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林小区平静依然。谁也不知道,就在刚刚,小区内的某栋楼里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洪胜看着厨房里那把锃亮的刀,“我们得把他们杀了!”
何妮看着洪胜,“不不不,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背着条人命跑路!只需要绑住他们就足够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我说了算!”何妮摆摆枪,“我们只需要一个人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睛落在了房子的主人——那名中年妇女的身上,然后回过头看了看洪胜。
中年妇女几乎是被强迫着,拎出了沙发,一脸恐惧,“别杀我,别杀我!”
“我们不杀你。当然,前提是你不会做出一些让我们必须杀掉你的行为!”
被挟持的中年妇女,被带出了小区,马路对面巷子口的一个馄饨摊,现在,她正坐在小板凳上瑟瑟发抖。
起先,过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事实上,一个中年妇女也没什么值得被注意的。但如果她一如既往保持一个姿势,坐在路边颤抖,就很难不让人感到好奇,比方说,馄饨摊的老板。
这个苏北汉子,在注意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来喝馄饨,而且还长时间地占座,免不了要上去说两句。
妇女却答非所问:“现在几点了?现在几点了?”
只此一句,不再累述。
老板报了当时的时间,妇女便不再说话,然后低下头接着颤抖。
这时候即使再看不清形势的人也会知道,她受了极大的惊吓。
“现在几点了?”
过了约莫五分钟,妇女再一次问道,然后又低下头去,周而复始。
若干次之后,妇女舒了一口气,她对馄饨摊老板说:“时间到了,可以报警了!”
何妮一行以“报复”作为要挟,胁迫妇女在馄饨摊必须坐满半小时才能离开,否则——
“我知道你家在哪儿,我还知道你有个女儿在上大学!”何妮说,“你要相信,如果你不遵守规则,也别指望我们会以礼相待!”何妮拍了拍藏在口袋里的枪。
接到报警后,被缚的王健一行“获救”,驱车赶往青年旅馆。
形势不容乐观。
初步诊断,枪伤是肖海清的唯一创伤,但被击中肺部,血液循环和呼吸受到严重影响,被紧急送往医院,生死未卜。
根据现场子弹、弹壳、火药分布情况及法医报告分析,是近距离射击所致。确切地说,持枪人站在门口,与受害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
子弹类型是警枪,上面的编号是王健最不想看到的,出自自己的那把枪。
按照弹道学痕迹判断,持枪人水平持枪射击,以此及子弹入口点可判断出,持枪人应与受害人身高相仿。
子弹穿过了肖海清的左肺叶,撞击到了身后的墙壁,崩落在床边。
在王健脑海的资料库里,肖海清168公分,何妮167,与其身高最接近。
以上所有的证据都把矛头指向何妮。
洪胜、何妮已经来到了现场,不知什么原因,何妮举枪射击了肖海清。
痕迹科的同事在紧急勘查现场,现场茶杯、电视遥控器上提取到了数枚指纹,亟待校验比对。
房间靠窗处,破碎的花瓶裂片散了一地,碎片表面、非棱角处沾有血迹,应是击打头部所致。
除此之外,床单凌乱,也同样沾有片状的血渍,疑似被击打者头部出血点染致。
就现场肉眼观察的情况而言,很明显,除了枪击之外,现场还发生了另一起搏斗。
但法医报告里,并没有提及肖海清除肺部中弹还有其他外伤。
“会不会忽略掉了?”葛飞问道。
“不可能的!”王健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按花瓶破碎程度及出血状况来看,这一击虽然造成颅内出血的可能性不大,但外表一定会有很明显的切口伤。不要说我们的法医,就算是个赤脚医生,也能分辨得出来,这是外力所致。
“基本可以肯定,除了肖海清之外,现场还有另一个受伤者!”
“难道有人闯入了她们的藏匿点,遭到了袭击?”葛飞问道。
“不一定,也许……也许是起了内讧。”
“何妮?——不太像!”葛飞很快就缓过神来,“——张静!”
