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地丢在地上的矿灯横七竖八地向四面八方照射,狼形混杂着人影被无限放大,投射到石壁上,显得诡谲而又恐怖。有几道光束正顺着平坦的地面向洞穴深处射去。
那显然是一群人,不过都光着脚,所以他们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而他们的上半身却完全被野狼狰狞的影像遮盖住了。
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群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人群前面领路的却是一只由四条毛茸茸的腿引路的生物,等它来到第二小组的旁边,就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离第二小组有二十余米的距离,所以在影影绰绰的黑影间隙,我还是看到了这个生物的面目。因为就在它停下来的时候,所有的野狼都站了起来,一只只活像是翘首期盼领袖检阅的士兵,僵硬的尾巴都别扭地夹在了两条后腿中间,仰起头,发出一阵嘹亮地嗥叫。
喔嗷……
我曾经听到过一只狼对月狂嗥的悠长慑人的叫声,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数百只野狼同时发出这种嗥叫。而且它们此时发出的嗥叫声又和深夜发出的嗥叫很是不同,如果说那是显露野狼桀骜不驯的天性的话,那这一阵悠长而振聋发聩的声音却是在表达一种敬畏,虽然我听不懂狼的语言,但我能听出敬畏和狂傲之间的分别。实际上单单用敬畏两个字已经无法表达它们此时所发出的声音,那甚至已经超出了敬畏的范畴,就好像一群基督徒在面对上帝时一样,那是一种敬仰中包含依赖,畏惧中掺杂虔诚的声音。
难道,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只四脚动物,居然是这群野狼心目中的神明?
那只被群狼奉为神明的狼也在狼群持续了一分多钟的嗥叫之后,做出了回应。它的声音并不像一只狼的嗥叫,甚至有点孱弱、尖细,在我听来就像是一个女高音在歌曲的高潮部分拖长了的尾音一样,一波三折,变幻无穷。
所有的野狼都停止了嗥叫,毕恭毕敬地听着这个声音,连那条津液横流的舌头也全部收回到口中,它们与生俱来的贪狼冷漠的眼神中竟然因为兴奋而绽放出熠熠光彩。
可是,那个声音只是从一只孱弱的有点皮包骨头的老狼口中发出来的,而且它的皮毛杂乱不堪,沾染的污泥已经掩盖了毛色的基本颜色。从它露在口唇外面的牙齿判断,它或许已经没有了捕猎的能力,因为两只犬齿已经磨秃了。
它就站在离我们三十米以外的地方,扬着头,深邃而变幻莫测的眼睛缓缓地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在看到我们这些异类时,它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和看自己的同类一模一样。或者应该说,它在看向自己的同类时和看我们的目光一样,高高在上,洞察秋毫,冷若冰霜。
其实在这个时刻,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当所有野狼的目光都凝聚在它身上时,正应该是我们反守为攻,摆脱窘境的最佳时机。可是,没有人采取行动,就连王洋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当地,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这只怪狼发呆。
我心底倏然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应该是一只狼,或许藏在它污浊孱弱的躯壳里面的灵魂,已经升华到比人类还强大许多的位置,那,应该是神的位置!
等它的声音停止以后,所有的狼又重新回归到各自的岗位,堵住洞口的狼群依然好整以暇地盯视着我们,我周围的几只依然悠闲地蹲伏在身边,志得意满。
那只野狼重新迈开轻巧的步伐向我们走来,跟在它身后的那些光脚板犹豫而又恐惧地向我们靠近,在狼群让开的一条小路中战战兢兢地走过。
当那头瘦狼走过我身边时,我的目光和它稍稍碰撞到一起,心里一阵悸动,赶紧扭过头避开了。等它远离我十几米后,我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我看到了两道不属于狼的眼神,那是一双不用任何语言就能直接交流的眼睛,那是一双能窥破人心的眼睛,那更是一双能左右别人心灵的眼睛。但,那偏偏是一双长在野狼身上的眼睛。
“……慢着!”丹尼好像下了很大努力一样才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它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丹尼,跟在它后面的光脚板也停了下来,就连所有的野狼也警觉地盯着丹尼,而蹲在他身边的几只已经耸起了背上的毛,一副马上就要扑上去的样子。
丹尼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吃力地用英语问道:“你们是美国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英语说得蹩脚至极,我仔细回味了好几遍,才听清楚他这几个英语单词所要表达的意思。
直到此时,我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这群光脚板的同类身上。是的,他们现在就站在我身边,我能分辨出他们的容貌衣着。
这些人显然都是西方人,身材高大健壮,有白人也有黑人,但白人的皮肤并不如何白,有一种红彤彤的古铜色,黑人的皮肤更像是贴了一层紫酱色,而令我最惊讶的是他们的衣着,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一片杂乱,但我还是能一眼瞧出来,那是美国水手衣着的普遍样式。
“你们是艾维基努号的船员?”丹尼再一次用英语大声问道。
“是的!”人群中一个黑人老者终于做出了回应:“我们是艾维基努号的船员,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丹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罗克那个混蛋在哪里?”
