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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发事件(承) 第一节

所谓SL,是英语“蒸汽机车”(SteamLooting)的简称。过去,日本铁道上奔驰的火车,是喷着滚滚浓烟的蒸汽机车;随着电气化机车的出现,遂逐渐将其取而代之;到了1970年以后,基本上实现了全国无烟污染。

自然而然,SL随之也消声匿迹了;但同时人们感到,旧式铁道的魅力也消失了。

靠自身产生力量奔驰的钢铁机车,随风飘荡的黑烟,白白的水蒸气。强有力地滚动着的车轮声,还有勾起旅愁的遥远的汽笛声……

希望能够再次乘坐一次,接触一下那坚实有力的机身。期望SL不要全部消声匿迹。这些响彻全国的蒸汽机车爱好者们的呼声,终于感动了铁路当局。

1979年8月,在国铁山口线上,部分恢复了蒸汽机车的运行。被荣幸选中的机车,是太平洋式的C571型,于1937年至1947年期间,制造总数为201辆。是蒸汽机车的精华。但是,为了保证运营的均銜,特别为这种列车,做了如下的限制:

一、蒸汽机车运行区间,为山口线中的小郡至津和野之间。

二、一日一次往返。

三、只在星期六及节假日运行。

四、全列车实行对号入座制,除了普通车票钱以外,另加座号费。

五、12月~2月期间停开。

我们首先来欣赏这辆叫做“贵妇人号”的蒸汽机车。确实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印象。正面圆大明亮的照明灯,红底凸出的金字“C571”的牌号,可以让人联想起来,轮船舵轮般的蒸汽烟室盖上的图标。再下面挂着一块更大的、橙黄色的圆牌子,正中央一只展翅飞翔的仙鹤和YAMAGUCHI(山口县号),这些宇母非常醒目。从侧面看,更加壮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体中央,一条白色的粗线条,给人一种这高速奔驰的机车,精练完美之感。引擎与主动轮相连的驱动曲轴,鲜红夺目。车体着漆黑服,筒洁的配色,形成强烈的对比,独具风格。

客车共挂四至五节车厢,鲜艳的蓝色车体上,也有白色线条,比普通电气机车还要整洁,看上去相当豪华。

虽然男列车员的声音并不优美动听,但不时播送着沿途介绍,有时候还将麦克风伸出窗外,使汽笛声充满了车厢。

沿途常常可以看见许多摄影爱好者,手持录音机和照相机,等待列车飞驰过来,这是这条线路的特征之一。

蒸汽机车的真正价值所在,是其勇往直前的雄姿,爬坡时上面喷出滚滚浓烟,下面吐着一股一股浓烈的白气,还有那振奋人心的引擎喘息声。

蒸汽机车爱好者们,曾经这样描绘着奔驰着的机车:“走啊!……跑啊!……跳呀!……舞呀!……华丽的C571,跳动着贵妇人的轮舞!……”

11月16日是星期日。

这天山口线下行的SL-C571次列车,载有70%的座席的乘客。1981年中的SL运行,将于11月30日星期日结束,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

从尾部数一号车厢到五号车厢,全部都是按号席位。四、五号车厢几乎满员,但一、二、三号车厢坐席却空了许多。途中,在停车时间长达31分钟的地福站,已经充分拍照了的乘客们,大概已经心满意足,在列车抵达终点站之前,谁也不再动摄影机了。

可是,这时候恰有一位乘客,正在打开车窗,向火车外探出身子,正在专注地摆弄着照相机,这是三号车厢里的一位乘客。

这位上身穿着藏青色高领绒线套衫,外罩浅茶色风衣的年轻乘客,大约有30来岁,髙高的个头,轮廓鲜明的面庞。

这天正好时阴时晴,从打开的列车车窗口灌进的冷风,寒气袭人。同座位上的三位男乘客有些不快,但由于刚才都接受了这乘客赠送的乘坐蒸汽机列车纪念章,所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耐着。

列车沿着弯道,驰向船平山方向。列车行进时,右侧是阿武川河上游,再远处隐约可以看见,跑在国道9号公路上的汽车。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右侧的景色无疑更好。但他们的座位在左侧,他也就只朝左侧的景物拍照。

在层层梯田中,点缀着几处农舍,只不过是极平常的田园风光。远处有座不高的小山,田间到处都是秋收过后,遍地的稻秸。

驰过这段后,列车向左划着弧线。即将驰入前方的臼井隧道口。山口县和岛根县的县境线,处于这个隆道中央。

“哎呀!……”上身探出窗外,正拿着照相机朝前方取景的、穿风衣的乘客,突然惊叫起来。

“危险!……怎么能够跑到那个地方摄影。”

“啊!……”同座位的三位乘客,随着该乘客的喊声,不由得一起站起身来,都探头向前看去。

但见前方隧道入口处,两侧是大约70度的斜水泥墙坡。在左侧墙坡上面,一块极狭窄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他的手里拿着照相机,在俯瞰急驰而来的蒸汽机车。

