子走过去。他接受杂志之邀,明天早上要和一位日本的年轻电影导演对谈。他正犹豫该不该跟久美子说达里欧不见的事情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跟久美子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那是在瞬间发生的。
佳代子将手伸进口袋,取出一颗类似胶囊的东西,并把它塞进嘴巴,这整个过程就只有一眨眼的工夫。佳代子闭上眼,扭曲着脸,拼命地想把胶囊吞下去。
“啊。”
“你在干什么?”
正博和美江慌张地站起来。一定是因为佳代子先前说的那番话刺激到她,让她愤而吞下某个东西。
“吐掉,快吐出来。”
正博拼命拍着佳代子的背。佳代子脸上的太阳眼镜掉下来,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
“吐出来。”
美江将手指头伸进佳代子的嘴里,却被佳代子咬了一口。
“好痛!”
美江因疼痛而发出惨叫,正博则抱着佳代子继续拍背,佳代子倔强的抓住喉头。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眼前的光景或许看起来很滑稽,但对当事者而言可是相当拼命的。
“有谁可以帮帮忙吗?她吃药了。”
正博看看四周,以清晰的声音寻求帮助。原本在远处围观的服务人员,以及附近呈现呆滞状态的学生们,都急忙地冲过来。大家将瘦小的佳代子扛在肩上,希望她能够将药品吐出,但紧闭的嘴巴仍不见松口。
“傻瓜,你真是太笨了。为了这种男人寻死,实在太不值得了吧!”
美江揉着被佳代子狠狠咬了一口的手指,生气地吼叫着。
“什么叫这种男人!”
正博抬起头来,一脸被激怒的样子,美江也毫不客气的回瞪正博一眼。
“本来就是你的错呀,干嘛我要平白无故地卷进这场风暴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分明自己也玩得很高兴呀!”
“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千万别招惹这类型的女孩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啊,我就是喜欢嘛!”
就在一片叫骂声中,大家同时都将手伸向佳代子,虽然佳代子感到吃惊,却还是相当的固执。
“嘴巴张开!”
“要不要试试搔她的痒?”
“喂,就试试吧!”
一位头戴帽子的女子,伸出手来捏住佳代子的鼻子。佳代子好像快要窒息了,脸涨得红通通的,应该很痛苦吧。所以,没一下子就将嘴巴给张开了。
“快,趁现在。”
“哇!”刻不容缓地把手伸出的学生,因被咬而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佳代子,放开。”
正博慌张地想将佳代子从学生手指拉开,但就像鳖去咬住什么东西似的,佳代子怎么也不肯松口,学生因而哀嚎声连连。这次,想把手从佳代子的嘴里抽出,但却成了拔河竞赛一样。原本应是安静的午后饭店,现在却像炼狱一般。
达里欧就蹲在‘DORAYA’纸袋底的毛巾下,并尽可能的想把外面喧嚣的声音隔绝在外。
对它而言,难以忘掉小时候阿弗烈死于非命的惨事。而现在因为太无聊而擅自外出,现在它可是后悔的不得了,在这陌生的地方,如何将自己隐藏好才是最重要的,它绝不想重蹈阿弗烈的覆辙。
达里欧决定待在纸袋里不动。在同一个地方原本就可以静止不动好几个小时以上的它,所以光是从纸袋外面,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它就躲在纸袋里的。
“日本人会吃人肉吗?”
菲利浦因不明白这越来越热闹的争吵,所以询问久美子。
久美子露出苦笑,轻轻地摇摇头。
“可能是男女朋友间的争风吃醋吧!”
“争风吃什么?”
“就是男女间的感情纠葛。”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很多纵横交错的情结。”
“对了,你刚才打算外出吗?”
