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楚楚听到太监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太后要来杀人灭口了, 可下一瞬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后做了这么多天的表面功夫,想来就算是要杀他们,也是私底下派人暗杀了他们, 怎么都不可能这样光明正大的直接过来灭口。
事实证明,沈楚楚想的没有错, 太后的确不是来杀他们的。
太后从步辇上缓缓而下, 朝着院子里走去, 她的面容看起来苍老又疲惫, 仿佛一下老了十多岁。
沈楚楚瞥了太后的老脸一眼, 心中琢磨着就几日不见, 太后怎么突然衰老了这么多。
莫非是太后以为狗皇帝快要嗝屁了,所以天天乐得睡不着觉,熬夜熬的太厉害了,就成这幅德行了?
当太后的眸光扫向院子的某个娇嫩少女心的粉裙子时,她的眼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 神色也僵硬了几分。
沈楚楚见太后愣在那里不动, 起初还以为太后是害怕被狗皇帝染上天花。
可她对着太后行过礼之后, 太后依旧一脸呆滞,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干了什么好事。
她心跳乱的不成拍子, 微微苍白的小脸上显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是太过惊慌留下的痕迹。
搞成这幅模样,她该怎么跟太后交代?
太后这个人背地里蔫坏蔫坏的,又是偷挪国库钱财, 又是勾结前朝官员,可表面上太后却最是喜欢维持什么规矩方圆。
若是太后问起来,她总不能还说狗皇帝尿床了吧?
此时不同以往,狗皇帝瞧着高烧不醒,其实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以狗皇帝记仇的性子,若是她敢出口诋毁他的高大威猛的形象,届时回到皇宫里,指不定他又要如何报复回来才是。
太后不负众望的开了口,她语气中带了一抹淡淡的质问:“楚贵妃,皇上身上穿的是什么?”
沈楚楚老实巴交的回答道:“宫装。”
太后:“……”废话,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哀家是问你,皇上为何身着女装?”她面色不改,换了一种问法。
太后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沈楚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琢磨着如何回复比较稳妥。
她肯定是不能说实话的,既然狗皇帝到了此刻都不愿意睁开眼睛,说明他肯定不想让太后知道他现在已经清醒了。
既然如此,她还是编个瞎话吧。
“皇上昏迷之间喊着冷,臣妾又没带御寒的衣裳,恰好臣妾身上穿的多,便脱下来了一件给皇上套上了。”沈楚楚心中慌成老狗,面上却毫无惊澜之色。
她不能让太后知道她带了包袱来,云瓷是偷偷帮的她,太后定是不知情的。
若是让太后知晓了云瓷帮着她隐瞒此事,肯定会私下惩罚云瓷。
沈楚楚不给太后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佯装出一副不满的模样,开始告状:“太后娘娘能来真是太好了,这里的僧人将皇上和臣妾锁在屋子里,连膳食送的都是粗茶淡饭,臣妾想要御寒的被褥,僧人更是毫不理会……”
“皇上近几日身体有所好转,但也禁不住如此折腾,太后娘娘一定要为皇上和臣妾做主啊!”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闪烁出了晶莹的泪花。
她说的话皆是七分真,三分假。
这僧人故意克扣膳食是真,将他们锁在屋子里也是真,假的是她并未主动找僧人要过御寒之物,因为她知道僧人肯定不会给。
她现在就是在装傻充楞,他们被关在屋子里乃是太后授意,送来猪食虽说跟太后没关系,但太后肯定也不至于毫不知情。
太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熬死狗皇帝就算完事了。
她故意提起这些,一是想转移话题,让太后将视线从狗皇帝的衣裳挪到此事上来。
二是想提醒太后想起来,她和皇上这些日子受的所有罪,都是拜太后所赐。
怕是太后已经知道皇上没有染上天花了,毕竟姬家和太后是一伙儿的,那日狗皇帝出手救了她,便相当于暴.露了自己没有高烧昏迷。
通过此事,她都猜到了狗皇帝没得天花,以武安将军的聪明才智,定然比她更早猜到才是。
若是如此,武安将军肯定会将此事告诉太后,以太后谨慎的性子,自然要把手上的造反计划停一停,过来探望一下狗皇帝。
如果她没猜错,太后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想试探一番他们的态度,然后再考虑是否将他们带回皇宫。
所以她将之前受的罪都推到了僧人身上,她想让太后知道,虽说他们受了不少罪,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太后的所作所为,而是认为这些都是僧人背着太后犯下的错事。
只有装糊涂,太后才会放松警惕,若是她直接指着太后的鼻子一条条落实太后的罪名,怕是太后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当场就要弄死她。
果不其然,太后听到她第一句话,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听完她第二句像是告状的话,难看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太后面上带着一丝怒气,对着侍卫长质问道:“哀家让你将皇上送到宝莲寺养病,你怎可将皇上带到这样破落不堪的地方,还任由下等的僧人这般欺辱皇上?”
