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范围被扩大到全省,希望不会再到全国。王健夜里赶到柳江边,看着漆黑一片的江水一无所获。虽说没有直接证据已证明洪胜逃离本市,但同样没有证据表明他还留在本市。
省内各市均接到协查通告,并被命令严防死守,特别是柳江沿江城市,加大水上巡逻。
清晨六点,奶头山部队在山顶“会师”,除了惊动了几窝野兔子,别无他获。此次围捕行动,以警方失败告终。
作为最后一个接触过逃犯的赵林,仍在警方控制中。经过调查后,干警在报告中写道:
赵林确系本市作协青年作家,写过几本书,无犯罪前科,除了被杂志社屡屡退稿,应无其它仇恨社会之缘由;其女友朱玲玲为本市某银行职员,与赵林恋爱三年,如果同居违法的话,那么这是他们唯一的不良记录。
数支小分队被派往重点城市,协助追捕;
原“洪胜案”侦破小组,被命重新调查此案,包括犯罪动机、社会关系、以及走访受害人家属等一切有利抓获逃犯的行动;
武警部队暂时撤回驻扎地,随时候命战斗;
市委宣传部紧急开会讨论应急措施。
早上八点,“洪胜越狱案”新闻通气会准时在市委礼堂举行。
会上,此前群众在胡同口一度猜测的此事件“替罪羊”刘云,以请辞的形式,辞去副市长职务,并不再担任其他任何公职;另一受牵连的是原刑警队长李明,被免除刑警队长职务,开除警籍;其他一干人等,给予党内处分等一系列不同的处理。
很明显,这是桐州市不小的一次政治地震!
“洪胜有可能已扩大了逃离范围!”新闻官在这点上直言不讳,“但我们有信心,局势仍在控制之中。”
关于肖海清在此事件中的身份及作用,会上并未被提及。
但仍有消息灵通者,很快得知了事情真相。
网络作为最快的载体,迅速登出了相关报道。随着“高校某教师——高校肖姓教师——桐州大学肖姓心理学教师”这根基础逻辑线,很快,肖海清的名字街知巷闻。
网络发表题为《论文重要,还是人民生命重要?》的文章,再次引起一片哗然,臭骂声不绝于耳;
电视台奋起直追,录制《我们应该宽容》的专题节目,站在肖海清的立场,阐明“心理学研究,正是为了防止第二个洪胜出现”的观点,再次把群众,从电脑拉回电视前;
报纸杂志又一次黯然失色,他们标题仍停留在《我市发生重大越狱案》的过期新闻上。
肖海清的手机号码,像银行的客服电话,被莫名其妙、不知以何形式公布于世。一上午她接到无数个电话,有记者要求采访的;有编辑请求做节目的;还有支持者的安慰;更甚之某个糙汉打通电话直接来了句,肖海清,我操你妈!
毋庸置疑,肖海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然,也包括刘云、李明等一干被牵涉进此事件的责任人。
李明回到家中。
这是他几十年来,最难熬的早晨,虽说一夜未眠,但依旧睡意全无。
在这个终结职业生涯的早晨。李明感到了深深挫败感,就像个要强的中学生,面对失败的试卷。
几十年的刑警生涯,驰骋沙场,多少名震一方的枭雄被斩落马上,再穷凶极恶的歹徒,见到李明也要颤抖,可如今却让一个叫“洪胜”的男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这不是一两句安慰的话,就可以弥补的创伤。
李明环顾四周。这是个寂寞的家,桌上的方便面标志着主人的凄凉;这也是个没有得到他多少关心的家。李明的妻子三年前,因尿毒症去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陪过自己的这个红颜知己,她就香消玉陨。
这个让他放弃家庭、生活、自己深深热爱的职业,如今却给他带来莫大的耻辱。
电视播放着“洪胜案”的最新进展,主播说道,希望广大市民配合警方,任何信息,请紧急与警方联系。
是啊!一夜之间,自己就成了市民,只能“配合”警方,缉拿逃犯,而不是统领全局、运筹帷幄。
李明打开冰箱,里面有牛奶、饮料、和啤酒,他拿出了啤酒,坐在沙发上,喝上一口,望着天花板发呆!
