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中午要祭祖,姜家也一样,说过话,姜垠坐了一会就要走,宣仲安抱着望康送了他一段路,也没到前院,姜垠拦了他,与他笑道:“那等过年见了。”
过年还有几天,等两家拜年,他们还可以小喝几盅。
“嗯。”宣仲安微笑。
他脸上的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他以前也笑,不过脸色淡淡的时候较多,姜垠自打这个表弟长大后,就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绪,现在见他笑的时候,那向来没感情的眼已有波绪漾开,那笑意比起以往的要来得深多了,也不知要真切几何,他这样,姜垠作为他的兄长,心里也是慰切的。
他的这位侯府表弟,这些年过的不止是不容易那么简单,而是相当艰难,说他每一日都是踩在刀口上求生也不为过。
他向来帮不了太多,而现在看来是有人能帮上了,对于许家二姑娘那个侯府儿媳妇,姜垠也庆幸当初祖父力排众议,帮着表弟娶了她。
“别送了,弟媳妇那我就不见了,过几天我给少夫人请安。”姜垠笑道。
他这话,引得宣仲安也笑了起来,“行,我会帮你给少夫人带话的。”
他这还得意上了,姜垠失笑摇头而去,心里想道美妻娇儿在怀,仲安只会比他们想的走得更小心,既然以往都信了他,这次,何不如也跟在他身后。
宣姜两家早在一条船上,仲安之前有意思是想把他们放在圣上下面依附,与侯府割绝,但这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姜家以往没与侯府划清界限,这时候再来划清,那是不可能了。
姜垠也很明白,圣上喜欢姜家,喜欢的只是姜家这些年对侯府的那份不离不弃下面的忠义,这份忠义有朝一日变了,圣上还会不会一如以往看待姜家,那就不可知了。
姜垠身为姜家这一代的长孙,比起他父亲的忠厚,他更多了一份豁达。
既然早在一条船上,何不继续乘风破浪,就算沉船了,也可携手纵歌长笑,何需分道扬镳,再单手各自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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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祭完祖,侯府难得一家人一起用膳,只是许双婉身为当家媳妇,侯府就算主子少,这祭祖之事当中她要收拾后尾的事也多,过年了,更是有些要她作主的事要当下解决才行,容不得她推迟,等桌子上吃过一半了,她这才上桌。
冬日菜冷得快,宣仲安拦了她夹冷菜的手,亲手给她打了一碗热在小铜炉上的猪蹄黄豆汤,“喝点这个。”
侍候的虞娘看到,忙道:“奴婢这就去端些热的上来。”
“嗯。”
许双婉本要拦,但见他朝她摇了下头,便不说话了。
宣宏道看到,也没作没看到。
这个媳妇,已够尽心尽力了,长子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宣姜氏也是连忙道:“下次不要忙完再来,等一家人吃完了再去料理那些小事也不迟。”
这些家中小事,宣姜氏以前都是交给管家和管家婆子、娘子去办的,她只管吩咐就是,儿媳却喜欢亲历亲为,过问不算,还要盯着,也是不放心。
宣姜氏劝过好几次,见劝不听,也就不劝了。
这次儿子在,她便又多劝了一次。
婆母也是好意,许双婉心里是知道的,便朝她笑道:“儿媳知道了。”
这个她应着就是,就是不能真不去做了。
这家务之事哪有什么随心所欲的余地,主子懒散,再好的下人也会学着偷奸耍滑,她嫁进来整顿了好几次,才让侯府上下井井有条,各司其职,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能做的事,要养着两三个人,还做不好。
侯府现在清清爽爽,墙瓦整洁鲜明,路上干净,园林也错落有致,那不是她光坐在暖屋里吩咐下人两句就能办到的,她不亲眼盯着,这府里的规矩立不起来。
“知道就好,多吃点。”宣姜氏给她夹了一筷菜。
“嫂嫂,你吃。”洵林也来了。
许双婉朝他们笑了起来,“多谢母亲,多谢洵林。”
洵林不好意思了起来,脸还红了一下,低头扒完碗里的饭,伸出碗道:“我还要。”
这厢福娘过来接过碗,跟他有些担忧地说:“吃饱了罢?”
洵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是完全不让下人喂饭,连帮他布菜都可以省却了,一切皆由他自己来,只是他这已是吃了两小碗饭了,这是第三碗了,以往他哪会吃的了这般多,以前他吃的少,她们这些侍候的忧心,现在吃的多了,福娘也是担心撑坏了他的肚子。
“还未,再吃一碗就好了。”洵林道,又说:“我陪嫂嫂慢慢吃,她还没用呢。”
许双婉一听,笑着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肚子,跟福娘说:“莫要担心,洵林是比以往吃的多了,你问姜娘就是。”
姜娘是洵林去姜家读书,侯府派去照顾他的管事娘子。
她现下不家,她刚随洵林回来,许双婉之前便打发她回自己的小家去了,毕竟她也是有好几天没回她自己的小家,便没让她在跟前侍候了。
“是罢?”福娘拿着碗让小丫鬟去添饭,笑了起来。
“是的。”洵林很肯定地道,声音响亮。
归德侯不禁重重地摸了下他的头,大笑了起来:“我儿这是勇猛了。”
洵林回头看他,红韵的小脸有一点羞色,还有喜悦:“父亲!”
