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惊叫声让我和丹尼把注意力从金黄色后面的沉沉水面中收了回来,直到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危险已经悄悄地离我们很近了。
就在我们面前,一条金色的细线正在慢慢地变得粗起来,蜿蜒着向我们靠近。就像一只身体被吹起来的古怪虫子,一转眼的工夫,已经膨胀了数倍。
随着这条金线的不断变粗,它向前移动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离我们蹲坐的地方已经不足两米了。
是我们太大意了,只要有水的地方,噬魂蚁就能够成群结队的浸洇过来,正是我们从水里爬上来所留下的水迹为它们开辟了进攻的道路。
我们急忙站起来,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弯下腰抹着它们还未占领的水渍,想要截住它们。但这作用不大,因为我们全身都已经湿透了,想要将石面完全抹干几乎不可能。更为糟糕的是,我们贴着圆柱根本就站不住脚,因为石面是一个正“V”字形,光滑如镜,人脚踩在斜面上会很快的溜下来,现在噬魂蚁大军已经到达了凹槽,正在向两面迅速蔓延,等它们完全占领凹槽以后,我们将再也难以保全。
随着没有噬魂蚁的区域越来越小,我们也几乎挤在了一起,交换着双脚在凹槽和圆柱之间跳来跳去。
“再等下去,恐怕我们想要逃跑都不可能了!”由于运动量的增加,凝雪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气喘。
“万能的,上帝,救救这三个,迷途的羔羊吧!”丹尼显然绝望到了极点,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说出这句虔诚的祷告。
我抬起头深深望了一眼笔直耸立的圆柱,暗自向根本就不存在但却又无处不在的罗克道:那上面一定隐藏着你的秘密吧?我知道你的意图,你想要让我们死心,当秘密就要被揭开,打开所用谜团的钥匙就悬在这个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时候,才能显示你的力量,才能让人完全死心。是的,罗克,我选择了退却,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我转回了目光,大声道:“咱们分路跳下水,记住千万不要潜入水里,要浮在水面上,一路向前看,向前游。”
凝雪重重地点了点头,丹尼却一脸死灰,看来对前途已经失去了任何希望。
我重重地拍了拍丹尼的肩膀,沉声道:“丹尼,记住,我们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希望。上龙和鲨鱼群都没有要了我们的命,这些微小生物更不可能!”
丹尼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挤出来一丝苦笑,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但愿,你的推测,是真实的。”
我使劲在凹槽里撑了一脚,在身子向上摆动的时候,又在圆柱上狠狠地蹬了一下,屏住呼吸,一下蹿进了水里。
在入水的那一刻,我将身子伸展成一条直线,使跃下的力量能使身体游得更远一些。
与其说我相信那个史前传说的真实性,还不如说我相信罗克的话。从介入到整个事件中来以后,尤其是这次撒哈拉之行,我越加感到罗克力量的强大。他设置了重重险恶困局,但每一个困局都给我们留下了一条生路,而每一条生路通向的又是更加险恶的局面。可他并不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并不是想要我们的性命。就好像一个高明的网游设计师,看着置身于游戏中的玩家疲于奔命,历尽艰险而兴奋不已,乐此不疲。我不相信他有如此疯狂,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他在隐藏某种更大的真相,当我跳下冰凉的水中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这些天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不应该是一个游戏玩家,而应该是一个旁观者,只有那样才能明白罗克真正的意图。
我闭着眼睛,一边任由大脑胡思乱想,一边使身体运转到最大的程度,我不敢睁眼去瞧,因为我知道一定有许多噬魂蚁尾随而来,在我的身下一定还有更多的噬魂蚁对我进行堵截,我真要是看到那种壮观的景象,一定会乱了阵脚,再也不可能摆动手脚了。
过去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我还是被迫睁开了眼睛,因为我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痛苦先从脚上传来,然后两条小腿都被感染到,手掌、前臂、胸口,最后到了脸上。
这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用万箭穿心、油煎火烤都难以形容这种极度的痛苦,也许只有曾经体验过十八层地狱酷刑的人才能说出这种感觉。全身上下亿万个毛孔都有东西在蠕动,都在被啃噬,灵魂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如果我手里有一把枪,我还能有扣动扳机的力量,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子弹射入自己的大脑,一刻也不会停留。噬魂蚁,它们啃噬的真的是一个人的灵魂!