侍卫长一愣,而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想让他背锅。
他不敢反驳,因为他是姬家的家奴,打小便跟随着姬家八郎。
八郎待他很好,他这条命都是八郎救的,就算是为了八郎而死,也是值得。
侍卫长跪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响头:“是卑职疏忽,卑职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请娘娘息怒……”
沈楚楚有些无语,太后推卸责任的手段真是溜到飞起,她故意提起那个已死的僧人,就是怕太后届时会为了推卸责任,而去追责无辜之人。
但太后显然并不想追责宝莲寺的僧人,还将所有罪过都怪在了侍卫长身上。
太后对着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将他拖下去,杖责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在场的侍卫早在两日前,便几乎都换成了姬钰的亲信。
特别是侍卫长,他是跟随了姬钰十几年的心腹。
这一百大板下去,臀上必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便是能苟且留下一条性命,往后怕也成了一个废人。
但听到太后吩咐,侍卫们却不敢不从,他们咬紧牙关,终是狠下心将侍卫长拖了下去。
侍卫长没有一声哀求,他面色平静的离去,或许早在他应允下八郎这件事时,便已经料见了今日的下场。
太后不是非要选他顶罪不可,但他是八郎的心腹,八郎忤逆了太后之意,所以他非死不可。
八郎总以为太后会手下留情,却不知太后早已经疯魔成了地狱勾魂的厉鬼。
沈楚楚望着被拖下去的侍卫长,神色怔怔,这侍卫长昨日给她送过饭菜,还用银针替她试过毒,他还帮武安将军转达过话。
若是她没猜错,这侍卫长是武安将军的人,而并非是太后手底下的亲信。
她张了张嘴,想要为侍卫长求情,但太后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原本哀家让皇上在宝莲寺养病,便是希望佛祖显灵,保佑皇上的病情快些好转。”
“不想末了却闹出这种事来,险些害了皇上。哀家必会严究此事,将涉及此事之人严惩。”
‘严惩’二字,太后咬的极重,这话似乎像是在警告在场的众人,也像是在告诫沈楚楚不要多嘴。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如今她和狗皇帝都自身难保,还不自量力妄图去救旁人,说出来都让人笑掉大牙。
“哀家不日不休抄写了三日的佛经,为皇上祈福,如今皇上的病情可有好转?”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身后的太医上前诊脉。
沈楚楚知道太后是在问她话,她的嗓音轻颤:“臣妾不知,瞧着面色是好些了的。”
太医不敢抬头直视皇上,生怕自己看到皇上那滑稽的模样,往后再被皇上杀人灭口了。
他别过脑袋,隔着丝绸帕子为皇上诊脉,诊脉之时,他的神色一变再变。
顾不上旁的,太医飞快的卷起皇上的衣袖,仔细的观察着泛红的水泡,末了他又掀开了皇上的眼皮细细查看。
到了最后,他一脸惊喜的对着太后跪拜下去:“皇,皇上他有希……”
沈楚楚一愣:“皇上有喜了?”
太医:“……”
他嘴角的胡子颤了颤,将话补充了完整:“皇上有希望恢复康健之体。”
太后有些无语的瞥了沈楚楚一眼,而后对着太医问道:“此话怎讲?皇上的天花痊愈了?”
太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之前臣为皇上把过脉,症状与天花极为相似,如今皇上脉象极稳,除了手臂之外,旁的地方并未被传染上这红色水泡……”
“臣以为,皇上得的应该不是天花,怕是因为过敏,引起了高烧与水泡。”
皇上夜里突然出现天花的症状,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唤去给皇上诊脉,因为病症与天花极为相似,最终大家一致判断为皇上染了天花。
后来皇上被转移到宝莲寺养伤,太医院的太医们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生怕自己被皇上传染上。
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蹙起,她眯起眸子望着一动不动的司马致,仿佛是在打量着什么。
“为何皇上会一直昏迷不醒?”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太医也纳闷这个问题,按理来说,就算是过敏引起了高烧,也不至于连着昏迷三四天都不醒。
“娘娘,皇上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进食,臣妾以为,皇上是饿晕了。”沈楚楚睁着眼睛,扯着瞎话。
司马致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响起了一阵‘咕噜’的叫声,沈楚楚眨了眨眼睛:“僧人送来的膳食都馊了,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怎能吃的下那些猪食。”
太后沉思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的开了口:“快将皇上送回皇宫养病,莫要再耽搁了治病的最好时机……”
还未说罢,只听见太医一声惊呼,沈楚楚垂头看去,太后突然身子一晃,待她反应过来,太后已经倒在了地上。
太医连忙上前诊脉,沈楚楚愣了愣,低声询问道:“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个老妖婆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要是装的话,就不会将眼珠子瞪得那么大,一眨都不眨,仿佛随时都要蹬腿了一样。
“不碍事,许是娘娘这几日没休息好,想来应是旧疾复发了。”太医诊过脉象后,得出了结论。
沈楚楚眸光闪烁,太后有什么旧疾?