“逻辑上是成立的,”王健想了一会儿,也同意此观点,“要知道肖海清可是‘被动逃犯’,在必要的时候,很有可能展开自救。她完全有动机给张静来上这么一下!
“或许……或许何妮就是为此开的枪?
“动机分析先放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王健看了看葛飞。
“医院!”葛飞也意识到了,有人受伤,自然要去医院。
“也不一定,这伤短时期内要不了人命,除了医院之外,最大的可能我认为是——小诊所!”王健转身,“通知各地区、街道警署,严格控制药店、私人诊所,哪怕是兽医,只要门口有红十字标志的,全部控制起来!谁会愿意在逃亡路上多了个满头鲜血的伤员,这等于是在自曝行踪!”
命令被传达下去!
窗外,青年旅店的大门外广场上,围了一些看热闹的群众,不多,但也不少,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外。
人群中,有个男人戴着帽子。
王健拉开窗帘往外望去,这个男人看上去很扎眼,扎眼不是因为他的外表或者穿着独树一帜,而是他老是盯着事发房间边上的窗户张望。
关于逃犯的最新进展,王健不想过多地惊动媒体。为了保护证人隐私,包括清洁女工在内的几个主要目击者,在初步问讯之后,被安排带回警局录详细口供。
警察出来的时候,人群里一阵骚动。大伙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这么大动静,基本也能猜测出是和“洪胜案”有关,大伙都往前挤,想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那个“戴帽男”,却依然夹杂在人群中“不为所动”。
“看来这个人不像看热闹的。”王健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然后对葛飞说,“旅店其他房间和房客排查得如何了?”
“还在一楼进行!”
“隔壁房间呢?”
“已经进去过了,按前台小姐说,房客上午出门了,还没回来过,出于隐私,没有进行细致地搜索!”
“找人打开房门,再进去看看!”王健转过头接着朝那个男人望去。
未想此时,那男人却改变了视线,透过玻璃和王健撞了个正着!
男人发现了王健,把头低了下去。
他有问题?!
“葛飞,”王健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朝前走了两步,确定已离开窗外那个男人的视野之后,加快脚步,“安排警力搜查隔壁房间,我们下楼去会会那个男人。记住,别打草惊蛇!”
“找两个帮手从正面靠近他!”下楼后王健说道。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很明显大伙都认为,这么多警察在场,安全毕竟还是能够保障的。
可谁知道呢?
“别让他知道我们正盯着他。”王健又嘱咐道。他们假装离开,他领着葛飞走向警车,此时必须离开现场,然后再绕到他的身后。这样才有可能在那么多群众中,尽可能减少意外地把他捕获。
王健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现在还有警枪流失在外。
一切似乎挺顺利。
只是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王健。
“我见过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电视里他出来讲过话,好像是从省里来的,‘洪胜案’的头子!”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逃犯的事儿!抓着了吗?”另一个人回答道,“不是说举报奖金有十万吗?谁挣到这笔钱了?逃犯在哪呢,我怎么没见着?”
警车开出了人群,倒车镜里,王健看见那个男人偷偷地在看着他们的车,很明显,他也认出了自己!
“拐过去!”王健指了指不远处的路口。
车拐过路口后停了下来。
路边有个小山包,翻过去,就回到了青年旅馆的正门。好在王健他们不用换衣服,本身就穿着便衣。
从小路爬上不太高的山包顶后,那个男人还在人群中。原先安排好的两名警察正借着维持秩序,在慢慢靠近他。
“走,下去,小心点!”
人群仍在围观看热闹,王健他们下了山,穿过马路就要贴近那男人了。
眼看就在咫尺,可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人群中有人回头,恰巧又是先前认出他的那个群众,“怎么又回来了?!”这个人叫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世界秘密。
王健心头一紧,那男人循声回头也看见了他,愣了一愣,随即撒腿就跑!