墙角里,一个小小的蜘蛛在结网,弱不禁风,但依旧坚强。
“即使不是刑警队长,不是警察,还可以去捉拿逃犯,难道不是吗?”李明仰着脑袋突然想到。
“我还可以‘配合’警方,难道不是吗?”李明迷茫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光芒。
“谁说我就可以退出此案?”李明仿佛回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我有经验、有身手,难道就坐在沙发上闷头喝酒?”
他因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激情砰然而出,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甚至一刻都呆不住了,“有的,一定有破绽,洪胜他是人,他不是神!”
李明兴奋不已,他在瞬间,为自己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没有薪酬、权利,但却能洗脱耻辱。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肖海清。
“难道你就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
依着门框的李明,皱眉看着她。
“请进!”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恶意,只不过——
对其专业有些不信任。
“我不是来述说我的行为学理论的,”肖海清很明显捕捉到了李明的内心信息,“我只是想说——难道我们就这样罢手?什么都不做?”
“什么意思?”李明有些猜到了肖海清的来意,尽管他们在这点上或许已达成了共识,但他还在犹豫中。
“我是说,比方——我们可以联手,共同做些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会需要我,当然……我是说,如果我们联手,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要强——你知道的,”肖海清叹了口气,“现在整个城市都把我当成罪人!”
李明一阵沉默。
沉默中肖海清嗅出了李明拒绝的意图,她又叹了一口气,“唉,算了!”
“你准备怎么干?”李明突然开口问道。
肖海清抬起头了,和李明相视而望,笑了,“我并非一无是处,”她举了举自己的手机,“这里有个你意想不到的消息!”
X君,那个匿名提供线索的蝴蝶俱乐部成员,在肖海清手机号满世界乱飞的时候,再一次出现给她来了电话。
李明、肖海清在柳江边的江畔公园,见到了这个戴墨镜的女人。
看到肖海清身后的李明,X君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我说过,如果你带人来,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信息的。”X君看了眼李明,神色愈发慌张,“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就是那个刑警队长!”
“现在已经不是了!”李明抬手拦住了要走的X君,过多的解释似乎没有必要,他看了眼肖海清,肖海清朝X君点了点头。
“你就把我也当成普通老百姓,我听肖海清说了,你需要帮助,但又不能惊动警方,你看,我们俩人加起来总比一个人的力量要强大的多!”
X君狐疑的看着肖海清,肖海清继续微笑着鼓励她,“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都属于捆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洪胜他一定会来杀我的!”一阵沉默之后,X君突然说道。
“什么?”李明和肖海清吓了一跳。
“因为我就是那个匿名举报他的人。”
“怎么个情况,说说清楚。”李明忘记了自己已被免职,刑警队长的做派又露了出来。
肖海清在一旁悄悄拉拉他的衣角。
“哦,说出来看看,或许我们能帮你——私人形式的。”李明恢复平静的语调,尽量做到和蔼。
“一开始,他要杀掉了不仅仅是那三对夫妻,还包括我和我的丈夫!——去参加聚会的那天,我婆婆突然病了,临时取消了约会。从医院出来之后,我们突然改变了主意,想给他们一个惊喜,达到洪胜家后,发现屋里没有人,我们正准备打电话,突然听到了从地下室传来的呻吟声,”X君露出了恶心恐惧的表情,“——太可怕了!”
不需多解释,李明肖海清当然知道,X君看到的是什么,洪胜囚禁了那三对夫妻,正从他们的脑袋上注射蝴蝶卵呢!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李明再次恢复了严厉,这次肖海清没有提示他,“如果当时你报警,可能挽救六个人的性命!”蝴蝶卵发育成幼虫发育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如果当时就送医院,很有可能阻止这场悲剧的产生。
“因为,因为我不能说!”X君愧疚且恐惧的回答。
“什么?!”
“所谓的蝴蝶换妻俱乐部,其实并不是在做换妻的事情,而是一个——计划!”
“计划?”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信息,“什么计划?”
“我不能说,如果现在说出来不如让洪胜来杀了我!”X君语气柔弱但却坚定。
李明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现在仍是刑警,有的是办法让眼前的这个女人开口说话。但是别忘了,现在李明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如果真以警察的身份,或者现在就把她移交警方,X君还会自动现身,还会提供更多线索吗?
