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今日还要当值,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素言因现在只有小厨房里的工作,反而是比较轻松一些,将两人的屋子都收拾利索了,这才带上门出去。
路上,便听得在一起当值的几个宫女私下里议论道:“难怪这几日都在宫里见不到四阿哥呢,原来是失宠了啊。”
素言心中一紧,又听另一人说道:“那是啊,眼下八阿哥正得宠呢,皇上连内务府总管的职务都给了他。不过八阿哥也的确有本事,这宫里谁不说他一句好啊,就连咱们僖嫔娘娘也是对他称赞有加呢。”
素言怔了一怔,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眼下僖嫔娘娘跟八阿哥走得那么近,晴川是他们唯一的联系,难怪四阿哥会想杀她了。
这样想着,人已是进了储秀宫,有个宫女端着盘点心从小厨房里出来,看到素言过来神色顿时一松,赶紧把盘子塞进了她的手里,说道:“皇上在呢,主子要了点心,这是刚做出来的,你赶紧给主子送过去吧。”
素言听了不禁有些奇怪,平日里这往主子面前送点心都是大伙抢着做的活,轮不到她身上的,今天为何要让她送去了?素言心中狐疑着,端着点心盘子向正殿走,刚到了门口正好迎面碰到了晴川。
晴川一把拉住了素言,低声说道:“素言,你别进去。”
素言奇道:“怎么了?”
晴川把素言拉到了一边,与她说道:“刚刚皇上不知怎的,觉得胃胀,你也知道人在病中,难免火气就比较大,娘娘都快应付不了了,何况你我呢?”
素言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暗道自己既然不能亲手杀晴川,不如利用这件事,让皇上把晴川从僖嫔娘娘身边带走,这样晴川顶多是受些惩罚,失了僖嫔的宠信,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晴川见素言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走。”
素言想了想,却是说道:“晴川,我有办法治好皇上的胃胀。”
晴川听了一愣,惊讶地看着素言。
素言解释道:“是真的,我们家乡有一个办法,说拿菱角和猪肉泡在一起煮一夜,一口喝下去,就会让腹胀平息。”
晴川听了一喜,说道:“那太好了,你马上去做,我去回禀僖嫔娘娘。有了这份功劳,僖嫔娘娘也能放你一马,不会总是苛责你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回殿里,素言忙一把拉住了她,骗她道:“你先别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今天做糕点的时候砸到手了,连拿铲子的力气都没有,你叫我怎么去做啊?”
晴川不疑有他,当下只紧张地问道:“你的手伤到了?严重么?”
素言忙把左手向袖中抽了抽,掩饰道:“只是和面的时候闪了一下,没事,歇一歇就好了,我看不如你去做吧。”
晴川想了想,说道:“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做,等有了赏赐咱们两人一起去领。”说完便叫素言快走,又交代道:“你回去吧,金嬷嬷那里我去帮你请假,我晚上得当值,不用给我留门了,你早点睡。”
见晴川对自己毫无戒备,素言心中百味掺杂,一时说不出是苦是甜,她怕再被晴川看出破绽来,不敢多说,急忙转身回了乾西四所,只等着听到晴川被罚的消息。就这样煎熬地等到第二天早上,便听得有人来拍她的房门。素言惊得立刻从床边跳了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去开门,却见是心莲站在门外。
心莲见素言脸色苍白,神色慌乱,奇道:“喂,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素言没答话,只是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心莲没好气地将一个小瓷瓶扔到素言怀里,答道:“哪,给你的,你不是跟晴川说你的手闪到了,连铲子都拿不起来吗?她一大早就去太医院拿了这瓶药,叫我来交给你。”
素言看着那小小的瓶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心莲,问道:“晴川人呢?”
心莲不知素言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激动,心中十分惊讶,答道:“好像给皇上拿药去了吧。”
素言再顾不上许多,只撒腿就向储秀宫跑去,不曾想刚出了乾西四所却撞到了晴川身上。晴川扶住了素言,奇道:“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却急道:“晴川,那方子我记错了!我刚刚查了医书,菱角炖猪肉会吃坏肚子的。”
晴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怕我被皇上责怪啊。放心吧,没事的。”她又见素言急得满头是汗,不由笑道:“刚刚我去帮你拿药,回来的时候灶台上的锅子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宫女拿去吃了。”
素言闻言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地念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晴川笑了笑,正欲说话,远处却跑了个小宫女过来,急匆匆地说道:“晴川,僖嫔娘娘叫你快些过去。”
晴川与素言两个俱都是一愣,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素言便塞了一个荷包到那小宫女手中,问她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宫女一脸的急色,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有侍卫把金嬷嬷押走了,说是皇上喝了她进献的肉汤之后便引发了腹痛,已是传了太医了,僖嫔娘娘叫晴川赶紧过去伺候。”
晴川忍不住咋舌,难怪她回去找不到那锅子了,想不到竟然是金嬷嬷偷拿了去领功去了。晴川看了一眼素言,低声问道:“怎么办?”
