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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到了夏季,晚膳敷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变着花样的夜宵。

晚间沐浴后身上水汽未散,将头发散着,往院里树下躺椅上一瘫,姜舒窈望着星空,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生美妙。

谢珣喜洁,下值回来换衣后就洗了一遭,晚上去书房看书又被闷出一身汗,再次叫人打水洗了一道。

书房内怎么着都不比外面凉快,他索性放下书出屋乘凉。

姜舒窈往躺椅旁放了桌椅,谢珣穿过月洞门,瞧见她在那儿乘凉,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桌上摆着好几个碗,都是姜舒窈的夜宵。谢珣看到了便道:“我见你晚膳没用几口,我还以为你是没胃口,原来你只是全指望夜宵饱腹。这样不行,一日三餐还是得按时吃才好。”

他一板一眼地劝诫,活像是劝孩子好好吃饭的家长一样,姜舒窈看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这样老气,坐起来把碗往他前面一推:“不是夜宵,就是些零嘴。”

吃夜宵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她一定得把谢珣拉下水。

她和谢珣是朝夕相处的夫妻,驯夫这种技能她不具备,但是把谢珣养成和她习惯一样口味相合的饭友估计不会太难。

谢珣往碗里看去,姜舒窈总是做些稀奇的食物,他都见怪不怪了。

“冰粉,甜食,消暑的。”姜舒窈利落地介绍道。

两人算是“同床共枕”过,谢珣也不和姜舒窈见外了,拾起调羹打算尝个味儿。

冰粉极为澄澈透明,如金莹通透的冰块一般,软嫩水滑,调羹一碰便裂成了碎块。

冰粉上浇着冰镇过的浓稠的红糖汁,棕黑色的糖汁从碎裂的冰粉中扩散开来,美观诱人,瞧着就浓郁香甜。

谢珣舀起一勺,冰粉在勺上颤颤巍巍的,送入口中还未咀嚼就碎了,在口中化成冰冰凉凉的水,嫩滑清甜。

红糖汁香醇浓甜,带着微微清爽的苦味,冰粉上洒了切碎的山楂片、葡萄干、花生碎,山楂片酸甜,葡萄干耐嚼,花生碎香脆,和冰粉清淡的凉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身上燥热顿时消除,神清气爽。

对谢珣来说,正儿八经的饭食总得是面、米才对,所以这一碗冰粉他下肚后毫无负担,真当作消暑的饮品来用了。

姜舒窈不怀好意地问:“味道如何?”

“很好,清甜解渴。”

“以后每天晚上来一碗消暑怎么样?”

谢珣欢喜地点头:“嗯嗯。”

姜舒窈又把凉皮推他面前:“试试这个。”

谢珣看着凉皮,不是米也不是面,那便算不得夜宵了,只能算零嘴。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凉皮呈一种透亮的米白,佐以蒜水,辣椒油,糖,醋等调味料,中央码一叠青翠整齐的黄瓜丝和绿白相间的豆芽,油泼辣子鲜红油亮,白芝麻粒颗颗明显,卖相上佳,散发着香辣酸香的味道。

才吃了一碗冰粉,清爽的甜意让胃里舒坦了不少,燥热散去,胃口就来了。

谢珣把凉皮拌匀,挑一口送入口中。

凉皮滑嫩,外皮微微的黏润,薄而柔软,有一种很嫩的筋道。

油泼辣子不算太辣,有一种特殊的香,醇厚悠长,加了糖以后带着鲜甜的回味,与同样香醇的醋香夹杂在一起,构成了辣中带酸、酸中透鲜的口味。

黄瓜丝清爽解腻,豆芽脆生生的,嚼起来有点回甘,与凉皮一道入口,绵软鲜香,酸辣清爽。

一碗凉皮太少,谢珣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不过瘾,又吃了一碗冰粉才歇气。

姜舒窈满意地看着他吃完,感叹他也太好养了点吧,让他走上吃夜宵的不归路这件事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姜舒窈感叹完后,看着他赏心悦目的吃相胡思乱想。若是他们能一直像这样相处下去,似乎舒心地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谢珣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很美妙,连他最讨厌的闷热烦躁的夏夜也变得有滋有味了起来。

姜舒窈在躺椅上打着扇,不一会儿就手酸了,正想放下团扇时,谢珣自然而然地接过。

他动作舒缓,颇有节奏地为她扇风:“明日晌午我可以带凉皮上值吗?”