人群骚动起来,气氛紧张。
“小心他有武器,千万别伤着群众!”王健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前去。那男子认定方向,箭步冲出人群。
“拔枪!”王健又喊着,警察枪指向了那男人,“别跑!再跑开枪了!”
那男人却当做耳旁风,拼命奔逃在马路上!
“砰”的一声,警察冲天开枪示警。
那男人停了下来,双手高举,“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
很多人进医院都会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的诱因除了疾病之外,还有被病人感染的沮丧心情。
和很多“铁面无私”的机构一样,有时候医院俨然是个“执行宣判的法院”。
一部分病入膏肓者有幸走出这座大门,或兴高采烈,或苟延残喘继续活在世上。
另一部分则运气欠佳,他们因各种恰如其分的理由,被死神这个判官把生命从此留在了红十字下。
当然还有为数众多的匆匆过客,他们受到的“惩罚”尽管甚微,但面对“判官的威严”,大都心有余悸。
这里更像是生死两界的驿站,世界上大部分的生离死别都是在医院完成的,这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氛围。
这种氛围夹杂着亡者的魂灵、对死神的忌惮、福尔马林浸泡的尸骨脏器以及各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病菌,即使到处洒满了消毒水也无济于事,其气味只能变得更加凄凉。
正因如此,很多恐怖小说作家愿意用此地作为场景,虚构离奇的情节。
久而久之,惨白、惊悸、尸体、魂魄等恐怖小说的专有名词,伴着各式各样的惊悚故事,传到人们的耳中。总有些人开始偏执地惧怕这样的场所,比方说——宋波。
要不是危在旦夕,或许他是不愿意被送上手术台的。
在他眼里,医院,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最容易被剥夺生命。任何一个微小的伤口感染,或者庸医的自以为是,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在自己的身体上划上一刀,再缝回去,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仅仅属于科学范畴,更属于哲学范畴。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往往靠的是运气。
死神是最大公无私的判官,从不收受贿赂,如果你违反了“命运”的法律,不要说有钱,就算人类最引以自豪的人类本身,也只不过是最卑微的族群。
好在这次宋波的运气不错,他睁开眼之后,看到了窗外的清晨。并不刺眼的阳光,带着久违的温暖,把他从冰冷中又带回了人间。
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这样很好!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必须离开。
而且——
就在现在!
我国医疗资源匮乏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显著地改善。一清早,从大堂挂号窗前排成的长龙,可以窥豹一斑。
导医台的小姐周围挤满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有些来自农村,天生木讷,城市里的基本常识他们也要刨根问底,另一些即使知道,但出于保险,也照常反复地提问一些看似弱智的问题,显然“上当受骗怕了”。
而且“问一问又不要钱”!
导医小姐笑容可掬,一一作答,偶尔脸露厌烦,就像落入池塘的雪花,瞬间即逝。用“虚情假意”来形容她们显然是不妥的,至于从她们的表现,就断定我们的世风日“上”,那也是言过其实。
人头攒动中,一个身影分外熟悉,是李明,原刑警队长,他在消失了N久之后,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这次,或许他带着足以“咸鱼翻身”的信息,又回到了“洪胜案”中。
他径自来到了电梯口,挤了进去,按到了6楼——宋波所在的那个楼层。
电梯里一如既往地挤满了人。最后上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拎着与她体型不符的硕大的包,超重的警铃滴滴嘟嘟地响起来。
电梯里有人开玩笑:“差一点,人能上,包留下!”
大伙笑了。
小姑娘涨红了脸。
“你先
上吧。”李明退了出来。
“谢谢!”小姑娘说。
隔壁电梯缓缓而下,显示楼层的数字红灯就像某次倒计时,从大到小,期间在3楼的位置停了停,然后一泄到了底层。
李明走了进去。
挤满后,电梯启动了。由于这段时间的操劳,李明疲乏得很,电梯运行时的超重让他感到眩晕。
几乎每一层都停,电梯里的乘客新旧交替,但越来越少,很多门外的病人或护士,在电梯门打开之后,仰头望了望电梯的指示灯,只是站在门口,并不进来。
电梯到六楼的时候,就剩下李明一人了,毕竟这是重症监护室,来往的人不多。
走廊的尽头是宋波的病房,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应该坐着一名值班的警察,此时他却不在。李明的眉头皱了皱。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明加快了脚步。
越是靠近,这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是明显。这种挠心的感觉可不太好,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期盼,结局却越是不尽如人意。
李明一路小跑起来,到了病房门口,开门,果真如此——
宋波失踪了!
