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暖冬宴前几日, 谢郬与蔡氏手下的那支击鞠队见了个面,大家进行了一场比较友好的切磋,当然了, 谢郬只是熟悉熟悉京中的规则,并未把真正的实力发挥出来, 以至于另外几名击鞠队员都很不理解,将军夫人为何要让这么个半吊子加入她们。
后来队员们才知道谢郬就是将军府那个养在边关的大小姐。
击鞠又作马球, 可自由组队对战, 也可按照规范一队十人对战,谢郬参加的这场马球赛是代表将军府和忠勇郡王府的击鞠队, 自然是以规范人数对战。
上场之前,谢郬将要上场的另外九名队员以商量秘密对策为由唤到一边, 蔡氏的击鞠总教练绥娘子尽管对谢郬跳过她与队员直接商量这事儿很不满意, 又不好当众与她为难,毕竟就算谢郬再怎么不得将军夫人喜欢, 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
所幸昨天她已经跟那些球女们知会过, 今日场中无需配合这位大小姐, 总之就是不能赢,等她们输了以后, 她绥娘子就自掏腰包请她们去上等的酒楼吃一顿, 反正花掉的钱最终将军夫人也会补偿给她。
这帮小姑娘没什么见识, 平日训练的时候怎么苛刻她们都不敢多说一句, 在管人这件事上,绥娘子深谙打一棒给个枣的道理, 很有自信。
谢郬把九名上场前就已经受过绥娘子‘知会’的队员唤到一旁,直接说道:
“将军夫人是不是让绥娘子跟你们说在场上不必配合我?”
九名队员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她们都是平民家的孩子,因为会骑马才有了如今这差事,别说将军夫人的话她们不敢违逆,就是绥娘子的话她们也不敢不听啊。
她们之中为首的叫孙十一娘,家里孩子多,长到十六岁两个正经名字都没取,家里指着她在将军府里多挣点银子回去补贴。
孙十一娘性子沉稳,比其他姑娘胆子大些,回谢郬道:
“大小姐既然知道,那待会儿场上你别怪我们。”
她挺聪明,知道顺着谢郬的话往下说,顺便把歉道一下,省得谢郬在马场上被她们整了以后记恨。
谢郬往在远处焦急等候的绥娘子看去一眼,见她不曾往她们这里看,从怀里掏出那张她和蔡氏签的契书,给姑娘们看了一眼,但姑娘们大多不认字,唯有孙十一娘认得一些,看过后不解问谢郬:
“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谢郬不跟她们卖关子,说道:
“我与我大娘……呃,就是将军夫人打赌画押,若是今日马球我们赢了,她便输我三千两银子。”
姑娘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她们这样的人家,三千两银子听是听过,可见却从来没谁见过,不禁暗自感慨,这富贵人家打赌出手都这么大的吗?
谢郬将她们的表情环顾一圈,问道:
“绥娘子没和你们说这些吧?”
姑娘们摇头,有个年纪稍微小些,但身材高大的少女说:
“她哪会与我们说这些,平日里凶巴巴的抽打我们还来不及呢。”
谢郬问:“她还打你们?”
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两眼,都没什么城府,对谢郬也没什么隐瞒,接连点头,看这群情激奋的样子,看来打得还不轻。
谢郬见状,方知众女孩苦绥娘子久矣。
“那我就当是替□□道了。”谢郬说完,让姑娘们全都围过来,她说:“今日我们全力配合,把这场打好,赢了之后,我给你们每人一百两。”
一百两是什么概念,就是九个姑娘在将军府的马球队干五年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
她们要是有了一百两,全家的日子都能好过起来。
“怎么样?”谢郬催问她们。
姑娘们有点胆小,那个高个儿少女颤巍巍的说:
“可是将军夫人要是问罪的话……”
其他姑娘也有同样的顾虑,谢郬早就想好对策:
“你们一口咬定绥娘子没说不就完了?将军夫人当然是信人多的一方。总之你们考虑清楚,这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孙十一娘又问:“那如果输了呢?”