李明没有把握。
“那后来怎么又想到报警了呢?”肖海清发现了其中的漏洞,“而且你为何确定洪胜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匿名举报者,要来找你复仇呢?”
“因为——因为如果他不死,为了达成他的计划,我就必须死!”
这个回答再次让李明、肖海清震惊。
X君望着江面。
“我真的不能说,我只能请求你们帮帮我,我只能说这个计划——和一把钥匙有关,这把钥匙洪胜从不离身,从不!”
让一把钥匙“从不离身”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在某些地方,总有些例外——比方说监狱。
桐州市第一看守所位于西郊。利用过去的社会关系,李明将X君送到了一个安全地方后,驱车同肖海清来到这里。
和我们电视里看到的一样,看守所四周高墙,上面布满了电网,一到夜晚2000伏的高压电,足以电死一打敢于以身试法的犯人。
这里虽谈不上重兵把守,但四角塔楼上日夜站着本市最优秀的狙击手,这可都是真枪实弹。毕竟不是打仗,这点配置,面对几个江湖混子,不在话下。
按照李明的战友——桐州市第一看守所所长大刘的说法,除非那小子脑袋让驴踢了,他要真敢来,我让他后悔生出来。
和李明一样性情的大刘,毫不掩饰自己对洪胜的痛恨。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以为他会来吗?怎么来?难道大摇大摆的走进看守所,取走他想要的东西?”大刘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这种可能性的怀疑。
在他办公室里,桌上摆放着洪胜进来时,按规定扣留的所有私人物品:一套深蓝色运动服、内衣裤、一个钱包、一枚戒指、手机等等普通用品,果真——还有X君所说的那把钥匙。
钥匙被圈在钥匙环里,被圈在一起的还有奥迪标志的不锈钢纪念牌,这和普通的车钥匙没有两样。
“我也认为暂时不要通知市里,毕竟情报的真实性——还不能确认!”大刘说道。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得防着,”李明提出建议后,马上补充,“就我跟他打过的交道,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况且,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我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钥匙,我能不能带走?”
大刘为难的看着李明,“你知道的,这不符合程序!毕竟,毕竟——你已经不是刑警了。”
“哦,我了解。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接触过洪胜,不是我灭自己威风,涨他人气势,他确实——”李明没有说下去。
“没关系!”大刘笑,一把抓过钥匙,“从现在开始,我把他系在裤腰带上,不管他用什么‘天才’法子,易容、制造暴动、还是挖洞,只要我不死,他就休想从我这拿走钥匙。”
“我们现在去哪?”出了看守所大门,肖海清坐进李明的黑色普桑里问道。
“哪也不去!就在这待着!”
“你不会把所有的宝都押在那个女人所说的话上吧?你认为洪胜真会来?这有点过于——过于无稽了吧。一个逃犯刚从监狱逃出去,现在又要在回到监狱偷东西?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我并不认为大刘把我们刚刚说的话,太放在心上!”
“别说他了,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我这想法很无稽。”
“那还在这待着?我们总得知道去个——什么地方,找找线索!”
“不知道!”
“不知道?”
李明转过脸了
,看了会肖海清,笑了,“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哪也去不了!”
肖海清愣了愣,随后有点明白李明意思了。
李明接着说,“在没有新线索之前,我们就只能在这待着,总比回家或者满大街转悠要好!”
“‘如果我死了,凶手一定是洪胜!’