“可以,小厨房还有剩的,管够。”姜舒窈舒服地眯着眼,享受扑面而来的清风。

“那冷面呢?”谢珣问。

“也还有,你若是吃得完就都带上,不要浪费了。”

他的回答完全不用猜测:“没事,吃不完可以分给我同僚。”

白芷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差点没被感动地落下泪来。

夫妻恩爱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了吧,也不知道小姐姑爷是在说情话还是互诉心事呢,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尖跟泛着蜜一样。

她马上回房写了封信,打算翌日就送到襄阳伯府去,夫人看了一定会很欣慰。

两人聊完了吃食便一时无话,气氛倒也不尴尬,有一种安心的宁静。

谢珣换了一只手为她打扇,突然想到了周氏,问:“对了,二嫂的伤势如何?”

“应当不重,今日吵着要下床走路呢。”

谢珣“哦”声,又陷入沉默。

他不提还好,一提姜舒窈又想起了那些乱麻般的心思,抬头看谢珣。

他端正着身子目视前方,看似冷脸,但姜舒窈一看就知道他在走神。

这种有点可爱有点好笑的反差让她心里一松,突然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知道二嫂的事吗?”

谢珣回神,低头看她:“什么事?”

姜舒窈便把周氏那天在寿宁堂闹事说了一遍。

谢珣不会刻意关注内宅之事,更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事,听到一半眉头便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姜舒窈说完,一时有些忐忑,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真是……”他叹了一句,没有给出过多评判。

过了几秒,他忽然低头盯着姜舒窈:“所以你是因这件事而怜惜二嫂吗?”

姜舒窈一愣:“我为她做饭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或许是今夜风清月明适合谈心,也或许是姜舒窈散着头发躺在躺椅上的模样太过放松,谢珣犹豫再三还是道:“我能从你话中之意体会到你对她怜惜还有对二哥的不满。”

可能是因为谢珣寡言,且很少情绪外露,所以即使他是鼎鼎大名的才子,姜舒窈也一直认为他在洞察人心方面是有些迟钝的。

他这么直接戳破了她的想法,她有些尴尬,因怕被他看出更多心思而有些不安。

谢珣却就此打住,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不是二嫂,我也不是二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姜舒窈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总觉得他不像是说这话的人。

像情话像承诺,又像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称述句。

她心情复杂,本来就乱麻麻的心思被他这句话搅得更乱了,干脆把谢珣痛骂了一顿。

吃那么多还堵不住他的嘴,安安心心当个无情的试菜机和剩菜打扫机不好吗,为什么要说些撩拨人的话。

周氏看姜舒窈时不时走会儿神的样子,没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姜舒窈回神,揉揉脸:“没怎么,就是觉得心里头有点乱,理不清。”

周氏不比徐氏,不像是会劝人的料子,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道:“那就别管了,总归会有个结果,顺其自然就好,有些事情越是强求就越没有好下场。”

她把米饭刨干净,痛快地抹嘴:“我算是明白了,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姜舒窈被她逗笑了,不阴阳怪气的周氏原来这么可爱啊。

她“啊”了一声,想起正事:“对了,今日是阿昭和阿曜的生辰,我想晚上为他们做顿饭庆贺一下,二嫂你来吗?”

周氏一向与大房不对头,瞪着眼看她:“我去干嘛?”她跟谢昭谢曜都没怎么说过话。

“庆生当然是人多才热闹啊。”姜舒窈给徐氏说了自己的提议后,徐氏答应让双胞胎过来,但没说她自己来不来。

所以现在双胞胎的生日就只有她们三人一起过,姜舒窈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

周氏疯狂摇头:“再想热闹也不能让我去凑热闹啊,大嫂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她,我才不去呢,徒惹人心烦。”

“就是简简单单吃顿饭,乐呵乐呵,两个小家伙重规矩,从小就没有好好玩过,我就想着今日借着生辰让他们开心一会儿。”

周氏嘟囔道:“小孩子庆什么生辰?清早吃碗长寿面不就得了嘛。”

姜舒窈见她不愿,也不强求了。

约摸酉时初时,双胞胎就跑来了姜舒窈院子里。

今日他们生辰,夫子特意早放了课,两人记挂着姜舒窈说为他们庆生的事儿,一口气没歇就跑了过来。

徐氏对他们很严厉,所以他们并没有体会过正儿八经庆生是什么感觉,十分期待,黑眸亮晶晶地看着姜舒窈,恨不得她能立马变个戏法。

姜舒窈让他们去桌案旁坐下,回小厨房取蛋糕,裱上花,用果酱挤上图案,勉强能算个生日蛋糕。

她端着蛋糕往回走,看到桌案旁坐着的人时突然顿住脚步。

周氏和徐氏一人坐了桌案一边,大眼瞪小眼,两方都在强忍着脾性,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见姜舒窈回来,两人齐刷刷转头,竟露出了同样的刀般眼神。

那种不平,那种幽怨,就差把“你不是只喊了我一个人?!”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姜舒窈:……

谁能告诉她这种诡异的修罗场既视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