眼瞧着情形岌岌可危。紧挨他的背后,是一片杂树林。

这里有些坡度,列车车头喷着白色的烟,烟雾瞬间笼罩了上面摄影者的身影。

“好玄啊!……竟然还有这样的蒸汽机车迷,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万一脚下一滑,那可就不得了也。”穿凤衣的年轻人又说了一句。

竟像是应睑了他的话一般,铁道边那位摄影者的身体,突然猛地一个踉跄。

“啊!……啊!……”从他的口里,突然发出撕心裂肝般的喊声,淹没在车轮的轰鸣声中。

像是要压倒这一切一般,车头汽笛长鸣,这是进入隊道的信号。

从那名男子的手中,照相机猛地呈拋物线状飞翻下落,紧接着,他就像要抓回照相机一般,身体猛地俯冲而下。

两手在空中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砰”地一声,头部撞到机车侧体位置的中央,身体随之跌落到铁路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列车车头驰进了隧道,接着是五号车厢、四号车厢,然后是他们乘座的三号车厢。

在列车经过的瞬间,他们四位乘客,全都看到了倒伏在铁路侧沟旁的人体;那个人痛苦地扭曲成蛇状,头部淌着殷红的鲜血。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些。

隧道里的阴风扑面而来,他们赶忙关上了车窗。

“不知道列车司机发现了没有?”说话的是那穿风衣的人的尖锐噪音。

“恐怕发现了吧。”旁边一位乘客欠腰答道。

“怎么没有停车?”

“我想大概隧道内不准停车吧。”

“应该告诉列车长一声……”说话的是个学生。

“对,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一声。”穿风攻的年轻人说着,起身朝列车长室走去。

得到消息的列车长,用车内电话与司机做了紧急通话后,决定派一名列车员,和铁路乘警两个人,一起下车到现场查看。列车停到了臼井隧道的出口处。

“我们需要你们这些目击者,提供事发时候的现场情况,所以,麻烦你们几位,一起去一下可以吗?”

对乘警的这一请求,毫不犹豫爽快地应诺下来的,竟然还是那位穿风衣的人。之后,两位学生也答应了下来。那位在津和野车站开一家店铺的老板,当时犹豫了片刻,也终于同意了。

乘警打开了自动车门,他们在其他乘客的注目下,走下列车。列车马上又继续开往津和野车站。

“虽然有些黑暗,但我们还得从隧道过去,因为这是去现场的最近的路。”列车员抱歉地说道。

“哎呀,要从这条隧道过去吗?”店老板害桕地问,“难道没有别的路吗?”

“在这津和野河上游,倒是有一条通往德佐的山路。”列车员指着眼前的河流介绍说。受到山壁的阻挡,在这里河水折向北流去。如果去那边,大概要翻险竣的山。

“但是,那样道路就要远好几倍呢,并且道路还很难行走。”

“还是走隧道吧,靠边走应该不要紧吧?”穿风衣的人说,口吻像在催促。刚才挎在肩上的照相机也收了起来,凤衣口袋里鼓鼓的。

“没关系。下次列车通过时间,是12时40分左右。如果行动快点,是可以过去的。”

就这样决定了。

手里拿着手电筒的列车员和乘警打头殿后,六位乘客随之一起朝隧道里定去。

山洞里很是昏暗,潮湿。两旁的水沟中,传来潺潺流水声。从拱形水泥顶上,不时有水滴噗嗤、噗嗤地落到他们的肩上。

“这条隧道有多长?”大槪是大学生在问。

“大约一公里长。”列车员答道。也确实相当长,前方远远地,只能看到出口处一个小小的亮点。

一边快步地朝前走着,四个目击者一边轮番回答着,列车员和乘警的询问。

结论,理所当然地归结为“事故”。

除了那位坠下铁道的摄影者之外,不要说是人了,连只狗也没有影子。根据四个目击者亲眼所见,只能认为他脚踩空了,或者是突然头晕跌落下来。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脚踩空了,当然应该是脚先滑下去,而上身应该有反射性的动作,譬如想攀抓后面什么东西的反应,但这人跌落的时候,则是头部和上身向前倾落的。

看上去就如同俯冲下来一般。由此,也评应该是用“头晕”、或者突发性脑溢血来解释。

这么一问一答地谈论着,几个人走出了隧道。几乎是在同时,下行列车开来了,是12时36分,从船平山发出的内燃机车。

他们紧贴着侧壁站着,让过列车。死尸头朝隧道伏卧在铁路与侧沟之间。没有停下脚步而直接走近的,只有那个乘警。后面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些踌躇。终于,那穿风衣的,似乎下了决心,朝前面走去;后面的人这才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

乘警蹲到尸体旁边察看着。乘警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面相看上去倒挺刚毅,端端正正的脸庞。他用手指按到死者没有被溅上血的头右侧主动脉上,小心翼翼地轻轻把摸着。

