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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起义前夜

林文龙在黑松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跋涉,不时有飞鸟扑扇着翅膀冲上天空,黑暗中闪着绿光,不知道是什么危险的动物,堂堂教授哪里受过这种罪,等他跑出树林,衣服也破了,脸和手也被树枝荆棘划破了。

远处道路上停着一辆汽车,车里烟头明灭,难道就是接应自己的人?此时的林文龙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车门打开,下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复旦大学校务处的一个教工。

“林教授,上车。”教工微笑着向他点头。

“你是……共产党?”林文龙太惊讶了,共产党简直无孔不入!

教工没有立刻回答他,请林文龙上了车,自己坐到驾驶席发动汽车,沿着夜路向前开,这才说道:“国民党反动当局气数已尽,大肆屠杀民主进步人士,林教授就是他们黑名单上的一员,我们党动员了所有力量,尽一切可能营救你们,此前已经有不少进步人士被解救。”

林文龙道:“我现在去哪儿?”

教工道:“北平。”

林文龙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忽然想到亲戚们,便道:“家里人……”

教工自信满满的笑道:“你放心,组织上考虑的非常周全,你的家人,还有陈子锟将军的家眷,都在我们的全面保护之下。”

林文龙由衷感慨:“贵党真是神通广大。”

……

省城,枫林路官邸,林文静帮陈子锟系着领带,忧心忡忡道:“一定要去赴这个鸿门宴么?”

陈子锟道:“咱们在省城就一个营的兵力,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我去和刘峙谈谈,兴许能有转机。”

林文静道:“这也太冒险了,要不你多带些卫兵。”

陈子锟道:“人家真要害我,带多少兵都没用,我就带双喜一个。”

林文静道:“不能不去么。”

陈子锟顿了一下,道:“我不去的话,他们就会直接来攻打,那样会死很多人。”

小女儿陈姣走了进来,她今年已经十一岁了,眉眼间酷似少女时代的林文静,只不过多了几分娇气,手里拎着洋娃娃嘟着嘴道:“爸爸,你晚上还回来给我讲故事么?”

陈子锟捏捏女儿的脸蛋:“乖,爸爸晚上一定回来。”

林文静拿手背擦擦眼睛,帮陈子锟穿上西装,夏小青一身劲装打扮已经等在门外,陈子锟冲她点点头,夏小青也点点头。

正要出门,电话铃响了,陈子锟亲自接了电话,居然是郑泽如打来的,他焦急万分的告诉陈子锟千万不要赴宴,刘峙和区广延安排了大批特务准备对付你!

“谢谢关照。”陈子锟放下电话,出门上车,没带卫兵,只有一个副官双喜担任司机,孤零零的一辆汽车驶出了官邸,大铁门吱吱呀呀关上,院落恢复了寂静。

汽车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陈子锟问双喜:“家里怎么样?”

双喜道:“老婆有喜了,都说是男孩。”

陈子锟点点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有孩子了,对得起祖宗,这回咱来共赴鸿门宴,可是玩命的买卖,你怕不怕?”

双喜道:“跟大帅这么多年,玩的就是一个命,这帮土鸡瓦狗咱还不放在眼里。”

陈子锟道:“不错,是我的兵。”

来到省府大楼,门口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到陈子锟只带了一个副官倒有些惊讶,一个少校陪他们走进去,来到宴会厅门口大喊一声:“陈上将军到。”

宴会厅里寥寥十几个人,都是江东的社会名流,其中就有淮江日报的总编辑阮铭川,他看到陈子锟进来,表情一阵黯然,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刘峙笑容满面过来握手:“昆吾老弟,快坐,就等你了。”

区广延皮笑肉不笑:“陈将军坐镇江东,日理万机,来迟了些也是应当的。”

陈子锟没搭理他,直接落座,服务人员奉上冷盘,大家寒暄了几句,忽然刘峙话锋一转道:“听说北泰交警总队不听国防部调遣,公然抗命,可有此事?”

陈子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不清楚此事,还反问刘峙:“即便真如刘老兄所言,也不该质问我啊,我现在赋闲在家,不问军政大事,交警总队的事情,你要问区主席才是。”

区广延勃然变色,拍桌道:“陈子锟,你不要欺人太甚,谁不知道交警总队是你的私兵,他们公然抗命定然是得了你的授意,你这是要背叛党国么!”

