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 怀里的沈楚楚便蓦地挣扎了起来, 她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过去。
她好心好意救他,他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皇上, 臣妾身子不适,怕是无法侍寝。”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话。
司马致眸光一顿, 不解的看向怀中的女子。
什么恩将仇报, 他这不是在回报她吗?
她愿意不顾性命冲进火海救他, 他也没什么可报答的, 只好以身相许了。
“无妨。”他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 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死死咬住的粉唇。
沈楚楚警觉的侧过头, 将脑袋窝进了他的胸口,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的嘴?
“劳烦皇上松手,臣妾还要去内务府查看账本。”她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处传来。
司马致挑了挑眉:“你这般模样,如何去内务府?”
虽然外头有被褥裹着她的身子, 但那褥子又不能完全将她裹住, 他一垂眸便能看清楚她白皙的脖颈, 还有那隐隐露出在外的锁骨。
便是不说这些,如今她小脸抹的黑漆漆的, 长发又被打湿成一绺一绺贴在肌肤上, 若是不赶紧沐浴更衣,只怕会染上风寒。
他沉思片刻,抿住薄唇对小德子吩咐道:“去内务府将账本都拿到永和宫去。”
小德子先是一愣, 而后连声应下,他心里头乐呵呵的,想不到这场火还成了促进皇上和楚贵妃感情的最强助攻。
为了防止掌权者滥用私权,篡改账目,私挪钱财,历来都是掌权者去内务府当着众人的面查账。
皇贵妃每次查账,必须要亲自跑一趟内务府,便是生病染疾,也从不敢擅自将账本拿走,回去私下查对。
而皇上却愿意为楚贵妃开这种先河,可以说是间接的体现出皇上对楚贵妃的信任。
楚贵妃受宠,他也跟着高兴,若是她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往后那皇后的位置便指日可待了。
司马致眯起眸子,瞥了一眼小德子,他倒是不知道她魅力这么大,自打了她侍疾到今日也没过去多少日,就已经让小德子站队于她了。
往日嘉嫔可没少贿赂小德子,便是他无意间撞见的,也最少有三五次了,但小德子次次都拒绝了嘉嫔,更是从未帮嘉嫔说过一句话。
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望着身子微微轻颤的沈楚楚,风一吹过去,她便也跟着抖三抖,嘴唇看起来都冻得有些发白了。
司马致将她放了下来,随手扯下了她身上裹着的湿棉被,他脱掉了自己被烧的破破烂烂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去西暖阁拿件狐裘大氅来。”他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嘶哑。
小德子吩咐了宫人一声,命宫人去内务府取来账本,而后疾步小跑着去了西暖阁。
很快小德子便取来了两件狐裘大氅,养心殿烧成这样,在此处换衣裳也不安全。
皇上大概会带着楚贵妃去永和宫沐浴更衣,但皇上如今衣衫不整,从养心殿到永和宫最起码要一炷香的时间,总不能让皇上就这样衣衫褴褛的离开。
司马致接过小德子递来的两件狐裘大氅,他动作自然的将其中一件披在她身后,而后将另一件遮在了她的身前,将她裹成了一只粽子。
小德子:“……”
沈楚楚也感觉到一丝不妥,她扯了扯身前的大氅,试图将大氅解开,披到他的身上。
司马致按住了她的手:“你披着。”
“皇上,您还是披上些好,不然这一路……”她语气委婉的提醒着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晋国的君王,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亵衣和亵裤,那上面还有无数被烧出来的火洞,怎么看也不太妥当。
司马致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晋国皇宫,无人敢抬头直视朕。”
他这话倒没说谎,不管他穿什么都不重要,反正那些宫人不敢抬头看他,便是他光着身子跑过去,也没人会知道。
沈楚楚咂了咂嘴,决定不再多言。
反正就算是他光着屁股从养心殿走到永和宫,丢人的也不是她,她才不在乎。
她瘸着一条腿,朝着院子外蹦去,蹦跶了两下,突然瞥见了躺在墙角昏迷不醒的碧月。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又看了一眼小德子,她无奈的对着小德子笑了笑:“劳烦德公公待会儿将碧月送回去。”
想都不用想,方才碧月肯定往养心殿里冲来着,估计是小德子拦不住碧月,便将碧月打晕了。
小德子面带羞愧的垂下头:“可能是奴才下手有些重了,待到碧月姑娘转醒,奴才便立即将她送回永和宫。”
沈楚楚点了点头,继续朝着院子外蹦跶去,司马致三两步便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脚腕受伤了?”他垂下眸子,眸光扫向她的小腿。
沈楚楚有些忍受不了这样被他抱着,她的脑袋被迫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说话,齿间带出来的热气便打着转儿的往她耳廓里钻。
搞得她浑身像是过了电似的,心跳也跟着不正常起来。
方才在养心殿还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出来再贴的这么近,搞得她都快要窒息了。
她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臣妾无妨,皇上还是将臣妾放下比较好,这样不合规矩。”
司马致挑唇一笑,将唇贴近她的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朕便是规矩。”
沈楚楚:“……”她看他好像有猫病!