自打她穿进来,几乎没怎么见过太后,每次看见太后,太后总是冷着一张脸,她也不敢盯着太后的脸看。
也就是今日,她才注意到太后眼底发黑,唇色泛白,似乎看起来身子亏损的很严重。
她很想问一问太医关于这旧疾之事,可她知道这个太医没准是太后的人。
本来太后就想弄死她,若是她再上赶着往枪口撞,就算回了皇宫,太后也有一百种悄无声息让她蹬腿的法子。
罢了,她还是再等一等,待到回了皇宫之后,有机会再向云瓷侧敲旁击一番。
除了她以外,太后和皇上都被人抬着放上了马车。
沈楚楚临走之前,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扔到了木屋的窗户外头,只有那绣绷上快要绣完的一条龙,她不舍得扔掉。
纠结了半晌,她还是将绣绷上的绢布扯了下来,揣进了怀里头存放好。
坐上回皇宫的马车,沈楚楚掀开车帘,透过窗格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心情格外的复杂。
她本来以为自己穿进了一个宫斗文里,可事实上她经历的这一切,这都快赶上惊悚悬疑大片了。
时不时就有人给她脖子上来一下子,动不动就有人想要害她,反正不管谁倒霉,最后总能把她牵扯进来。
每个人身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皇上、太后、武安将军、姬家……他们像是深海中的一个个漩涡,若是靠的近了,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被迫向着真相一步步靠近,但她对这些所谓的真相并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想远离是非,好好活下去。
老天爷不会放过她,因为她打乱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沈嘉嘉这个女主被毁了容,还被关进了冷宫里。
狗皇帝这个男主,也因为她无意间的所作所为,与沈嘉嘉愈走愈远。
在沈嘉嘉被关进冷宫之后,她几次险些丧命,要数与僧人那次最为惊险。
如果接下来她会一直处于危险的边缘,那她倒是宁愿沈嘉嘉从冷宫里出来,最起码原文中的烂尾剧情,还差三分之一就全部走完了。
她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冲动之下直接报复了沈嘉嘉,其实后边剩下的剧情,基本上就没什么惊险的内容了。
无非就是扇沈嘉嘉的巴掌,被狗皇帝罚。
命沈嘉嘉下跪,被狗皇帝罚。
抢沈嘉嘉的赏赐,被狗皇帝罚。
狗皇帝罚她,无非也就是关禁闭,罚月俸这种无关痛痒的惩治,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惩罚,而是赏赐。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不和沈嘉嘉作对了,走完这烂尾之前剩下的剧情,想来老天爷就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的沈嘉嘉,已经是半人不鬼的了。
沈楚楚失神之际,马车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皇城门口。
她和狗皇帝不在一辆马车上,狗皇帝是从皇宫正门进入,而她却只能从神武门这个后门进去。
一走进皇城内,她便看到了满脸泪痕的碧月,碧月朝着她扑了过来,惊得沈楚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碧月怎么会在这里?
“娘娘,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碧月跪在自家主子脚下,默默的掉着眼泪。
其实不光是碧月,小翠也在一旁候着,沈楚楚看着她们,微微有些疑惑:“你们什么时候从永和宫出来的?”
碧月哭的泣不成声,小翠帮着回答道:“约莫是两个时辰前,守在永和宫外的侍卫突然撤走了,奴婢们听闻皇上要回来了,便在神武门候着娘娘。”
从皇宫到宝莲寺,约莫需要大半个时辰,再加上太后在宝莲寺中与他们耽搁的时间,他们返回皇宫的时间,差不多就需要两个时辰。
因此两个时辰前,应该是太后出宫,前往宝莲寺的时间。
沈楚楚抿了抿唇,看来太后走之前就已经准备将他们接回来了。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只要狗皇帝没有亲自与太后撕破脸皮,太后都会将他们接回皇城。
其实她想不通,太后若真是想扶持武安将军造反,大可以直接趁此机会杀了狗皇帝就好了,干什么非要吃力不讨好的维持表面上的虚伪?
这次的机会实属难得,不管狗皇帝是装病还是真病,趁他病要他命,这对太后来说十分简单。
太后是在等待什么?
沈楚楚越发的感觉,太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很有可能与太后身上的旧疾有关系。
坐上回永和宫的步辇,沈楚楚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不禁有些感慨。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本来她还以为,这一次自己肯定要完蛋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她倒也不盼望了,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好。
一路上,碧月和小翠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两人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敢说出口。
沈楚楚起初倒还没在意,后来才察觉到两人的异常,她蹙了蹙眉:“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永和宫出什么事了吗?”
小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究竟,碧月脸色也不太好看,嘴唇蠕动了片刻,半天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沈楚楚见她们不愿意说,心中越发觉得奇怪,碧月可不是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什么事至于让两个人都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她没有强逼着她们开口,反正回去之后,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当步辇停在永和宫,沈楚楚可算知道为什么她们这幅模样了,这真是比吃了屎还让人难受。
一身清雅素色宫装的嘉答应,面上围着一层白色的面纱,对着她福了福身子,笑声柔柔道:“嫔妾恭迎娘娘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用这样认真吧???
老天爷:女主光环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