“人呢?!”李明在走廊里愤怒地叫了起来。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窗外,医院绿地间的小路上,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那是宋波!
身后,电梯旁的安全门“扑通”一声。
警觉的李明愣了愣,刚刚那个电梯里提包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他。
“别走!”李明说道。
小姑娘“哧溜”一下又钻进了门里。
李明追了上去,打开安全门,不料里面却出来个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听声音,那女孩奔跑着已经下楼去了。
越来越远!
在逃离医院的路上,宋波有种解脱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心理,可并不能减轻他术后伤口的疼痛。
他的脑袋像被人踢过一样晕沉。刘娜为他准备的帽子有点小,紧紧地箍在头上,就像戴上了铁箍。宋波跑两步,不得不停下来歇歇喘口气。
其他的衣裤鞋袜还算合身,宋波低头望了望自己的一身行头,有点像送快递的业务员。灰色的长袖T恤,蓝色直筒牛仔裤,配一双白色的旅游鞋。但这总比医院的病号服要适合逃亡得多。
刚刚,那个小女孩送来了这身替换的行头,还有刘娜的口信。
一切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小女孩进来的时候,值班的民警居然去了厕所!否则还不知道刘娜交代那小姑娘要用什么样的计谋,才能引开警察。
小姑娘还说宋波一定要看到她安全下楼,才能去约定的地点与刘娜见面。当然,前提是宋波先行一步,在医院对面的路边悄悄地观望。
直到宋波看见气喘吁吁跑出医院大堂的小姑娘,他才明白过来,刘娜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防止警察识破并且采取跟踪。
小女孩“安全”地出了医院。
现在,轮到宋波去见刘娜了。
约定地点不远,但也不算太近。宋波摸了摸口袋,刘娜并没有给他准备钱。不要说出租车,就算坐公交的硬币也没有。时值上班早高峰,即使大街上混杂着“变态杀手”这样的混世魔王,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也只有在这样的时段,户外才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宋波夹杂在人群中,必须步行前往目的地。
他沿着墙角走,尽量避开人们的视线。但仍是心理作祟,心虚的人总会感觉被众人瞩目。实际上谁会在忙碌的早上注意一个打扮得像快递员的男人,除非还有其他!
宋波往前走着,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他心头一紧,回过头去,是个女人。
“你没事吧?”那女人说。很明显,她被宋波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是想提醒你,你的后脑勺正在流血!”
由于紧张和之前的奔跑,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口子。鲜血染红了裹在头上的纱布,宋波摸了摸衣领,黏黏糊糊的,那里湿了一片。
“没事,没事!”宋波慌乱起来,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现场。女人的好奇已经引来了路人的旁观,大家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宋波,要知道“非常时期”,每个人的警惕性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女人出于好意继续建议着。
“是的,我知道,我……我现在正是去往医院的路上!”宋波编织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谎言,很快就被女人发现了破绽。“可医院在那边!”女人转过身,指了指后方,“你走反了!”
这个令人厌恶的女人!
“是吗?”他没有停下脚步,但却本能地回答了女人一句,他只想尽快离开她。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
如果再执意下去,女人一定要起疑了。这或许并没有关系,可是——十字路口站着个警察,正在向他们这里望来。
他必须听从女人的“建议”,转身回去。
可又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你走反了。往回走,过两个路口就到医院了!”女人重复着自己的热情,站在宋波面前的人闻声转过头来。
“你怎么出来了?!”其中一人大声喊道。
宋波认出了她——医院病房里昨天当班的护士!