身体已经不再受大脑控制了,变得僵硬起来,睁开眼看到的是迷离的一片,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起来。
“……上龙和鲨鱼群都没有要了我们的命,这些微小生物更不可能!”脑子里还能回忆起这句言辞凿凿的话,我暗笑自己的无知和可笑,上龙并不可怕,鲨鱼更是小儿科,相对于噬魂蚁它们恐怕比绵羊还要温顺吧!
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大脑,这更加速了灵魂的抽离,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相信。在我脑子剩下最后一点思维力量的时候,我得出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我稍微有了一丝感觉之后,身体上下的痛苦好像减轻了一些,那些蠢蠢蠕动的微生物好像啃噬得轻了一些,不知道是身体变麻木了,还是意识产生了错乱,我甚至感到身体被无数股力量在向四面八方拉扯着,不由自主地打着旋。微微挑起眼帘,面前是一条条斑驳的身体,僵硬的外壳在我眼前僵硬地摆来摆去。
花纹鲇!
惊奇和狂喜让我的意识突然复苏了,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身体上下好像被无数个火罐吸附着,不过没有温热的感觉,而是清凉舒爽。看来痛苦的减弱不是神经紊乱的结果,而是真实的感觉,我的推测也没有错,不,应该说罗克的暗示没有错,圣鲇确实组成了一条“诺亚方舟”,正在护佑我脱离噬魂蚁的困境。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体也在不停地打着旋,向下沉着,可能是已经失去了对方向的把握,感觉自己正在向刚才游过了的地方旋转,用朦胧的眼睛看去,上面是一片金黄色,我现在应该置身于噬魂蚁的下面。
管他呢,只要还活着就好。我心里暗自嘀咕着。
虽然置身水下,口鼻都不能呼吸,我居然感觉不到一点憋闷,看来人的毛孔在特定的环境下也能担任呼吸的功能,至少能将圣鲇泄露进毛孔里的氧气输送给血液。
身体在不停地旋转,刚开始我以为这是花纹鲇使力不均的缘故,后来才觉察出这是水流的原因,在水下一定有一个迅速向下泄漏的孔洞,湍急的水流造成了旋涡。
不再关心这些了,关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我闭上了眼睛,任凭水流将我带到任何地方。
身体果然从一个孔洞里钻了过去,然后好像置身于瀑布之间,不停地向下降落,感觉上这些瀑布是连在一块的,从一个瀑布到另一个瀑布中间隔着一块平静的水泊。一下接着一下,永无止境地向下跌出。经过了五六次这样的抛掷之后,我就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了,一个念头十分坚定地盘踞在心头:黄泉,我一定是被丢入了黄泉了!
昏昏沉沉地醒来又再昏去,昏去再次醒来,吸附在身体上的花纹鲇已经不知去向,但被水流抛掷的历程却并未结束,一次接着一次,将我送入更深的地下深渊。
就这样来来回回苏醒了五六次之后,我依然在水流中飘荡着。只不过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越往地底深处掉落,我呼吸到的空气反而越新鲜,好像在地球的内部,有着无穷无尽的氧气,那里才是氧气产生的源头,这违背了最基本的自然法则,至少跟我从小学到的科学常识背道而驰——如果那真是自然法则的话!
等我最后一次在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之后,终于被丢到了平静的水面,而且还有强烈的光线透了过来,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天啊!在地球内部,居然会有如此强烈的光线发出来,难道我居然被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隐藏在地底的世界!
我艰难地翻了个身,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奇异世界是什么样子,四肢就被几只类似人类手掌的东西死死地抓住了。
好啊,我想自己又成为某种生物的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