黑人老者向来处指了指,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前面带路的那只怪狼显然等得不耐烦了,它低低地呜咽了两声,狼群里立即有几只高大的野狼窜到了他们身后,呜呜地恫吓着。
这些水手显然害怕了,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没有人再回答咆哮如雷的丹尼的问话。
而就在这时,那条在前面带路的怪狼脚下突然好像被绊了一下,身子竟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与此同时,所有的野狼也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有的大声嗥叫起来,有的开始四处乱窜,更有甚者已经飞速地窜到那群水手后面,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去。
而围在我们身边的狼群也在这一瞬间起了变化,都警觉地支起了耳朵,四处乱看,背上的硬毛通通乍蓬而起,眼中燃气贪婪凶残的毒光,死死地盯着被围在当中的人。
“动手!”一声断喝从王洋口中发出来。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采取了行动。只见他双臂伸出,已经牢牢抓住了一直野狼的上下颌骨,在身旁摆了半圈,不等那只野狼作何动作,已经被他狠狠地抛到一边,被它撞到的同类也翻滚到一边,发出一阵痛苦地哼叫。
其他特种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反击,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响成一片,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阵营立即乱了。
我和丹尼也在随后采取了行动,当然我没有王洋的身手,所以在动手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只能靠身体的灵活性一边躲避着野狼的飞扑,一边趁机用手脚对野狼展开痛击。
狼群的反击也丝毫没有落后,在一条条野狼被掷出圈子的同时,守在一边的狼群也汹涌扑到。
最先遭受伤害的当然是那些靠知识和头脑吃饭的美国专家,它们身边的狼群立即咬住了他们,一声接一声地惨叫在空旷的黑洞里显得异常凄厉。
幸好,王洋等三名特种兵军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他们在飞快地清理完围在身边的野狼后,从前后两边迎了过来,而丹尼也在这群专家之中,一个特工队员的身手虽然和特种兵上校有一定差距,但和几只野狼比起来,还是稳居胜算的,再加上我这个练过一些功夫的小子,没用多大工夫,我们已经将咬到这群专家的野狼或打或抛,清理干净了。
二十米开外的十名特种兵,也在狼群中缓缓地向我们冲来。
局势开始慢慢地扭转了。
就在这时,那只失足跌倒的狼王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在它一声比一声怪异的嗥叫声中,已经完全失控的野狼群慢慢收敛了攻势,阻止在十名特种兵和我们中间的野狼都慢慢地散到了一边,贴着墙壁和两边的大部队会合,形成两堵黑压压的厚墙,重新将我们围在中间。
所有的野狼都从暴躁中恢复了平静,响成一片的嗥叫声停止了下来,只是在离开我们四五米的前后两边冷冷地盯视着我们,没有任何动作。
现在的局面比刚才好了许多,至少我们不是处在各自为战的状态,十三名特种兵已经聚集到一块,再加上我和丹尼这两个不是很蹩脚的辅助者,我们已经可以和胆敢攻到面前的野狼展开一番较量。我们将专家们围在中间,和这群凶残的敌人相持着。
那群美国水手在海上可能胆略过人,手段高超,但面对这群陆地上最凶残的食肉动物,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中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GO!GO!像一群受了惊吓的猎物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幸好,他们在战争一开始就被带出了战场之外,现在所有的野狼已经围在了我们两边,他们逃跑的道路上并没有阻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