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雪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无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示意安慰,继续问:“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老人回忆了一下,伸出手指在沙地上画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个人的脸孔。
那确实应该是罗克,虽然我只见过他的照片,但我所记忆的脸庞特征在这张极为简易的画像中全部表现了出来,凝雪情绪有点失控,不住声地说:“是罗克,就是罗克……”
我安慰道:“还记得‘艾维基努’号吗?罗克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老人皱着眉头,满眼迷茫:“他对我们民族的历史知道得很清楚,甚至连那个地方的……特征都说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沉重的大铁箱,用了四匹骆驼才驮动,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铁箱也被他一起带到了那里?”丹尼厉声问道。
他此时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连语气都变得急迫起来。我回头望向他,他冲我挤出一丝苦笑。
“当然,那是他的东西,当然会带在他身边,尽管他一身的华贵气度,只是孤身一人,但我们特达人是神的子孙,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财富起任何的非分之想,就算是一座金山也不会动心!”老者的声音立即严肃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出那个铁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丹尼赶紧解释说。
老者说话的口吻依然冷峻,但声音中的高傲却显而易见:“人一旦起了窥觑别人隐私的好奇心,就已经被魔鬼附了体,特达人是神的子孙,从来没有被魔鬼俘虏过!”
丹尼知道如果再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会惹恼这位黑皮肤的智慧老人,摇了摇头,明智地收回了后面的问题。
“不过,”老人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带着犹豫的语气继续说,“那个铁箱里肯定放着沉重的东西,因为那天傍晚要卸下这个铁箱时,竟然用了我们族里十二位强壮的小伙子帮忙,即使这些人一起努力,还依然费了不少时间。第二天那四匹骆驼走过的脚印陷入沙里很深。而在那天夜里,他竟然将铁箱运进了自己的帐篷,他的帐篷是和我们离开了一百多米驻扎的。”
在我看来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显然这个沉重的铁箱对罗克来说至关重要,面对一群陌生人,戒备的心理是无法避免的。
“你是说他的行为很奇怪?”丹尼继续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是的,他对我们民族的了解不是字面上,当他走进我的帐篷时,用的是极为娴熟的我们本族的礼节,每个动作拿捏的分寸都很到位,而且先前我已经说过,他对我们族的历史知道得甚至比我还多,像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这次我听明白了,一个将安守本分看成是神的旨意的敬神民族,绝对不可能去偷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联想到他刚才说到这种民族传统时的高傲神情,显然,在他的数十年人生经历中,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安守本分在这里不仅仅是一种道德范畴的事情,已经上升到一种本能意识。而作为对这个民族如此了解的人来说,罗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传统,在知道这个传统的情况下,罗克依然存在着防备心理,这只能说明那个铁箱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重要到对任何人都怀有戒心的程度了。铁箱里到底藏着什么?
那肯定不是黄金或者能和财富直接挂钩的东西,一个出身豪富之家的亿万富豪,钱财的吸引力不会仍然这么具有魔力,而且在沙漠中,财富并不是最宝贵的东西。那么会是水么?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从来没见到过用铁箱盛水的事情,而且这块绿洲虽然不大,那条不足两米宽的细流照样可以带来充足的水源。可是,那会是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铁箱里的东西一定是罗克此行的目的,他舍弃舒适的富翁生活,冒着生命危险跋山涉水来到撒哈拉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铁箱运送到一块早已消失了一千多年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个想法为罗克近乎荒诞不稽的行踪轨迹又加重了一个诡异难解的砝码。
老人说完又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的疑惑已经消失了,重新泛起那种隐藏在和蔼里的深邃:“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那里的天气从来不受整个沙漠环境的约束,大风沙和雷雨会毫无征兆地降临,而且还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危险出现,那是神的疆界,任何妄想踏进那里的人都会遭受厄运,被沙漠吞噬掉!”