乘警抬头朝围着他而站的五人摇摇头,告诉他们已经没救了。死者是个中年人,身穿制服,戴手套的手做爬泳姿势,一只手伸开,一只手曲拢着。

脚穿轻便运动鞋,其中一只脱落在后面的铁轨下;袜子是黑色的。距离脱落的鞋子有两米远,扔着一顶带帽檐的工作冒。列车员拾起来。

“是一顶工作帽,可能是出租汽车、或别的卄么车的司机的。”

“大概是的!……”乘警同意地说,“单从这工作帽和手套看来。”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那副手套,确实是司机专用手套。

“当即就断气了吧?”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致命伤在头左侧,头盖骨上开了个大窟窿,从伤口流出大量的血迹,似乎已经被地面吸干了。短发上,脖子上都被血染得鲜红,脸部下面已经有凝固的血块。

一个学生和年纪大些的那个老板,步伐蹒跚地离开现场,蹲到了悬崖下边;也许是见了血,引起了贫血症,两个人脸色苍白。年纪大的那一位,甚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其余的人都极力忍着,只有乘警还在察看。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别的损伤,只发现手露出的部位有擦伤,头及后脑部有轻微的挫伤,衣服上有几块破绽处和污渍。

死者体格适中,不胖不瘦。脸伏到血泊之中,看不见面貌,从他稀稀落落、并夹杂白发的头发上看,大概年纪约有40岁左右。

“对了,我到他跌落下来的地方看看。”刚才就不时朝着悬崖上面看的、穿风衣的男子趁势说道,“是不是他站的地方突然坍塌了。”

说完,他朝旁边架在壕沟侧壁上的木梯,快步走去。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的中年男子,身手倒很利索,三下两下就沿梯子爬到山崖上。接着他闪身走进树林,不到一会儿功夫,贿即走出,开始检查跌落者的立脚处。

那位没有头晕的学生,发现了飞落在铁轨对面、山沟边上的照相机。他拾起来交给了乘警。

“啊,这是佳能F1型高级照相机。”乘警随手摆弄着说。

不过,镜头和取景器的接眼镜都碎了。卷胶片的手柄周围,也变形得不成样子,照相机已经报废了。

“哎,这儿好像是他刚才站的地方。”头上响起了喊声。是那穿风衣的男子。

列车员朝上面大声问道:“有了吗?有滑下来的痕迹码?”

“不,没有搰落的痕迹!……还是刚才那大学生说的对。”

“有没有坍塌的痕迹?”

“也没有,这钢筋水泥块是新铸的,结实得很哪!”

“是吗?……到底是因为头晕了,大概站久了

头晕目眩了吧。”

“大概是这样。”

“别的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没有别的特殊了!……只是站的地方确实太窄了,很不安全,要是不站在这个地方,到后面的树林中拍照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么,还是他想把SL的镜头,拍照得更加真实、有动感,所以才尽量站到悬崖边上的啦?”

不大一会儿,上行的特快列车“冲”三号疾驰而过,是12时47分从津和野车站出发的。

好容易列车驶过,那穿风衣的男子急急地说:“我可以离开了么?我还有事,必须在1点半时赶到津和野,要不然的话,只怕赶不上下趟下行列车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着別人回答,把照相机挎上肩后,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脚踏枯叶的声音渐渐远去。

乘警和列车员互相对视了一下,也就只好默许了他的离开。他只不过是一个目击者而已。连见证人都不是,如果不是出于自愿,他们两人是没有权力,强留他到验尸结束的。

“对不起,你们能否在这里,等到验尸结束。”乘警有些差强人意地,向三位目击乘客请求道。两个大学生觉得,在这里看调查倒挺有趣;可是,津和野站边上的店老板,又有点不大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刚才引起的贫血症,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只是等待。

五个人随随便便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人先点上了烟,其他人也跟着抽起来。

“不过,这一来蒸汽机车的名誉,可要受些损失了。”乘警笑着叹道。

“是啊,因为死了人,会使国铁部门很头痛的。”

正说着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

“哦,好快呀。”乘警像被火烧了手指一般,迅速扔掉烟头,踩灭烟头站了起来。

“可能是从津和野,给阿东公安署报了警。”列车员说道。

说话之间,警笛声越响越近,最后停在了头上树林的那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开门及关门声,夹着杂乱的脚步声之后,山崖上出现了穿制服的警察。

“现场是这里吗?”

“就是这儿。”

“从哪里能够下去?”

“那边竖着一架梯子,看得见吗?”列车员指着梯子说。

“啊,看得见,看得见!……”警察连声答应着,朝梯子迅速走去。

那里的坡度稍稍平缓,有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通到梯子上端。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和两个车站工作人员沿梯而下。警察自我介绍说,他们是德佐派出所的,自己先来一步。阿东公安署的正式验尸班,随后就到;另外两位是德佐车站的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