“嗯——”宋波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措辞应对。
警察在慢慢地往这边靠近!
装载着满车泥土的土方车呼啸着朝路口冲来。护士注意力被宋波吸引,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超出了斑马线,正处于危险地带。
警察越走越近了,宋波甚至感觉到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突然,一个歹毒的念头冒了出来,让车撞死她,趁乱逃离!
根本来不及考虑,土方车像是一头猛兽,咆哮着,以每小时上百公里的速度冲向十字路口。
就在车撞上护士的前一秒,宋波看见了她脸上惊恐的表情,依然来不及考虑,宋波伸手挽住护士,往后一抱,他甚至感觉到了卡车擦过他手臂留下的丝丝血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有人尖叫起来!
土方车开过后,警察看见了惊魂未定的护士,宋波不见了!
“你没事吧?”警察问。
“没事。”
“脑子里想什么呢,车也不看!”
“没事。”护士喘着气说,“我看见了一个人,他原本应该在医院里的,这个人见过洪胜!”
宋波在小巷里狂奔!
趁着土方车挡住警察的瞬间,他转身钻进了路口旁的一个小巷子。
巷子里一些出门的老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冒失鬼跌跌撞撞地奔跑,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毒蛇魔鬼要取他的性命!
十分钟,可能更长,宋波跑出了小巷,来到了另一条大街上,汗流浃背。也许是血,他已经顾不上了。
又过了十分钟,他到了目的地,刘娜正等在那儿。
没有寒暄,因为有比寒暄更重要的事!
“他们没有抓到洪胜。”这是刘娜见到宋波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宋波说,“来的路上,我看见街边的电视新闻里仍在放他的通缉!”
青年旅馆门前的“神秘人”被捕获之后,王健命令道:
“继续排查旅店的住客!
“四周看看有没有被遗漏掉的暗道、地下室、消防通道之类的!
“旅店后门上着锁?去问问经理,有没有可能在事发期间中途打开过,或者钥匙有没有失窃!
“还有,张静登记入住时所用的假身份证,也去查一查有没有线索!
“方圆五公里之内的警力全部睁大眼睛,提起十二分精神,洪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
王健突击审讯了那个“神秘人”。
二十九岁,不是本地人,操南方口音,声称自己只是“看热闹”的。
“那你跑什么?”
“我看见你们追,我就跑了,我哪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理由有点无稽,在场的警察大部分都穿着警服,是人都看得出来是警察在办案。
“我要是你,就不编这个理由,难道我们都是歹徒不成?”葛飞蔑视着“神秘人”,“你干脆说你尿急,找厕所得了!”
“你们别吓唬我,我懂法,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没证据凭什么把我抓来?”那人晃着脑袋不屑一顾地说,“——我要找律师!”
“什么?!”葛飞皱着眉头大声呵斥着问。
“我……我要找律师!”那人重复了一遍,不过在葛飞的训斥下,口气软了不少。
这回葛飞听明白了。
“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葛飞哭笑不得,“老实点!你以为找你来说相声的,一会儿一个包袱?”
王健冲葛飞摆摆手,“我们只是找你来了解一些情况,谈不上拘禁,更谈不上把你当罪犯。我们只是想搞清楚你的身份,为什么会到现场来!”
“路过!”那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王健笑了,葛飞也笑。
那人犯了一个低智商的错误,轻易中了圈套。警察不是傻子,隔壁房间就是他登记入住的,先不说证件的真伪,照片上的一致可就露馅了。
“你别说你不认识这人,巧合长得像罢了!”葛飞举起他身份证复印件,“也别接下来就要感慨,遇上了多年不见的孪生兄弟!”
那人不说话,脸憋得通红。
“那……那又能说明什么!”过一会儿他说道。
“说明你在说谎,就凭这点,警察就有理由扣留你!”王健声色俱厉。
那人继续沉默着,但明显没有先前那样笃定。
王健也不说话,点上一根烟抽上,要给他一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抽了半截,门外另一个同事推门进来,在王健的耳边说了一番话。王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对葛飞说:“我们走吧,这事儿交给缉毒组处理。”
又是一场虚惊!
