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身体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当我们意识到更大的危险已经离我们不远的时候,我们的游泳速度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已经将近虚脱的身体居然在这一刻充满了力量,二百多米的距离,以我现在对自身体力的估计,我们至少要花费半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游到,可是,我们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五分钟以前我们还几乎虚脱的发着睖睁,五分钟以后,我们已经到了凝雪的旁边。
凝雪静静地仰躺在海面上,浮浮沉沉,头发随着水流像是一团杂草一样摆来摆去。她的脸孔煞白,不知道是死亡后皮肤失血所发出的颜色,还是被海水长时间浸泡后的结果。
不过,她的氧气罩并没有从口鼻上脱落,这给了我一点儿希望,急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孔,触手冰凉,是那种死亡之后才会有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气。我并没有死心,伸手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使她的脸颊脱离了海水的浸泡,并伸手将她脸上的氧气罩摘下来,去探她的鼻息。
在看到她嘴唇的时候,我的心就凉了半截。她的嘴唇呈紫褐色,我想当时落水时,她应该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致使血液凝结了,这是暴死的表现。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嘴唇绝对不会呈现出这种色泽,因为新鲜的血液会流转过来,将它冲淡。
果然,她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手掌伸到了她的胸口。
凝雪的胸口并不像她脸颊一样冰凉,竟然还有微微的温度,好像心脏也并没有完全停止跳动,还在轻微缓慢地跳动着。
凝雪还活着,但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了。
丹尼看着我翻来倒去忙个不停,连着问了好几声怎么样,还活着吗。我也没空理他。等我略微稳了稳心神,才点了点头:“可能是水流的巨大冲击使她闭住了气,如果不及时想办法救过来,恐怕……”
“那好,我有经验,我来!”丹尼把头埋进海水里,用手使劲在嘴边搓了两下,抬起头大口吸气,就要给凝雪做人工呼吸。
我摇头笑了笑,伸手将他迅速探下的头托起来,正色道:“别着急,我看还是用现成的洁净氧气最好了!”
丹尼像吐烟圈似的将嘴里的空气喷出来,又张嘴吸了一口,道:“哎,你早说嘛,差点把我憋死。”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自己第一口吸进去的空气中也包含氧气,还是故意要在紧张的氛围中制造点轻松笑料。不过他的行为确实使我心底缓和了一些,“你别不当真,人命关天。”
丹尼戴上氧气罩,深深地吸了一口,腮帮子好像塞进了两个鸡蛋,撅起嘴唇,慢慢地向凝雪发紫的嘴唇印了下去。
就在他马上要触碰到凝雪嘴唇的时候,斜靠在我肩头的凝雪突然猛地抖动了一下,张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被吓到了,抱着凝雪的胳膊也跟着微微一颤,丹尼更是被这声尖叫吓得大惊,将一口氧气也全部吐到凝雪脸上。
凝雪抬起了手迅速地捂住鼻子,眉头皱了起来。
看着哭笑不得的丹尼,我突然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十分滑稽可笑的事情,也用询问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丹尼。
丹尼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伸手将口鼻捂在一起,使劲哈了一口气,然后举起手发誓道:“没有,我向上帝发誓,真的没有!”
其实丹尼喷出的那口氧气,我也闻到了,确实没有口臭味。更何况,如果说是口臭的味道使濒死的凝雪还了魂,这简直是只有不入流的小说家才能想到的可笑情节,我是不会相信的,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
凝雪睁开那双冰冷的眼睛看了看我和丹尼,突然道:“鲨鱼,有鲨鱼!”
丹尼凝重的脸上轻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凝雪,你可吓我一大跳,放心,鲨鱼已经让我……们给OVER了。”
“真有鲨鱼?”凝雪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将头从我肩头移开,用手抓住我的胳膊帮助自己浮在水面上,继续说:“我刚才明明看到海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鲨鱼,它们向我越靠越近,无论我怎么游都甩不开它们,到最后……它们将我围了起来,都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过来……我都闻到自己鲜血的腥气了。”说着向四周不停地眺望着。
看来昏迷中的凝雪是被自己的梦境吓醒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噩梦居然还有这种奇妙的治疗效果,竟然能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唤醒过来!我不敢向她说起刚才那条鲨鱼差一点儿就将她吞进肚里的事情,她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惊吓成什么样子,只是安慰道:“凝雪,不用害怕,我和丹尼会保护你的。”
凝雪并没有回答,而是呆呆地看着远方,抓着我胳膊的小手抖如筛糠。
她的异常表现使我不得不顺着她的目光向远方的海面眺望,顿时我也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
不知道是凝雪的预感唤来了这群嗜血狂魔,还是同类的血腥味道让它们寻踪而来,在我眼前出现的是一群高高低低的背鳍。
鲨鱼群,不,应该说是鲨鱼军团,因为那种一望无际的壮观景象简单地说是一个群体并不贴切。我甚至怀疑,大西洋中所有的鲨鱼都聚集到了一起,来向我们这三个人胆敢杀戮他们同类的人类讨回血债。
浩浩荡荡,没有边际,好像是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这里。军团中不停地有鲨鱼跃出海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此起彼伏,不知道是在向我们炫耀它们数量的庞大,还是作为旗手,来引导后面的部队,以免走错了方向。
它们的先头部队离我们还有三四海里的距离,如果不是它们的数量太过惊人,太阳也刚刚浮出水面,将它们那些高高低低的背鳍暴露出来,我们根本就不会发现它们的踪迹。
“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梦!”凝雪终于说话了,只不过声音幽远得像来自地狱。
“这么大排场,难道连鲨鱼总统也一起出马了?”丹尼苦笑道。真不知道这个美国黑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开玩笑。
跑,我们应该立即逃跑,但是,面对数不清的鲨鱼,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就算我们马上逃跑,也根本没有可能逃脱它们的血盆大口,与其在疲于奔命中被它们捉住,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等待它们的到来。
死亡既然无法避免了,我们只好坦然面对,虽然我们无法选择生死,但我们却有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权利。
我手里还攥着那把锐利的工兵刀,其实我们可以死得更轻松一些,不用在咬噬的巨痛中死去。但我不想选择这种窝窝囊囊的死法,面对再强大残忍的敌人,我都有勇气面对他,自杀是懦夫的行径,我不想做懦夫!
“我就是死也得弄几只鱼翅填饱肚子!”丹尼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大声叫嚣着。
尽管我和丹尼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当真正面对死亡时,我们都敢于用胸膛去迎接它。只要有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成为生死朋友,相对于此,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涌起一股热流,这股热流慢慢地扩散开来,化作无穷的力量,充溢全身。
这种感觉毫不陌生,在我小时候无数次的睡梦中,把自己幻想成只身勇闯聚贤庄的乔峰时曾经有过,在我每每看到李云龙挥舞大刀砍向小鬼子脑袋的时候也体验过,这是一股豪情,一股视死如归的男子汉气概,我想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羽被围在垓下时仍能勇冠三军,夺旗杀将,靠的就是这种豪情。
正在我被这股豪情感染的马上就要冲上去的时候,凝雪突然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这群鲨鱼好像不大对,它们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