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吓得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康熙凌厉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默默地打量了片刻,这才冷声问道:“莫非你跟太子受巫蛊之术有关?”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心头上俱都一震,大阿哥是皇长子,康熙的亲生儿子,都因巫蛊之事被削爵、圈禁,旁人若是沾上了这个,定然只有一个死字了。众人齐齐噤声,晴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急忙跪伏在地上,大声叫道:“皇上,冤枉!奴婢并不知什么巫蛊之术!”
康熙没有说话,只冷冷地打量着晴川。
八阿哥虽一直沉默,心思却转动地极快。上一次查巫蛊之术,一直支持自己的大阿哥被圈禁,这一次,又落到了晴川头上,明面上看着只是一个小宫女,两头却连着后宫最得宠的储秀宫僖嫔,与他这个最得圣宠的八阿哥。
一箭双雕!老四这一手玩得真是高明!
又见晴川神色惊惧地跪在那里,瘦弱的身子已是吓得簌簌发抖,八阿哥心中某处忽地一软,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对这个宫女好奇,感兴趣,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影已经悄悄地占据了他心中的某处。
八阿哥抬眼,看向默默坐在对面的四阿哥。似是察觉到了八阿哥的目光,四阿哥也看了过来,目光相接之时,八阿哥忽挑着嘴角挑衅地笑了笑,然后从席上离座,走到康熙面前跪了下来,朗声禀道:“皇阿玛,儿臣和这个宫女很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儿臣敢担保,她跟二哥的事绝无关系。”
晴川没想到为自己挺身而出会是他,一时不觉有些愣怔。
太子那里却已反应过来,忙也在一旁跪下了,说道:“儿臣也可担保,晴川与巫蛊之事全无关系。”
康熙听了目光反而复杂起来,从太子身上移到八阿哥处,最后又落到了晴川身上,冷声道:“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跟朕的两个阿哥有所牵连,这也太不简单了。李德全,把她带到偏殿去,朕要亲自审理此事。”
李德全应了一声“嗻”,押了晴川去偏殿。
康熙看一眼僖嫔,又吩咐道:“你也一同过来。”
僖嫔不敢多说,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康熙身后去了偏殿。好好的一个晚宴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中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几个阿哥过去把太子与八阿哥扶了起来,九阿哥更是忍不住埋怨道:“八哥,你怎地如此莽撞,别人躲这事还躲不及,你怎么还偏偏自己凑了上去!”
八阿哥没有解释,只沉默地走回到了席上,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四阿哥,举了酒杯起来,含笑道:“四哥,老八敬你一杯。”
四阿哥没说话,只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
偏殿里,僖嫔与晴川俱都跪在了康熙面前,康熙冷冷扫了她二人一眼,喝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僖嫔乖觉,知道此事多说了,一个不对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听康熙问,便十分委屈地低下了头,说道:“臣妾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叫晴川说吧。”
晴川此时已冷静了许多,镇定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在入宫前在太子殿下的府上当过差,有幸帮太子处理了几件事,实在跟巫蛊之术无关。”
僖嫔这才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她如果真的有巫蛊之术,早就把自己变走了,怎么会留在这儿让皇上审问呢?”
康熙猜疑地看向晴川,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晴川忙重重地磕了个头,沉声答道:“奴婢不敢期满皇上。”
康熙心思极重,心中仍是有疑忌,又问道:“那八阿哥呢?他又怎么会站出来为你求情?”
晴川不敢把她和八阿哥之间的纠缠全盘托出,想了想,便答道:“在南苑的时候,八阿哥打了很多猎物,请奴婢帮忙烧烤,当时皇上在,皇上不记得了吗?”
康熙记得此事,不由点了点头,“朕记得。”
晴川便又说道:“也许是八阿哥觉得奴婢为人老实可靠,不忍心见奴婢被冤枉,所以才帮奴婢求情的。”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冷声道:“说得到是的头头是道。”
正说着,派去了储秀宫的小太监回来了,将一张画交给了康熙,回禀道:“皇上,奴才查了整个储秀宫,什么都没找到,只找到这个——”
那画上只画了一片树林,当中一颗大树树干带孔,样子十分的古怪,正是晴川刚入宫时画给僖嫔的,与遗落在太子别苑的那张画一模一样。康熙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这不是跟太子府里画的那个图是一样的吗?”
僖嫔心里一惊,闻言忙洗白自己道:“这是她画来交给臣妾的,说是她的家乡,托臣妾帮她找找这个地方,其他臣妾一概不知。”
康熙冷眼看向晴川,问道:“你家乡是哪里的?”
这话却一下子把晴川问住了,这要她怎么答才好?胡乱说个地方自然不行,康熙只需派人一查就知道真假,可若是告诉康熙她是从三百年后穿越过来的,那更是会被康熙当做妖孽直接烧死了!