“一年前,何斌——那个张静所说的‘换’来的丈夫、受害人之一,在信纸上写下这句话。信纸上还有一个地址。
“何斌写完后,将此封信投递给了一家快递公司,并申请了新业务。请求快递公司先不要发件。何时发件,以自己的Email为准。
“何斌每隔两周就会发出一封Email,意指‘不发快件’的指令继续。如果逾时未接到邮件,则请发出。”
市公安局。
王健面前坐了个女孩如是说。
这女孩叫何妮,自称是何斌的妹妹,同样也是这封快件的接收人。
“是我匿名举报洪胜的!”何妮接着说,“在我哥失踪后的一个半星期,我接到了这封信,并按照信纸上的地址,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那。不用说,你们也知道了,就是案发现场,至于我发现了什么,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
“别问我为什么要匿名举报,谁的哥哥参加——这样的俱乐部,都不会想抛头露面,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也别问我为什么现在就出现了,我没想到,你们那么多人,居然能够让他给跑了?”何妮年纪不大,但在公安局的办公室,照样不怯场,“我想我在这时出现,是可以给你们帮助,我哥哥何斌是洪胜曾经的校友——‘手势密码’的知情者之一,作为他的妹妹兼师妹,我想我可以尝试着去破解这个密码。”
“一直关注着洪胜案的何妮,在这时候找到这样的切入点,协助破案,或许对警方是极有益的。”王健这样想。
紧急调来的现场录像,在市公安局某间办公室里被反复仔细播放,随着何妮的翻译,“认罪、法院、汽车、管道、逃亡、工具包、防水衣”等一系列字眼被警方获悉,其中包括“钥匙”。
真正让王健注意这个字眼的不是密码本身,而是桐州市第一看守所所长大刘的电话。
“刚刚,李明到这来过。他提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认为洪胜对一把钥匙非常感兴趣,并且会回到看守所取这把钥匙。
“我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有些事情我没对他说,毕竟他已经不是刑警了,但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说,”大刘讲道,“在洪胜案审判前,他的妻子张静——就是此案的同谋,曾来过看守所,企图将洪胜的私人物品带走,当然也包括这把钥匙,理由是留作纪念。
“我当然不会同意,这不符合法律程序。
“这两件事单独看,似乎都没什么破绽,但放在一块,似乎就有些问题,我在想,洪胜或者他的妻子对这把钥匙或者留在看守所的其他什么东西,确实——非常的关心!”
一辆小车驶进了桐州第一看守所。
除了以上点,王健这又多了一条,密码中也出现了“钥匙”,怎么能不让他对此重视起来。
王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立即让大刘拨通李明的电话。
五分钟后李明就出现在所长办公室里。
李明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取代自己指挥权的专家,能够有独到之处,两人正暗中较着劲。
但王健还是惊讶李明也发现了“钥匙”这条线索。
当然李明也有同感。
难道何妮也找过李明?王健想。
难道X君也找过王健?李明想。
很快,李明率先找到了破绽,X君曾明确说过,不要惊动警方,难道出尔反尔转身就“投奔”了王健?
大刘在一旁做了一个夸张的无辜表情!
“你怎么会来?”沉默了一会之后,王健率先打破僵局。
“我收到了一些线索。”李明并不想上来就露了底。
又是很快,两人都发现了问题。
随着两人赌气般的一问一答,马上就发现他们各自所描述的“线人”的外貌,并非属于一个人。
“什么,你说何妮——那个受害人的妹妹是匿名举报者!”
“可明明是X君?!”
“她们中有一个人在说谎?”几乎同时,两人说了出来。
“赶紧,赶紧控制住何妮,”王健朝着门外奔跑起来,“李明,我们走,去你说的那个X君那!”
临走前,王健从大刘那要来了钥匙,“安全起见,这把钥匙先放在我这!”
在去往X君处的途中,车上,接完电话后的助手对王健说道,“何妮已经离开警局了,手机关机,目前我们找不到她!”
看来问题又严重了!
X君无论是真是假,是唯一能够提供线索的人了!
肖海清借口离开了李明一行人。
在她看来X君一定不会在那坐以待毙了!
而且她猜测X君很有可能,就在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
接下来的事儿,她要自己干,也只能自己干!
她爬上了一座小山坡,看守所被抛在了身后。
下山后一条小路,把她引到更阴森黑暗的林中。
林的深处有一座废弃的木屋,肖海清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内两女一男。
“你还是来了!”男人开口说。
“我没猜错的话,这才是那把钥匙!”肖海清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刚刚,和李明一起拜访大刘时,她趁两人焦点集中在钥匙上时,偷偷把它摸进了口袋!“你所说的我已经做到了!我希望你能够履行诺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肖——”洪胜阴笑着走上前,他身后跟着X君和张静,“我想我还是叫你海清吧,这样亲切。从现在开始,难道还能说,我们不是一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