我向丹尼和凝雪看了一眼,两人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惧怕,而是雷打不动的坚定。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我想没有一个人会甘心的。于是说:“谢谢您的提醒,但是我们和您曾见过的那位东方人有很深的渊源,如果不能找到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我只恳求您能给我们安排一个向导,只要将我们带到那里就行了。”
老者凝神从我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可能是我们的坚定使他放弃了进一步告诫的意图,嘴角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望着面前自己画的那个图案出了一会儿神,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明天早晨我会派人带你们找到那里,但他只能带领你们到达边缘地带,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这天晚上我们没有支起帐篷歇息,而是睡在了老者为我们安排的圆形草房里,凝雪不敢自己独处一室,执意要和我们在一起,虽然老者说神的子孙不会窥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不知道对于不属于财富的人,是不是也会谨守不渝。
躺下不久,凝雪就没有了动静,三天的长途跋涉,作为一个小姑娘,能一直这么坚持着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要她和我们这两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一样保持相同的体力状态就强人所难了。
我躺下后并没有立即入睡,脑子里还在想着老人刚才说的话。直觉告诉我,他对我们保守了一定的秘密,尤其是说到如何辨别那个地方时,服饰显然不是最根本的标志,一定还有其他明显的标志能将那里和别的地方一眼分开。也许是牵扯民族秘密,他对我们做了隐瞒。但我们无能为力,无论是恳求还是利诱,就算我们用上不可能使出的恫吓手段,对于一个笃信神灵的智慧老人来说,他依然不会吐露半句。
还有丹尼,他对那个铁箱产生的极大兴趣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正如我前面多次提到的那样,丹尼一定有一些事情瞒着我,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丹尼对铁箱的关心更胜于罗克本人,也许他知道铁箱里装着什么东西,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对于我们明天的行程,我也一样存在着忧虑。我们会在那里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吗?如果能,它将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还有危险,置身于荒漠中随时会面临生命的危险,我们又如何逃避自然的施虐?除了自然因素以外,我们会不会遇到来自动物的致命威胁?在华盛顿我们远距离地遭遇了长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黑影,那显然是一种动物,正是它的出现,导致我们遥控信息的中断。而在大西洋深海中,等着我们的是一只早已灭绝了的上龙,那种声势和威力简直不是人力可以与之抗衡的,那么在这片荒漠中我们会遇到什么?
一个想法已经在我脑子里逐渐形成,那就是这八个地方都是经过罗克精心挑选的。反过来说,他已经预知了会有人追踪他留下来的踪迹,所以就选择了八个人类简直不可能到达的地方,而那些骇人的怪兽是不是他用来保卫自己的秘密而故意安排的卫士?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罗克自身所具有的能量就不能单纯以诡异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恐怖,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操控大型生物的事情。
丹尼也在不停地翻着身子,呼吸也不是很平稳,偶尔还会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看来他也没有睡着。
“丹尼,你还没有睡吗?”我低声叫道。
“嗯!”丹尼低沉地答应了一声,“你也睡不着?”
“一想起明天的行动来,怎么能睡得着。”
“你担心什么?”
“可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叫人彻夜难眠,你说呢?”我回答道。
“唉,是啊,这个东方小个子,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一路走来,我们简直就是在地狱里被抛来抛去,到现在竟然越来越糊涂了,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突然发觉这是在漆黑的夜里,丹尼不可能看到,于是开口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猜得出来……哎!我一直想问你,上次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里就是片荒芜的沙漠,除了风沙更强一些,和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地面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哪里有什么标志,就是一点城市的残垣断壁都没有,我不相信那里曾经有过一座古城市。有些民族往往会编织一些神秘的来历,好显得自己多么的与众不同,我上次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接触过,直接到了那个地方,除了风沙就是风沙,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丹尼略带嘲笑地说。
我又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我想酋长并不是在编故事,很有可能经过一千多年的风沙,那块绿洲确实被沙漠掩盖在了地下,他们的先辈确实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而关于神的领地的话就可能是杜撰的了。毕竟那里是他们祖先的埋骨之地,他们自然不希望别人打扰祖先的安宁了。”
“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罗克显然找到了那里,因为他不是在那里失踪的,这只不过是他最后在地球上留下的第三个地方,在此之后他还去了南极洲和欧洲!”
我沉吟了一下,道:“关键是那个铁箱子,罗克不远万里来到撒哈拉很可能为的就是将这个铁箱子里的东西送到那里,如果能知道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或许对解开这个谜团有帮助。”
“不见得!”丹尼沉声回答,“我看不见得,就算是知道铁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也不大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至少为什么将这个东西带到这里和其他地方,这就很伤脑筋。”
“其他地方?”我发现丹尼话里的漏洞,赶紧追问:“你是说,罗克也在其他地方放了同样的东西?”
“这个谁知道。”丹尼平静地答道,“就算不是同一个东西,我想也差不多,否则他怎么可能满世界晃悠地找这些鸟不拉屎的荒地,难道他疯了吗?”
“唉——”我叹了口气,自己可能是有点神经过敏了。仔细想想,丹尼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除了这种可能,罗克还能干什么?
“行了,行了!”丹尼烦躁地低声咆哮起来,“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黄沙给埋掉!”
我轻声笑起来:“那就晚安吧!”
“晚是够晚了,却不见得能安呐!”丹尼自我解嘲地嘿嘿笑笑,停止了说话。
其实丹尼并没有睡觉,在半个小时以后,当我迷迷糊糊地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还能听到丹尼辗转反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