晴川一时语结:“我……”
康熙见状冷哼一声,“目光闪烁,言辞不正,若无心虚何至于此?既然不肯说,那么就是来路不正。反常即为妖,来人哪!”康熙突然扬声吩咐道,“把她押出去,明日午时火刑伺候。”
晴川没想到康熙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判了她的死罪,顿时惊慌失措,连忙高声叫道:“奴婢冤枉,冤枉啊……”
这里却没人听她的呼喊,李德全更是训斥上来拖人的小太监道:“还不赶紧堵了她的嘴,还想叫她惊扰了圣驾不成!”
那两个小太监忙用布团塞了晴川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拖出殿去。
大殿里,众人都隐隐听到了晴川的喊声,不一会便有消息传了过来,说皇上已处了晴川火刑,明日午时行刑。八阿哥心脏一紧,顿时便要从席上起身,却被身旁的九阿哥与十阿哥死死地摁住了。
十阿哥低声劝道:“八哥!那不过是个奴婢,死了也就死了,你难道还要因为她再去惹皇阿玛生气不成?”
九阿哥也低声说道:“冷静,这定然又是老四的诡计,八哥,你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
太子那里也是坐不住了,他还指着晴川这个仙姑帮他坐稳太子之位,哪里愿意叫她就这样死了,他起身就向偏殿而去,只想着求康熙饶了晴川一条性命。人还未走出大殿,却被德妃拦住了,德妃劝道:“太子,你别冲动,你这样会害死晴川的。”
太子焦急说道:“德妃娘娘,我不能看着仙姑死的!”
德妃不愿康熙与太子之间再生矛盾,忙劝道:“你想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大内侍卫有多少?你觉得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救得了晴川吗?到时候皇上看到你为了晴川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你以为皇上还会留她吗?”
太子听了也迟疑下来,同时更觉苦恼,急道:“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八阿哥也挣脱了九阿哥他们的压制,从旁边走了过来,到德妃面前郑重一礼,求道:“还请德妃娘娘出手救一救晴川,她确不是什么妖孽之人,只是个品行单纯、心地善良的小宫女而已。”
德妃听了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本宫和晴川见过几次,对于她的为人也了解一二,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太子在一旁急道:“请德妃娘娘救救她吧!”
德妃看了看八阿哥,略一沉吟,对太子说道:“这样,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宫,能不能保住她本宫也不敢保证,但是总比你们这儿等在这里白惹皇上生气的好。”
眼下看来也只有如此,八阿哥与太子两人顿了顿,齐声向德妃道了谢。
德妃笑了笑,冲他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这才转身走向偏殿,走到门口时脚步又停了停,深吸了口气,这才迈入偏殿之中。
僖嫔仍在康熙面前跪着,康熙坐在座上,却没看她,只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德妃的脚步声,康熙抬起头看了过来。
德妃温柔一笑,蹲身向康熙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康熙面色依旧阴沉,口气不善地问道:“你是受了太子和老八所托,来替那个妖孽求情的?”
德妃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柔声答道:“臣妾是担心皇上身子骨,特地来看看。”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僖嫔,上前轻轻地扶起了她,笑着冲康熙说道:“僖嫔妹妹也跪了好一会儿了,臣妾可不可以替她向皇上求个情,让她回宫去呢?”
康熙没说话,却是挥了挥手。
德妃便冲着僖嫔做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僖嫔虽心有不甘,可也知康熙对她已是心生怀疑,此刻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不如就先退了下去,待康熙怒火消减之后再来弥补。这样想着,僖嫔便向康熙行了个礼,沉默地退了出去。
德妃看僖嫔走了,缓步走上前来,劝康熙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歇着吧。”
康熙神态疲惫,却是说道:“朕睡不着。”
德妃奇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皇上为什么还睡不着呢?”
康熙却没答话,只沉默地坐着。
德妃想了想,轻声说道:“让臣妾猜猜看。第一,臣妾看得出那个宫女对太子殿下很重要,如果不顾太子殿下的感受,冒然将她处死了,皇上和太子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感情又将面临考验。第二,皇上宅心仁厚,从来不滥杀无辜,这次只凭着一张画就断定她是妖孽,皇上心里也觉得不安。第三,这小小的宫女居然能叫八阿哥也出面为她求情,可见也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就这样杀了难免可惜。”
康熙听了沉默片刻,反问德妃道:“爱妃一向都喜欢把人心看得这么透彻吗?”
德妃听了却是笑了笑,从容答道:“若真要揣摩人心的话,能不让人发觉才是高手。臣妾只是关心皇上。”
康熙轻叹一声,说道:“可是胤礽一直叫她仙姑,老八又出面为她求情,这太不寻常了。万一真是妖孽,留在宫中后患无穷。”
德妃伸手轻轻地替康熙按摩着头皮,笑道:“若真是道行高深的妖孽,刚才早就施个法术跑了,要是道行不深,皇上是真龙天子,又岂会怕她?依臣妾看,不过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而已,绝对没有皇上想得那么严重。”
康熙虽没说话,德妃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已是慢慢放松下来,她继续帮他按摩着,嘴角边上却是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伺候康熙歇下了,德妃才从乾清宫里出来,她身边的大宫女翡翠一直等在外面,忙迎了过来,低声问道:“娘娘,皇上可改了主意?”