“啊,对啊。我只是想出来喝杯热咖啡。”
菲利浦吞吞吐吐地说。还是不要告诉她是为了找宠物才出来的。忽然菲利浦发现,眼前陷入争吵的男女阵仗当中,有个女孩直盯着自己看。
菲和浦感到疑惑。为什么会这样,我应该不认识她啊。
“菲、菲”
少女(还真是个美人哩!)戴着看起来很有学问的眼镜,嘴巴不停的颤动着。注意到少女奇怪表现的男学生同时也注意到他了,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菲利浦·卡文!”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兴奋叫出,原本拼命想扳开女子嘴巴的手也顿时松开,快步地朝菲利浦跑来,这举动让菲利浦本能的有了想逃的冲动。
春奈原本只是觉得,好像有个外国人站在那里,随意的将视线转移到那个方向,但就在她想把视线移回时,却发现这个脸孔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最近很有印象的一张脸。忠司和春奈似乎同时注意到这件事。
春奈和忠司都兴奋的涨红了脸,两人争先恐后地从背包拿出‘恶梦4’的简介,一起递到导演面前。
“Pleasesign.”
“Weenjoyedyourmovietoday.”
“That''sgreat,butIthink
unfair.”
菲利浦不知所措。
完全不知道那两个人在嘟嘟囔嚷些什么,看来应该是他电影的支持者,从他们手中拿着简介来看,应该是才刚看完‘恶梦4’这部电影吧。连在这里也会碰到影迷,可见电影受到观众相当的喜爱,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菲利浦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两个人接连提出一长串的疑问,再加上方才那群人仍继续争吵着,所以,菲利浦只觉得整个环境很吵嘈,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放开我,大骗子。”突然的吼声,让大家都静默下来。
“你们全都在说谎。又何必在这里虚情假意呢!就别再管我的事了吧!”
也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体,是从哪里涌现出那样大的力气(或许是压住她的人少了两个),最后她把周围的人推开,捡起掉在地上的太阳眼镜之后,流着眼泪飞奔而去。连手上仍留有明显齿痕的蒲谷,也都红了眼眶。
四周在瞬间鸦雀无声,但却没有任何人起身去追佳代子。
正博和美江则表情尴尬的互看一眼。
“——大骗子吗?虽然这是事实,但被人家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会有些许的刺痛。”
正博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并喃喃叨念着,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子,然后拿起佳代子留下的‘DORAYA’纸袋。垂头丧气的低头看着纸袋。
“袋子忘记拿走了。”
“原本想要说服她的,没想到却出现反效果。”
美江想重新提振失落的情绪,直直地看着正博。
“可是,我们又不能不管她啊。她现在已经自暴自弃到不知会做什么傻事了。刚才不晓得吞下什么东西,总得想办法让她吐出来呀!”
“但是,那未必就一定是毒药呀!这可能只是她的障眼法啊。”
“嗯,对不起,那位小姐吞下的是胶囊吧!要是胶囊的话,可能需要二、三个小时间才会开始溶解。”
春奈插话表示,因为她们家是开药局的。
因为她沉稳镇静的语调,引起了大家的注目。
“可以请问你一些事情吗?”
春奈看着正博问。正博的脸上虽出现瞬间的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那位小姐原本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的。请问你们是不是事先就约好要在这里见面?”
正博瞧了美江一眼。美江则因不明白为何春奈会有此一问,所以盯着春奈看。
“本来应该只有你跟那位小姐约在这里见面,对吧。她看到你们两个人同时出现,才会惊讶又愤怒。”
春奈看了正博一眼,又将视线转向美江。两个人则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那位小姐的装扮看起来很可笑,明明很瘦却穿着不合尺寸的宽松衣服,而且也戴上超大的太阳眼镜,仿佛是刻意想把脸遮掩起来。刚才我抓住她的手臂时,就发现她的衣服实在太宽松了。不过,我更在意的是——。”
春奈环视了大家的表情。
“当我抓住她的手时,觉得很奇怪。她在指尖都贴了胶布,本来以为她可能是因为过敏才贴的,但仔细一看,他的手非常漂亮。而且就算拿掉太阳眼镜,脸上肌肤也不见任何的问题,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
大家盯着春奈看,连听不太懂日文的菲利浦也被她的语气吸引。
“那位小姐,是刻意乔装打扮的,她不想让别人记住她的长相。至于会在指尖贴胶布,就只有一种可能,因为她不想留下指纹。那位小姐非但没喝半口咖啡,甚至连杯子都没去碰,从这件事情来看——。”
春奈用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正博,而正博则露出相当吃惊的神情。
“那位小姐原本是打算让你吞下那颗药的,等到你开始感到不舒服时,也已经过了二、三个小时了。即便查出这里是吃下药物的第一现场,但她也没有留下任何会被判罪的在场证据。因为既没有留下指纹,店里的人也只记得有个穿着套装、戴太阳眼镜的人。你不这么认为吗?因为,如果她原本就打算自己吞下药物的话,就根本没有乔装或掩饰指纹的必要,不是吗?”