警察在“神秘人”的房间细致搜查后,在卫生间的马桶水箱里发现了用防水牛皮纸裹着的冰毒和摇头丸。
洪胜的搜索案中,无意中破获了一起藏毒贩毒案,是件好事,可与洪胜却没有丝毫关系!
难怪他当时紧紧盯着隔壁房间,也许他吃不准警察的路数,究竟是为了洪胜还是那包毒品而来。留在现场是为了抱有一丝侥幸,能够取回房间里的包裹。
另外,更重要的是,距离青年旅店约莫10公里处的一家小诊所刚刚遭到洗劫,按店主描述,很有可能就是洪胜一行!
店老板是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秃脑门,微微鼓起的肚子。这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诊所总共加起来不超过20平,靠墙处立起一排柜子,透明的玻璃橱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常用药品。柜子前横放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有笔筒和信纸。桌子的前后各有一把椅子,靠里的那把靠背上搭了一件白大褂。平时,店老板就是在这里救死扶伤的。
柜子旁有条门帘,撩开进去,就是他们的住处。一家三口,儿子刚刚考进大学,住校,不太回来。妻子去了乡下。所幸遇上逃犯的时候,只有店主一个人在家。
“我是有执照的!”店主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但依然没有忘记申辩自己的合法身份。最近,医疗系统打击黑市诊所的行动,真是犹如风卷残云。
“你们不会因此封了我的诊所吧?我们一家三口可都是靠这吃饭的,况且我是受害人!”
“别想太多。”刚到的王健听完陈述后,安慰店主。他可不想因为一些“执照”问题,而让眼前的这位目击者产生抵触情绪。王健听得出他的抱怨,要不是警方迟迟没有把罪犯绳之以法,怎会让他遭受此劫?
“只要你没有违法,政府会考虑做些补偿的。”王健补充了一句。
有时候这一招颇有成效。
按照店主叙述,大概一小时前,三个人,两女一男,来到诊所看病,当然,报酬是举起的一把枪。
“那女人是被陶瓷之类的器皿砸破脑袋的!头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只是头皮表层血管丰富,所以看上去场面挺大,血流了一身,但实际上伤得并不严重。缝了九针,稍稍包扎一下,养两天基本就无大碍了!”
“男人似乎比伤者还要紧张,两人感情应该不错,他还威胁我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想那男人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洪胜,那受伤的一定就是他老婆张静啰。”
“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拿枪的那个女人是谁?似乎这两人看见她都有点怕!”
王健当然知道,那个人就是何妮。
只不过,有一
点他比较好奇。
“有些怕?怎么个怕法?”王健环顾诊室的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有条不紊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桌子边上的垃圾桶里堆了不少被扔弃的纱布、棉签,上面带着血。
“我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男的为了些什么事,似乎和拿枪的女人有些意见不统一,俩人在一旁轻声地嘀咕了几句。男人回来后表情很无奈,好像很难理解,又无可奈何。——就是那种感觉!”
也就是说,局面还是由何妮控制着,王健想道。“你就坐在这儿给她缝的针?”
“是啊。”店主说完,立即觉得不妥,“不是,本来是应该进里面手术室的,卫生医疗条件都符合国家规定。——你们不会因此吊销我的医疗执照吧?当时我被枪顶着呢,谁还有工夫考虑那些玩意儿!”
王健没有理睬他,这不是重点。既然何妮控制着局面,冒着暴露的风险跑到诊所来疗伤,可不会仅仅是对张静动了恻隐之心。
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我还有些线索要提供!”也许是为了“将功补过”,店主突然显得特别的积极。“包扎完之后,他们除了多要了一些纱布,还拿走了店里的其他的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王健警觉起来。
“一些固定骨折用的PVC夹网布,还有些涤纶布。”
“他们要这些玩意儿干什么?”这是葛飞心里泛起的疑问,难道有人骨折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王健刚对这个疑问有了些眉目。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像是在马路上。对方在电话里说,两个消息,好坏各半,好消息是宋波果真“跑”了,坏消息是“我”被李明打伤了!