德妃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向永和宫走着,一边低声说道:“没有,皇上什么也没说。”
翡翠惊惧道:“难道真的要把那个晴川烧死?”
德妃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问翡翠道:“你说是太子威胁大,还是八阿哥威胁大?”
翡翠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才答道:“十四阿哥一直领兵在外,不得回朝,这段时间太子爷一直稳稳当当的才好,这样才能把太子之位一直给咱们十四阿哥留着。”
“不错,”德妃听了便轻轻地笑了笑,又凝神思量了片刻,低声吩咐翡翠道:“你去阿哥所给八阿哥送个信,就说……本宫尽力了,可皇上不肯收回旨意,已决意要将晴川处死,若想要晴川活命,只能靠八阿哥自己了。”
翡翠应了一声便走,可随后又被德妃叫住了,德妃沉吟一下,又交代道:“告诉八阿哥,叫他千万别怨皇上,眼下还是想法尽量保住晴川的性命才是。皇上也是一时火大,待过了这两天,也就知道是错怪晴川了。”
翡翠不明白德妃这是何意,忍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身往阿哥所去传信。
八阿哥听了翡翠传来的消息,良久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坐着。
九阿哥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八哥,德妃是老四的亲额娘,她能向着咱们?她巴不得四哥和太子都被皇阿玛厌弃了呢,好叫老四上位!我看她叫人传这话来,分明是不怀好意啊!”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却是说道:“我却不这样认为,德妃娘娘若是有这个心思,在乾清宫外就不会拦着我和太子,而会任由我们去找皇阿玛求情,然后闹得无法收场了。”
十阿哥困惑地挠了挠脑门,奇道:“那她是个什么意思?”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我猜她也是不想叫四哥上位的。”
九阿哥听了却是怀疑,“虽然人们都传着德妃偏心老十四,与老四是面合心不合,可他们毕竟是母子,她会真的对咱们好心?”
八阿哥不语,他有意晴川的事情曾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眼下晴川被罚,皇上虽然没有继续追查,可那些事情却都瞒不过他,如果他任晴川被处死而袖手旁观,皇上心中反而更会起了疑心,怀疑到他和僖嫔的关系上去。这样一来,僖嫔之前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过的好话,都会成为他们两个相勾结的证据……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叫皇上认为他老八是个情种!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晴川死!不想那个傻乎乎的,对谁都讲义气,唯独对他敢横鼻子瞪眼的晴川就这样死去!
八阿哥抬头看向九阿哥,沉声问道:“老九,你身上可带着神机营的令牌?”
九阿哥一愣,愕然道:“八哥!你难道还要劫法场?”
八阿哥点了点头,“不错。”
十阿哥惊呆了,叫道:“八哥!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不要自己的性命呢?我不让你去。”
八阿哥没理会老十,只看着九阿哥,沉声说道:“左右都已引得皇阿玛猜忌,不如就豁出去了,我要置死地而后生。”
九阿哥心中一亮,已是隐约明白了八阿哥的打算,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来,递给八阿哥,笑道:“你去调神机营的人手来吧,不过事后我可不会认的啊,只说令牌是你从我这里偷去的。”
八阿哥笑了笑,接了令牌过去,答道:“放心吧,我这就连夜去准备。”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宗人府的牢房内,晴川欲哭无泪,自从穿越以来,她一直努力地活着,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周围的人怎样对她,她都不曾抱怨过,不曾放弃过,只想着要坚强地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到最后她竟然要被当做妖孽活活烧死。老天爷,她算哪门子妖孽啊,她要真是妖孽,她犯得着在这宫里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吗?
天亮时,晴川被人从宗人府的牢房内拉了出来。院子里已架起了高高的柴堆,有人上前用布团塞住了她的嘴,把她绑在了柴堆之上。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李德全带了几个小太监前来监刑。他看了看时辰,又看向身旁的小顺子,随意地问道:“还有一刻钟,柴堆上那位就升天了,从她身上,你学会什么了吗?”
小顺子脸上挂了的忠厚老实之相,思量了半天,才答道:“不要跟主子们太接近,免得皇上不高兴。”
“错!”李德全摇了摇头,又看向被捆在柴堆上的晴川,说道:“一个人凡是太聪明、太机灵,就一定要懂得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倘若事事强出头,锋芒毕露,就会遭人嫉妒,甚至被人怀疑。我看这位姑娘不像妖孽,但不是妖孽的话,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令太子与八阿哥同时替她求情?这说不通啊,主子对于说不通的话,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小顺子忙恭声说道:“儿子明白了。”
李德全却是嗤笑了一声,“得了吧,这个教给你也没什么用,你生就不是个机灵人,就算锋芒再露也露不到哪儿去,时辰到了,点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