谢郬两手一摊:“输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呗。”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皮肤黝黑的姑娘说:
“干吧!要是有一百两,我爹就不用夜里去捉蛇,我三个弟弟妹妹都能读书了。”
这姑娘开了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都在说有了一百两她们能如何如何。
最后孙十一娘带头做好决定:
“好,那我们今天都打一场漂亮的球来谢谢大小姐的赏识。”
九个姑娘一条心,为了各自这一百两带来的希望,群情激动,幸好被孙十一娘压着才没在绥娘子面前败露。
上场前,绥娘子将孙十一娘叫到一边问话,问谢郬与她们制定了什么打法,孙十一娘耍了个心眼儿,自己编了一套打法说与绥娘子听,绥娘子听了之后,真心觉得她们这一场能打赢就出大鬼了。
满怀信心放她们上场,绥娘子等给将军夫人报喜。
为了公平,两队击鞠队的马都是暖冬宴上自主提供的,两排马棚,里面栓了几十匹供今日赴宴的客人们骑的马。
谢郬带着队员们去挑马的时候,发现韩郡太妃那队也来挑马,不过她们没有挑自己的马,而是为了一处观望着什么。
孙十一娘看了一眼谢郬,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去看看,谢郬点头后她便带了两个队员过去,很快便回来,谢郬正挑待会儿要和自己上场的马。
孙十一娘告诉谢郬:
“大小姐,那边有一匹西域来的汗血马,说是两边击鞠队的人谁能骑上它,那马就归谁了。对方都摔了两三个人了,现在都没人敢上了,咱们要不要去试试?”
谢郬疑惑:“西域的汗血马?怎么可能!”
这种暖冬宴虽然是几大豪门世家主办的,可西域的汗血马是贡马,除非是皇帝赏赐,一般人家根本够不上规格骑,更别说是拿到马场来随意送人了。
带着这份好奇,谢郬往围着很多人的马棚那边去,孙十一娘等为她拨开人群,谢郬走上前果然看见一匹通体黝黑,皮毛发亮的汗血马,这,这不是她在宫里驯服的那匹小黑马吗?
【它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谢郬转念一想就猜到怎么回事:
【肯定是高瑨。】
【除了他,谁能干出这事儿。】
谢郬站在马棚边上往马场周围的观台看去,在最高的主人观台上坐的是一些身份高贵的世家女眷,并非是高瑨。
如果高瑨来了的话,那主人观台的位置肯定是要让给他的,可他要是没来,小黑马怎么会过来?
正疑惑之际,小黑马像是认出了谢郬,开始对着谢郬的方向刨蹄子,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它要发狂,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谢郬听到了小黑马的召唤,正要过去,就听孙十一娘说:
“大小姐,那马烈的很,好几个人都摔了。咱还没上场呢。”
谢郬径直上前:
“没事儿,我降得住它!”
说完之后,谢郬便小跑上前,翻身跳上小黑马的背上,只听周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像是在说‘竟然还有人敢挑战’,好多人都在等着看谢郬从小黑马的背上摔下来。
谁知小黑马载了谢郬在原地跑了几圈后,就仰天嘶鸣,那声音就像是遇到了久不见面的好友,高兴极了,哪里还有刚才被人跳上背时的愤怒和暴躁。
周围的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互相窥望,想从对方眼神中寻找到这件事的答案,然而谁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而看台之上,也有不少人看到马棚这边的情况。
有几个世家子弟从刚才开始就在打那匹汗血宝马的主意,都在想着等到击鞠赛结束以后,他们要想办法把那匹汗血马弄回去骑骑,不成想,这就给人收服了。
有人问:
“哎,那骑马的什么来头?男的女的?怎么那马突然便温顺了呢?”
“这场击鞠赛是忠勇郡王府对镇国将军府,都是女的。那马怎么好像认识那女的?”
“胡说八道吧。那马是贡马,怎么可能认识那女的?”
“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刚打听了,那女的不是普通人,谢远臣的大女儿,谢家的庶长女。”
“嚯,那野丫头从边关回来了?”