“那多吃一点。”宣姜氏也是喜滋滋地给儿子夹了筷菜。
“多谢母亲,母亲你也用。”
“诶!”
等热菜上来,侯府的人也陪着许双婉又用了一轮,直到一家人接连搁了筷子。
宣仲安桌上未有什么言语,但嘴边一间有着点笑,看着小婉姬忙来忙去,偶尔给她夹两筷菜,这一顿饭他也是用的身心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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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段时日,许双婉着实是忙。
长公子托病不出门,也不迎客,但挡不住有上门的,见不到人也要放下年礼,她择人收取,但免不了也要回礼。
她母亲那边,居然也派人送了礼物来,好在侯府的门子是许双婉从长公子那要来的人,这三个门子皆是以前在边境行过军的人,说一不二,来人不管是什么人,都要道明家世来历,才许他们携礼进门,要不一概拦下,许曾氏派来的人被拦下了,门子之前得过吩咐,便连通报一声都未曾,就把人请走了。
许双婉还是傍晚,在门子跟她相报今日侯府门前情况的时候知晓的。
一般官宦人家,门子是个很吃香的位子,来往之人皆要通过他们通报主子,所以这些人一般由主子的亲信担任,他们在其中收取银钱,小的自然就收归己用了,数额稍大一点的,就要跟管家分了,给管家上贡。要是再有更多的,那就必须把大额献给主子了,自己拿一点边边角角。
但这边边角角,比当个简单的奴仆强多了去了。
侯府没沿用此法,先前是因为侯府位轻礼重,侯府不敢收,怕收了烫手,后来,也就是现在就更不好说了,都是来说情的,收点礼就免死罪,宣仲安这两部尚书之位还不牢,就吩咐了他家婉姬不要收取这送上门来的银子,许双婉更管得更严了,门子接连换了三拨,等用到长公子找来的人才算是固定了下来。
这几个特意寻来的门子比之前的要严谨得多了,主子吩咐一就是一,从不投机取巧,这于许双婉来说,正是好事。
她不需要太聪明太会投机的下人,能听从吩咐,听懂吩咐的就好。
下人心思太多的,侯府也用不起。侯府这当主子的,有心思的常不在家,而没心思的那个,随便说点话就能把她哄住,一闹点事,到头来麻烦的是她。
这初五过去,这新来的几个门子帮许双婉挡了不少事,许双婉这头也跟丈夫说了,让他把这几家人的家人迁到京城来。
宣仲安一听,朝她扬眉:“看来婉婉甚喜为夫这次给你挑的人?”
对他的戏谑,许双婉已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很是淡定地颔首:“自是。”
“那可有赏?可有为夫喜欢的大赏?”
许双婉没料他还有此举,这下淡定不成了,睁着眼瞪了他好一会,见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嘴边的笑越来越深,那小脸,蓦然又红了起来。
又是好一番人面艳如桃李,胜过三月桃花的动人景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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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韦正月十五开朝,离开朝之日尚有几天,霍家来了帖子,请宣仲安请去喝宴酒,宣仲安眼看就要上朝了,拿着霍家的帖子看了看,便去了。
这一去,清晨带了满身的酒味和脂粉味回来,回来就倒在了床上。
许双婉站在床边打量了他一番,这次没自己动手,而是请虞娘她们带着小丫鬟替他收拾去了。
她则抱起了望康,去旁边的绣房跟管事娘子吩咐事情去了。
她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喜怒皆不显,看起来就跟平时一样。
跟着主子的阿莫站在外屋还没撤,见此,却替长公子捏了把汗。
他一个长随也不好进女主人的屋子,这时也是站在外屋急得挠腮撧耳,过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往少夫人的绣房门边探去。
等到府里的大小管事和管事娘子相继离开了绣房,连老管家屠管家也从门里出来了,见他堵在门口不走,屠申不解:“这是有事?怎么不进去?”
又道:“进去吧,少夫人身边有人。”
采荷和姜娘她们在着,有娘子丫鬟陪着,他进去也能说话。
“诶……”阿莫苦着脸,高出屠管家一大截的壮汉低头,在屠管家说了几句话。
“这,”屠申犹豫了,“这是那什么才回来的?”
从床上爬起才回来的?不至于啊,长公子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且看他平时宝贝着少夫人呢,哪至于这般不讲究。
“哪啊哪啊,”阿莫替他的长公子冤枉得慌,“哪什么那什么才回来的,长公子陪那群人说话到天亮,他们不散场,长公子有什么法子?那中间有那歌姬喝多了发酒疯,直往长公子怀里撞,把酒都洒长公子身上了,长公子都发脾气了,可霍小将军替人赔了罪,我们哪能去跟一个歌姬计较啊……”
“所以长公子身上的味就是这般来的……”阿莫伸长脖子,往还没关上的门里喊。
屠申被他喊得都笑了起来,拍了下他的脑门:“瞧你干的好事,让你跟着长公子,怎么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不知道替长公子,替少夫人拦拦啊?”
阿莫摸着脑门,嗓门依旧很大,很委屈地道:“我也想拦啊,可他们不是大官就是将军尚书侍郎的,我一个下人,怎么拦啊?长公子都没法拦,都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