“咦?”正博的脸顿时苍白得像张白纸。
“所以我确定,她吃进去的应该就是毒药。”
春奈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会?”
正博的嘴巴不听使唤地颤动着,相反的,美江的脸庞则流露出斗志,她拍拍正博的背。
“快点去找她吧,应该还没有走远。正博,现在不是该感到害怕的时候,她是那么认真的对待你。我觉得她应该还在附近徘徊。”
“我也来帮忙找。”
春奈毫不考虑地说。同行的忠司和蒲谷也跟着点头,就连菲利浦和久美子也加入行列。美江露出微笑,但立刻又紧绷起脸部表情。
“利用东京车站里的广播,把她找出来。不过,最好是你自己广播,如果她听到你正在找她,说不定会改变念头。那么其他人就在东京车站里找找看,给你们我的手机号码,要是找到她的话,请立刻打电话给我,千万别让她亢奋或是动怒。要是情绪像刚才那么激动的话,肚子里的胶囊应该会提前溶解。快走吧,正博。”
美江迅速的将手机号码告诉其他的人,拍了拍尚未从震惊情绪中清醒的正博的屁股,快步的往前进,而其他的人也立刻分头进行寻人行动。
“喂,怎么样?我刚才的推理蛮符合逻辑的吧!总干事的位置非我莫属。”
春奈边小跑步,边笑着对蒲谷说,忠司则是急忙地插嘴。
“我的推理跟你一样,只不过被你抢先一步说出来罢了。”
蒲谷搓揉着手,还是一脸痛得要命的样子,接着从鼻子哼出气。
“哼,薄情恋人的下场如何?好,这是最后一回合,谁最先找到那名女子,并让她把药吐出来的人,就能够成为总干事。”
“好。”
七个人的神情为之一变,没一下就从饭店走廊消失了,服务人员则睁大眼睛目送他们离去。
“你好,关东人寿八重洲分社。”
“你好,我是警视厅的雫石,请问田上小姐在吗?”
“真是抱歉,田上小姐刚好外出。”
“还没回来吗?”
“是的。”
“那么,如果回来的话,请她立刻回电给我,我的电话号码是×××。”
“是,电话号码是×××。”
“如果不巧在挂掉电话之后,田上小姐就回到公司的话,请转告她拿错了纸袋,纸袋里面装了十分危险的物品,千万别让任何人去碰触,并立刻将它移至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是像大楼顶楼或是边间的房间等偏僻角落。”
“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田上小姐。”
“没问题吧,那就麻烦你了。”
“是的,那么失礼了。”
会计课的井上惠还没来得急放下电话筒,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她从桌上的面纸盒连抽了两张面纸,低头擤着鼻涕,看见垃圾筒里成堆的面纸,鼻子又不自觉地痛起来。
啊,真是痛苦。这么闷热的夏天竟然还会感冒,甚至引发中耳炎。不但眼泪流个不停,就连低头写个资料,鼻水也都像水库泄洪般的流个不停,这感觉真是糟透了。明天再去耳鼻喉科检查一下,因为要是连电话都听不清楚就真的太麻烦了,像刚才那通电话,后半段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讲些什么,只是含糊其词的回应着,幸好有电话号码,只要回电就应该没问题吧。
阿惠撕下留言便条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还在发烧,但她还是得去放置留言便条。
留言便条上写着:
铺系町的铃木先生来电,请依电话号码回电。
更惨的是,她竟然把留言便条放在法人企划课的高木课长桌上,而高木课长预定今晚七点才会回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