“我还听说……”
看台上围绕谢郬的话题在不断发酵,因为她的身份对这些看官们来说很新鲜,于是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俨然吸引了看台上大多数人的目光。
谢苒和几位世家小姐一同坐在普通看客席上,听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讨论谢郬,心中酸溜溜的同时又有点羡慕,看着谢郬在马场上试骑那匹威武雄壮的汗血马时,飒爽英姿,风驰电掣,单手拉着缰绳在马背上起起伏伏……
那肆意飞扬的样子真好看。
她不禁想,如果自己也会骑马的话,那在马场上奔驰的画面定就是谢郬那样了。
“苒姐儿,还别说,你这个庶长姐的容貌生得真和你有七八分像呢,你俩站在一处,定不会有人说你们不是姐妹。”
“是啊,长得真像。不过苒姐儿那个庶长姐可没苒姐儿这么娇美,瞧她在马场上跑马的粗鲁样,哪能跟咱们苒姐儿比。”
听到有人说谢郬的不好,谢苒没由来的不高兴,斥道:
“胡说什么呢。看赛吧。”
那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姑娘吐了吐舌,与旁边的姑娘交换了个‘有什么了不起’的眼神,便不再说话。
跟谢苒最为亲近的王二姑娘小声问谢苒:
“哎,今日他真的会来吗?”
王二姑娘对谢苒的事情知知甚详,知道她今日来看击鞠赛,除了是看镇国将军府打球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与信国公府的符大郎私下会个面。
谢苒另一边的位置据说就是给符家大郎留的,可惜一直到现在,马上击鞠赛就要开场了,符家大郎还没出现。
“谁知道呢。爱来不来。”谢苒嘴上这么说,但目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的空位看去。
其实,蔡氏与谢苒说今日要跟符大郎见面之后,谢苒还是很期待的。
她为了今天的见面,已经努力节食近十天了,每天只吃很少的东西,就为了穿上这套霓裳裙更飘逸好看,让自己冬天里看起来也不臃肿,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今天符大郎一定要来,要不然她这十天不是白清减了。
就在这时,马场上传来一声号令,两边击鞠队就位。
所有参赛的队员都高坐马背之上,脚踩马镫,一手缠缰绳,一手举球杆,在仲裁把球抛向空中的那一刻,所有人夹紧马腹,向着抛球的中间奋勇冲去。
谢郬不是对蔡氏吹牛,她的马球技术确实挺好的。
她八岁学会骑马,一开始骑小马驹,后来十二岁抽了条就开始骑大马,她身子灵巧,在马背上能做出很多大人不好做的动作。
军营里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除了打架切磋,就是吹水聊天,要么就是下棋打球。
谢郬这个假小子最有兴趣的当然就是打球了。
马背上的功夫也是在球场上练出来的。
谢郬在孙十一娘的配合下,从对方疾驰而来的两马中间突破,挥杆带球向前,一个假动作让阻拦的人以为她要射前面的球门,在那人被迷惑之后,迅速来了个‘背身球’,一击耳中,球从圆圈中穿过,球落地铜锣声响,今天的第一个球就这样进了!
有那击鞠爱好者看到这场景纷纷在看台上欢呼起来,谢苒听见铜锣声响,高兴的身子一挺,再看那属于镇国将军府的分牌上多了个数字,欢喜之情不言而喻。
“好样的!”谢苒暗暗说了句。
正聚精会神的看击鞠赛,就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谢苒都没有发觉,还是身边那人对谢苒问话她才反应过来。
“将军府进了一球吗?”那人问。
谢苒下意识回了声:“是啊,你没看到吗?”
“我刚来的。”那声音又说。
谢苒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而能够坐在她身边的人除了符大郎也没别人了。
她扭头往身边看去,果然看见符家大郎符延东穿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背脊挺直坐在自己身边。
他身姿挺拔,英俊不凡,谢苒能感觉到周围小姑娘们的眼神好些都在往他身上飘,这一刻,谢苒蓦然有点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了头,斯文小声说了句:
“你来啦。”
符大郎点头应声:“嗯。早上大理寺有点事耽搁了,抱歉来晚了。”
谢苒咬着下唇,低头整理了一番并不乱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
符大郎对谢苒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目光往马球场上看去,谢苒见状,便不打扰他,与他坐在一处安静的看马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