气氛陡然突变,客人们噤若寒蝉,尤其阮铭川,紧盯着刘峙手中的酒杯,生怕他摔杯为号,杀入一群刀斧手来,如同评书里说的那样大开杀戒。

刘峙哈哈一笑,道:“昆吾老弟,你和区主席之间一定有所误会,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替你们说和说和,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是党国精英,理应共进退才是。”

陈子锟知道这俩人串通好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就是想抢班夺权而已。

“刘老兄,那你说该怎么办?”陈子锟悠悠问道。

刘峙道:“首先要解决北泰交警总队抗命的事情,既然老弟在这儿,就打个电话过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好好上峰交代的事情稳妥的处理了,咱们也好向总统交代。”

陈子锟道:“上面要炸掉北泰的工厂,工厂企业炸了,几万工人怎么吃饭?这是乱命,我不能遵。”

区广延道:“难道你想把工厂设备留给共产党么,你这是通敌行为,今天这个电话,你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陈子锟冷眼瞥过来:“区主席,你好大的口气。”

区广延退了一步,想到这儿是自己的主场,胆气顿时壮了起来,一招手:“来人!”

八个武装卫士从廊下冲出,手持斯登冲锋枪瞄准陈子锟。

陈子锟泰然自若:“刘老兄,你摆的这是鸿门宴啊。”

刘峙道:“老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东北丢了,华北丢了,淮海也丢了,江东再丢,我拿什么去见校长,你就当可怜我,打个电话吧,不然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陈子锟思忖片刻:“好,我就打电话给他们。”

省城到北泰之间的电线杆经常被共产党游击队破坏,不过今天线路是畅通的,电话打到交警指挥部,是陈寿接的电话。

“陈寿,你他妈的想造反不成!赶紧把队伍交给编练司令部,你给我滚回来!”陈子锟一通暴风骤雨的痛骂,让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外界所传不虚,这位江东的主宰者表面上绅士作派,其实是个活土匪出身。

电话那端的陈寿有些没回过味来:“大帅,那不是你交代的……是不是家里有啥事?你放心,我马上带兵杀回去!”

陈子锟继续痛斥:“让你怎么干就怎么感,废那么多话,立刻执行命令,就这样!”

陈寿似乎很不甘心道:“是,一切照办。”

区广延一直亲自拿着分机监听,听完了对话,脸上泛起得意的微笑,他立刻又挂了一个长途电话,打到江北编练司令部,告诉弟弟区广武,陈子锟被控制,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接管北泰了。

陈子锟起身道:“电话也打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区广延皮笑肉不笑:“对不起,在抗命事件没有完全平息之前,还要请陈将军在此逗留一段时间,长短么,就看你的手下执行的彻底不彻底了。”

陈子锟冷笑:“你这是把我当人质了。”

区广延道:“来人呐,带陈将军下去休息。”

两个卫士上前道:“得罪了。”就要搜陈子锟的身。

陈子锟高举双手让他们搜,搜的很彻底,一切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但除了皮夹子和烟盒,并无危险品。

陈子锟被带下去软禁,区广延举起酒杯:“列位,咱们继续。”

众人哪还有心思喝酒,都想赶紧结束,区广延也不强留,请这些人来旁观,纯属杀鸡儆猴,告诉他们谁才是江东真正的主宰。

人都走光了,区广延和刘峙相对而笑。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陈子锟也不过如此嘛。”终于将宿敌踩在脚下,此刻区广延志得意满,信心大为膨胀。

刘峙道:“是啊,以后江东防务要多多倚仗区主席了。”

区广延道:“哪里哪里,还是你我兄弟齐心协力才是。”

两人又笑了一阵,区广延道:“陈子锟还有些旧部,恐怕要生出事端来,不如……”说着做一个砍头的手势。

刘峙道:“陈子锟是一级上将,中央监察委员,软禁他已经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办法,我看家人旧部之类就暂时不要动了吧。”

区广延自己只有百十名卫士,全靠刘峙的军队才能稳住阵脚,刘峙不愿意斩草除根把事情做绝,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为防止陈子锟的旧部前来劫人,刘峙安排了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守卫省府大楼,暗地里却把陈子锟押到另一处秘密地点软禁。

忙完这些事情,刘峙回到城里的住所,徐蚌会战失败后,他的家人财产都带在身边须臾不离,可是此时却不见最宠爱的三姨太黄佩芬,这个姨太太是北平师范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年轻漂亮知书达理,为了她,刘峙不惜和大房二房闹翻呢。

不但黄佩芬不见了,连四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刘峙大怒,责问护兵,护兵说三姨太出门遛弯去了,兴许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刘峙只好在家枯坐久等,可是等来等去,没等来三姨太和孩子,却等来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说:“尊夫人和令郎令嫒在陈公馆做客,请刘长官稍安勿躁。”

刘峙强压怒火:“你想干什么?威胁我么!”

那人道:“不敢,礼尚往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