打来电话的是在医院值班的侦查员。
警方已经知道了宋波的身份,不是王二。
这点王健清楚,李明更清楚。
当王健他们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捕捉洪胜的时候,恰恰给了李明——这个“业余侦探”表现的机会。沿着王焕生那条线,他做了更深入的调查,结果发现医院里的那个王二,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蝴蝶社的成员——宋波。
在李明的信息提供下,很快,王健也得知了这一情报。倒没有觉得特别突兀,恰恰相反,这一身份的认定,解答了宋波在送上手术台之前王健的一系列疑问。
最明显的破绽在于,当时的“王二”——那个受害人,在刚刚经历过死亡威胁之后,“稳若泰山”的态度有些超出常理。作为一个普通人,刚刚从一号通缉犯那里死里逃生,理应更迫切地希望罪犯归案,然而“地址”,那个对破案最有利的信息,却在他娓娓道来的那个故事之后许久才向警方提供……
头绪捋清楚了,当然是件好事,虽然宋波为什么要隐藏身份的动机现在还不知道,但问题并不大。
“醒来之后,马上通知我!”王健当时如是说。
可得到宋波醒来的消息,王健突然改变主意了。
时间不等人,如果宋波拒不开口,僵持住了怎么办?这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如果他撒谎怎么办?作为一个受害者,居然需要隐藏起自己的身份而不告发洪胜,也许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猫腻?
如果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够有利于破案,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严格监控住宋波,我想如果他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行为——”
“放心吧,王队,我一定严防死守在他的身边,出不了意外!”留守的侦查员是个急性子,打断了王健的话。
“错!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比方说他要开溜,让他走,我马上派便衣过去,跟着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不过这一计划并没有让李明知道,所以才导致了医院里先前误会的一幕。
跟着小姑娘追进安全门的李明,迎面碰上的就是埋伏在那儿的侦查员。出于本能,李明使出了格斗绝学,把侦查员撂倒在地。侦查员伤得不轻。等到看清对方是自己人,李明既意外又愤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李明才知道了警方的“欲擒故纵”计划。
还好刚刚电梯满员,让那小姑娘先上了楼。
还好侦查员是埋伏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的,挡住了自己去追那个小姑娘,才让计划没有被识破。
之后不久,据跟踪宋波的同事传回来的消息,宋波和一个女人碰了头,他们正在出城的路上,往西边去了。而所有出城的道路上,现在都布满了警力。
“要不要拦住他们?”对方问道。
“不,”王健稍稍考虑了一会儿,“继续让他们走,跟住他们!”
在桐州市地图前,王健吸着烟思考问题。
西边,他们要去干吗呢?
是不是和洪胜的去向有关?
那是一片新近开发出来的区域,王健曾去过一次,就在数小时之前,因为王焕生。那个失踪的大学教授,就住在西郊的大学城里。
难道去找王焕生的妻子?
不不不,不对,他们要去的是X大,他们曾经就读的那个学院!
洪胜他们会跟着去吗?
一切都是在X大起源的,他们相识于那儿,蝴蝶社,谣言,还有失踪的王焕生!
——有了!
难道洪胜辛苦冒险寻找的钥匙,它们所开启的秘密的大门是在X大?
完全有可能!
可关键是,出城的各条路上,水陆空四处都布满了关卡,这点洪胜应该清楚得很,他们怎么出去呢?
王健想着,他又回到了诊所的原点问题上。
他们在诊所里拿得那些东西派做什么用?
难道……
王健顺着先前的思路想下去,似乎有点明白了,难道他们要——
“我想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王健突然灭掉手中的烟头,“葛飞,跟我走,我知道洪胜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