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与葛清书对视,看着她脸上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的笑容,差点没被汉堡包哽住。
她掩着嘴,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
葛清书见状垮了笑容,重新变回那副不染凡尘的高冷模样,把酒杯递给姜舒窈,抬袖动腕的模样活像酒杯里装着琼浆玉露。
姜舒窈猛灌一口,总算舒服了,对葛清书道:“谢谢。”
“不必。”
姜舒窈对她笑了笑,抬起手准备继续吃,就见葛清书眼神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一刻也没离开过汉堡包。
呃……用这种断绝七情六欲地眼神盯着一个汉堡包是闹哪样?
姜舒窈在她的视线下,十分不自在地把汉堡包往嘴里放,一口咬下,青菜和鸡腿脆皮发出“咖嚓”的响声。
然后她就看到葛清书平静无波的眼神亮了亮。
如果可以,姜舒窈的额角一定会滑下一滴冷汗。
这种场面,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她试探地问道:“那个,你要尝尝吗?”
话音还没落,清冷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好啊。”
可能因为见识了谢珣的转变,所以姜舒窈对葛仙女下凡这件事接受得还算良好。
她扯下一角油纸,给葛清书分了一小块儿。
葛清书接过,姿态优雅地……塞入口中。
她嚼完吞咽后,先是用嘴抿了抿回味一番,然后才开口说话:“抱歉,刚才宴席没怎么用食,一时没忍住粗鲁了些,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姜舒窈听郡主说过这个才女可是高高在上,金口难开。嗯,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吃食叫什么名字?”葛清书用一副探讨诗文的严肃口吻问道。
“汉堡包。”姜舒窈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哦?”葛清书眼睛又亮了几分,往日那双缥缈如烟的水眸变得明亮生动,往姜舒窈这边蹭了蹭,“这饼皮用何物做成,为何吃起来这般松软可口,细品居然还有淡淡的奶味回甘?还有里面夹着的肉食是什么,外皮酥脆,咸香微麻,内里却细嫩香滑,一咬下去全是肉汁。”
飞快的语速差点没把姜舒窈问晕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葛清书,怎么有人可以在脸上表情纹丝不变的情况下说出口吻如此激动的话来的?!
她忍住笑意,为她讲解道:“外面的饼皮是面包,以面粉、鸡蛋、油等主料制作而成;里面的夹馅是鸡脯肉,腌制以后裹上面包糠用油炸过,再挤上沙拉酱,放上生菜就行了。”
说到美食,她就停不下来了:“不过这只是最简易的做法,若是可以,我更爱自己夹两片鸡肉进去,再夹上芝士片,刚出锅的炸鸡和温热的面包将芝士暖化,似油一般慢慢往下滑,趁此机会一口下,芝士味咸香浓郁。”
她一边说一边吞口水:“还有牛排汉堡,牛排不能太薄,小火慢煎后把肉汁都牢牢锁住了,夹在撒着芝麻的小圆面包里面,鲜美多汁,配上生菜、蛋黄酱还有融化了的芝士,最是美味了。”
葛清书虽然听不太懂,但仍觉得听她描述自己就犯了馋虫,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还有吗?”
姜舒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从另一只袖口拿出奥尔良鸡腿堡,隔着油纸掰开,递给葛清书一半:“你尝尝这个口味。”
葛清书没有推辞,道谢后迫不及待地把油纸打开,汉堡被捏了一下,形状不够圆润蓬松,但依旧诱人。
葛清书抬起手臂,以袖掩面,然后在袖子后面大大地张开嘴,一口咬下去三分之一。
这个竟然比上一个汉堡更美味,里面那层鸡肉又鲜又甜,却甜而不腻,细品又有点点的辛辣味,肉质被烤制后带上了紧密的韧性,依旧鲜味十足。
她把面包掰开,看到了里层的奥尔良鸡胸肉。色泽红棕,上面刷着一层油亮亮的蜜汁,难怪吃起来有点甜味。
两口下肚,她放下袖子,取出锦帕沾沾嘴角:“谢夫人真是好手艺。”
姜舒窈笑道:“哪里哪里,葛小姐谬赞了,我也就是随便做做准备而已,打算试一试是否方便携带。”
“谢夫人聪颖,这种吃食携带确实方便,如今天儿热,凉了也美味。”葛清书好话不要钱似的,“谢公子能够觅得贤妻如你,实乃大幸。”
姜舒窈日听得脸红:“不不不,我不是为他琢磨的。”
葛清书身子猛地前倾:“可是要放在林家的铺子里卖?”说完才想起好像林家不涉猎酒楼食肆,颇为失望。
谁知姜舒窈接口道:“正是,我打算在商道上的行脚店卖,这样行路的百姓也能吃点好吃的,不用再泡干粮忍饿了。只不过配料还得改改,鸡肉换成猪排,面包烘烤也要用大窖,省柴。”
葛清书听她这么说,忽然开口,语气柔和:“既然都是行路人,那么有贫苦百姓,也有做小本买卖的商人,为何不两种肉馅都做呢?”