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忍一忍,等他抱着她走到步辇那里,就可以将她放下了。
但当他抱着她一起坐在步辇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真的是错的太离谱了。
沈楚楚明显感觉到了抬步辇的太监们,向她投来了怨怼的目光。
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都快三百斤了,太监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步辇抬了起来。
司马致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你们没吃饭吗?”
话音刚落,太监们就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方才抬起步辇都费劲,现在却能抬着步辇疾步小跑起来。
沈楚楚在这一路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颜面尽失,宫人的确是不敢看狗皇帝,但他们却忍不住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到了最后,她只能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催眠自己他们看不见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永和宫,沈楚楚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刚吐出去,他就又为她喉间新添了一口老血。
司马致将她抱进永和宫后,对着小翠吩咐了一句:“打些热水来,朕要和楚贵妃共浴。”
沈楚楚:“……?”
小翠笑的犹如偷腥的猫,她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迈着碎步跑出了宫殿。
沈楚楚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现在简直要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贱嗖嗖的冲进养心殿救他?
“臣妾来了葵水,怕是不能侍候皇上了。”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司马致挑了挑眉:“是吗?”
沈楚楚拼命的点头:“臣妾怎敢对皇上说谎。”
司马致沉默起来,他不紧不慢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接触的女人有限,平日全部精力都在朝政上,哪里有时间去琢磨女人的心思。
舍命冲进去救他的人是她,她既然救他,便说明她心中是有他的,若是如此,她为何这般抵触他?
他只是说和她共浴,又没说要怎么样她,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往日他以为她红杏出墙,才会对他态度转变这么大,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没找到她的奸夫在哪里。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之前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是她,说不爱就不爱了的也是她,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讨得她欢心。
司马致不说话,殿内便安静了下来,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气氛尴尬极了。
好在小翠很快就打好了水,她趁此机会退出了正殿,跑去侧殿里洗了个澡。
她洗完澡之后,太医正好到了永和宫,待到太医给她和司马致包扎过伤口后,小德子便让人送来了午膳。
沈楚楚望着一桌子丰富的膳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桌子上摆的几乎全是荤菜,鸭包鱼翅、水晶肴蹄、香脆油爆虾、竹笋东坡肉、糖醋小排骨……光是闻着那香喷喷的肉味,她便已经馋的口水都掉下来了。
沈楚楚坐下之后,本想提起筷子夹菜,在她的筷子碰触到排骨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侍疾那一次,和他在一起不太愉快的用膳。
是了,她必须要先给狗皇帝布菜,等他用完了,她才可以动筷子。
沈楚楚夹起小排骨,放进了他的碗里:“皇上多吃点。”
说罢,她便要再给他夹菜。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外人,你吃自己的便是了。”
沈楚楚愣了愣,什么没有外人?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幸便不想了,只按照他的后半句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司马致现在不怎么饿,他随意的吃了两口,垂下头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是有些饿了,吃饭的速度比上次要快上许多,他仔细的数着她的筷子在每一道菜面前停留的次数,心中默默的记下了她爱吃的几样菜。
也不知沈丞相怎么喂养的楚贵妃,她像是没见过肉似的,离开肉连吃饭都不香。
到现在他还记得,她上次在宫宴上看到那些素菜时的表情,就好像放在她面前的不是菜,而是一盘盘粑粑。
没过多大会儿,桌子上的荤菜就被她扫荡的差不多了,特别是香脆油爆虾和糖醋小排骨,她吃的最多。
沈楚楚吃饱之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今日也算是沾了狗皇帝的福气,平日她用的膳大多都是一两个荤菜,三四个素菜,很少有她爱吃的膳食。
通常都是御膳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若是想吃点不一样的,就要花银子单点。
她觉得没必要将银子浪费在那种地方,又不是没得吃,有那个银子,倒不如攒起来以后用。
“皇上不喜欢吃吗?”沈楚楚看着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奇怪道。
司马致放下筷子,勾了勾唇:“还好。”
沈楚楚撇了撇嘴,既然还好,为什么不吃呢?
狗皇帝未免也太挑食了,亏得他生在帝王家,若是将他扔进平民百姓家生活,只怕不过两日,他便要受不了崩溃了。
司马致听到她的腹诽,倒也没生气。
在他当上太子之后,曾被人在膳食中下了慢性的毒物,这毒物不会伤人性命,可长时间服用会失声。
亏得他发现的早,虽然这毒物没有影响到他的声音,但却导致他丧失了味觉。
不管是什么珍馐佳肴,在他嘴里都如同嚼蜡,时间一久,他早已经不记得那些菜肴是什么味道了。
对他来说,用膳似乎变成了一个任务,每日按时用膳,只是为了能确保自己活下去。
司马致懒散的抬起眸子,在眸光扫到她粉嫩的唇瓣时,他神色一怔。
半晌之后,他慢里斯条的伸出了手臂,抚向了她的面颊。
当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她嘴角的一刹那,沈楚楚呆滞的看向了他,眸光中满是无措。
都说饱暖思□□,狗皇帝不会是吃饱喝足,就要兽性大发了吧?
她都说了自己来葵水了,难道他还想浴血奋战?
狗皇帝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司马致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他覆在她面上的指腹微微用力,擦拭掉了她唇上的一滴菜汁。
他抬起手臂,像是在向她展览什么战利品似的,将指腹上那一滴菜汁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擦干净。”
沈楚楚一愣,下一瞬脸蛋便烧了起来,原来他是在帮她擦嘴,她还以为他想霸王硬上弓。
“你的脸很红。”司马致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望着她:“很热吗?”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连忙停住了动作。
正当沈楚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小德子率着几个太监,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皇上,这些是今日的奏折。”他恭敬的将奏折放在了矮几上。
小德子安置好皇上的奏折后,又命人将内务府的账本摆放在了一旁:“娘娘,内务府近一年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司马致微微颔首,沈楚楚探过头望着小德子的身后,奇怪道:“碧月还没醒吗?”
一听到她的问话,小德子脸侧红了红:“碧月姑娘方才醒了之后,听说皇上和娘娘安然无恙,便去了慈宁宫找云瓷姑姑。”
沈楚楚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只以为碧月是去云瓷解释一番今日之事。
当时她急着救狗皇帝,便将云瓷给忽略了个彻底,后来从养心殿的火海中出来,她就更没机会想起来云瓷了。
小德子临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弓着身子对皇上恭敬道:“养心殿的火已经救下,走水的原因还在查。”
司马致垂下眸子,沉思片刻,而后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小德子和几个太监离去后,永和宫便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这一次司马致没有再与她搭话,他将奏折分类整理好,便开始一目三行的看起了奏折。
沈楚楚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没有不满,不理她最好,正好落得一个清闲自在。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矮几旁,拿起了放在一侧的账本,随手翻了翻。
本以为她会什么都看不懂,当她仔细看了两页之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高估了这里的账目难度。
账本上用正楷小字清楚的写上了每日的支出和开销,例如从胭脂坊中给后宫嫔妃们采购的胭脂,每一盒多少钱,进了多少盒,一共花了多少银两。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会乘法口诀,就能将这些账算明白。
沈楚楚不想和狗皇帝挤在一起办公,便抱着账本跑到了她练书法的地方,将账本平铺在了书桌上。
账本约莫有十来本左右,这些是从狗皇帝登基之后,近一年左右内务府的开支记录。
其实她清楚,就算她不看这些账本,太后也不会怪罪她,因为晋国的贵女千金,很少有会算账的,皇贵妃亦是如此。
只有沈丞相那种宠女无度的人,才会给自家的女儿请私塾专门教导,因此嘉嫔对账目还算是略懂一二。
沈楚楚也就是现在闲得蛋疼,若是她不给自己找点事干,就只能像之前侍疾时一样,无聊到数他的睫毛了。
狗皇帝在那边批阅奏折,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晾在这里,自己跑出去溜达。
既然没事干,还不如翻一翻账本,权当是消遣了。
一本账目约莫就是二三十页,一页上就几条记录,她很快便算完了一本。
沈楚楚望着自己在纸上胡乱划出来的草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账目好生奇怪,看着似乎是都对上了,但每一条支出似乎都怪怪的。
就拿这每月一次的斋宴来说,不过是布置些饭菜佳肴,因为是斋宴,基本都是素菜,怎么会一次就支出三千两白银?
要知道在晋国,三千两足够养活一村子的村民小半辈子,就算是放在京城的贵族中,这三千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以往每月的斋宴,都是由慈宁宫的常嬷嬷辅助皇贵妃举办,若是说皇贵妃私吞了银两,也不大可能。
沈楚楚垂着头,重新将手中的账本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她发现不光是斋宴的支出开销不对,似乎所有和慈宁宫有牵扯的账目,都是比较大数额的支出。
比如太后修佛堂,便花去了整整一万两白银,还有很多像是给寺庙捐香火钱、修缮祠堂之类的花销,几乎占了这账本开销的三分之二。
太后要做的那些事,真的需要花这么多银两吗?
司马致一抬头,便看到了眉头紧皱的沈楚楚,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过去:“若是看不懂,也不用勉强自己。”
沈楚楚愣了愣:“多谢皇上体恤。”
司马致眉骨微动,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私下无人之时,不用对朕这般生分。”
“您的意思是?”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民间女子都唤夫君爱称,你也可以给朕起个爱称。”
她摇了摇头:“这不太好吧。”
司马致扬起下巴,面不改色:“没什么不好,你现在便唤一声来听听。”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试探着开口:“马马?”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致:请叫朕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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