她眼里露出笑意:“亏了太\祖皇帝的福,如今家禽也不算贵,除了商人,手有余钱的百姓也可以买。再说,为何光在行脚店卖呢?就拿京城来讲,从每日上朝上值的官员至码头上工的汉子,都会时不时买上肉饼肉馍来吃,我想他们也会想尝尝口味独特的汉堡包。”
姜舒窈隐隐约约有点想法,撑着下巴思索:“也是,而且冬日汉堡也会冷,吃上去照样难受,是我想岔了。或许确实更适合在食肆里面卖,就和普通烧饼一样,至于方便携带又不怕凉的,还得再琢磨琢磨。”
葛清书道:“我于行商方面所知不多,提了一嘴自己的想法,望谢夫人不要介意。”
姜舒窈自然道:“不会不会。”
葛清书本来还想听她谈谈美食,见她正在思索,便不好意思再打扰,莲步轻移飘开了。
等到宴会散了,众人在府前上马车时,谢珣总算再次看到了姜舒窈。
他正要过去,就见葛丞相家的大小姐朝姜舒窈走过去。
这两个人可是完全不相干,京中贵女中的两个极端,她们是何时认识的?
他心下疑惑,没有出声,抬步朝她们走去。
他这般想,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疑惑,还轮不到提府上马车的贵女们纷纷站在一旁瞧热闹,怎么也没想到姜大和葛小姐能“对”上,可有好戏看了。
葛清书与姜舒窈寒暄了几句后,说道:“不知谢夫人可愿意与我来往些书信。”她有意交好姜舒窈,虽然唐突,但还是提了出来,现在放跑了姜舒窈,以后再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姜舒窈点头:“自然愿意,葛小姐不嫌我粗鄙就好。”
葛清书连忙道:“哪会!”猜想姜舒窈是在指自己在京中的草包名声,劝慰道,“名声传闻都是人云亦云,不必看重。”
姜舒窈对她灿烂一笑,笑容明媚如春华,看得葛清书心头一软,余光瞟到指着她们小声议论的贵女们,想到了今早她在马车上听到的对话。
她爹是丞相,所以她对京中各家高门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想到姜舒窈的处境,不免皱起了眉:“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也可写信告诉我。”她虽然还没有嫁人,但对后宅之事了解不少,处理些心怀鬼胎的莺莺燕燕的本事还是有的。
姜舒窈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只当她客气。
葛清书看她于人情往来方面如此迟钝,难免有些急,朝她靠近一点,放轻声音说:“我的意思是无论是待嫁时还是为人妻,万万不能因为些许糟心事而让自己受了委屈。”
想到谢国公府娶姜舒窈时的不情不愿,周遭贵女的贬低和蠢蠢欲动,葛清书就十分不悦:“若是过得委屈了,可记得不要强忍。”想到今天曲水流觞时谢珣给姜舒窈的冷脸她就不爽,却完全忘了自己表情的温度也不太高。
姜舒窈还未答话,谢珣已经走了过来,葛清书听声回头,就见到了谢珣冒着冷气的不快脸色。
哼,就是这个模样,甩脸子给谁看呢?媳妇是他自个儿娶的,在宴席上冷遇她算个什么道理。
旁边看好戏的贵女们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啊啊,谢公子与葛小姐站一块儿真是般配。”
“是啊,两人看上去都似不染凡尘的模样,登对极了。”
葛清书在心中冷哼,移开目光,对谢珣点头。
谢珣离得近,自然听到刚才她的话了,心头那个气啊,笑话,居然挑拨他与姜氏的夫妻关系。
“葛小姐。”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但能感觉到浓浓的冷意。
葛清书听他的声音更不悦了,想到姜舒窈这么明朗活泼的人,配了个这样的冰块,她的语气也不好:“谢公子。”
一旁贵女激动地扯锦帕:“啊啊啊,我看他们口形是在互相打招呼,你瞧见没?”
“瞧见了瞧见了!哼,我看那姜大得意不了多久了吧。快看快看,她上马车了,怎么?是待不下去了吗?”
与她们都想法完全不一样,等姜舒窈上了马车后,谢珣眼神看着马车,话锋直指葛清书:“葛小姐,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无多言,多言多败。”
葛清书面若冰霜:“谢公子才华横溢,想必行事上处处合乎君子之风,于友人,于妻子,皆是如此。”
谢珣冷哼一声,眼神冰凉地看她。
葛清书以同样的眼神回他,两人视线相撞,火花四溢,葛清书讥笑一下,收回目光面色冷寒地走了。
另一边看戏的人愈发激动。
“啊啊啊,他们视线对上了。”
“我瞧见葛小姐还笑了一下,她这般性子,何时笑过啊?”
“我就说姜大早晚会被谢郎一脚踹开,还是葛小姐才能配上他。”
……
谢珣站在原地收敛了下脸色,犹豫一番,还是掀帘子钻进了姜舒窈的马车。
谢珮也在里头,见他进来下了一跳:“三哥?”
谢珣被妹妹抓包了,有些不好意思:“你同母亲一道坐车吧,我有话对你三嫂说。”
谢珮看他脸色不佳,幸灾乐祸地看一眼姜舒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