素言先打发走了那小宫女,这才交代晴川道:“我查过医书了,那方子虽然会引发腹痛,却不会有生命危险,皇上既然传了太医,估计很快就能痊愈,只是事到如今咱们千万不能承认这事了,就咬定了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晴川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储秀宫。太医已给康熙熬了药,康熙喝下去后便止住了腹痛,太医看过了那肉汤,也说这里面并没下什么毒药,只是有些食材食性相克,不能放在一起煮罢了。
僖嫔忙向康熙请罪,康熙到也没责罚她,反而好言宽慰了她两句,起身去了乾清宫。
僖嫔没想到金嬷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心中十分的气恼,可看在她忠心伺候自己多年的份上,还是出力保下了她一条命,只叫人把她贬进了辛者库。过了两日,事态平息了,僖嫔又把储秀宫里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问道:“金嬷嬷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众人哪里敢出声,只垂手侍立着。
僖嫔便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她跟了我一辈子,居然还会犯这种错?还好皇上没事,不然整个储秀宫都要陪葬。现下她已经去辛者库做苦力了,这乾西四所不能没人管,以后晴川就顶替她的位子。”
众人听得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僖嫔竟然会指了晴川出来做储秀宫的大宫女。平日里和晴川交好的人自然高兴,可像心莲、挽月那样平素对晴川不好的,便又惊又嫉,只怕晴川掌权后会趁机公报私仇。
其实晴川自己也很是意外,她一个被掳来做小宫女的,内务府里查一查都还是黑户口呢,竟然成了储秀宫的总管大宫女,这可真是打死她都没想到的事情。
僖嫔宣布完了,叫了众人出去,又特意留下了晴川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本宫信任你,你千万不可辜负了本宫的信任”之类的话。晴川不敢说别的,只一一应下了,又恰如其分地表了表忠心,这才退出了正殿。
待回到乾西四所,早已有一群宫女在等着奉承晴川,心莲与挽月几个更是陪着十分的小心,上来就先向晴川请罪。晴川心里明白新官上任虽忌讳的就是倒后账,她现在虽然是大宫女了,可若是这些人一个劲地在她背后使坏捅刀子,她也受不住。
晴川一句话硬话也没说,只是笑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公报私仇的,我们天南地北好难得才能聚在一起,也算有缘,以后应该有赏赐一起分,有活一起干,像一家人一样才对。”
心莲几个顿时心安,连连赞了晴川几句,这才一一散去了。晴川回了房,关上了房门,这才长舒了口气,叫道:“官也不好当啊!”
素言忍不住笑她道:“看看你,这才到哪啊,以后你要是能成了这宫里的主子,岂不是还要愁出病来?”
晴川吓得连摆手,说道:“快拉倒吧,我连个宫女都不愿意当的,如果有机会,还是能出宫的好。”
素言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她为了良心不杀晴川,可四阿哥那里怎么办?朝中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一旦八阿哥真的登上了太子之位,那么四阿哥就再无翻身之机了。
不过朝中拥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呼声虽然很高,可康熙那里却是没什么反应,德妃入宫早,对康熙的脾气多少知道了些,便猜出康熙心中还是舍不了废太子胤礽的。四阿哥入宫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德妃便与他说道:“太子虽然愚鲁,毕竟是皇后嫡出,他跟皇上之间的父子之情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老四,你若真有孝心,不如来永和宫,帮本宫把太子照顾好就行了。”
四阿哥一时有些惊愕,想了想,问道:“这……皇阿玛会不高兴吧?”
德妃却是笑了,说道:“人心是肉长的,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父子总是父子,你别看皇上眼下天天宠着八阿哥,可心里还是惦着太子的,前几日还问起太子的生辰呢。”
四阿哥听了更是意外:“皇阿玛问了太子的生辰?”
德妃若有所指地说道:“你皇阿玛嘴上虽硬,心却是极软的,现在不肯原谅太子,只不过是拉不下那个面子来。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本事,能让你皇阿玛跟太子重归旧好?那才真是帮了你皇阿玛的大忙。”
四阿哥伸手轻轻地敲动着桌面,沉默了片刻,说道:“额娘放心吧,儿臣知道了。”
没过几日,四阿哥便在朝会之上奏释放废太子。
四阿哥一身朝服,立在御前慷慨而谈:“儿臣听闻宗人府的管事对废太子诸多苛刻,令废太子有轻生的妄念,儿臣听闻实在心痛难当,他犯的错再多,毕竟是皇阿玛的儿子,赫舍里皇后唯一的骨肉,老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所以……”四阿哥一撩袍角,跪了下来,求道:“儿臣想替废太子求个情,请皇阿玛恩准他搬出宗人府,另迁别院居住。”
康熙沉默良久,下旨道:“让废太子迁出宗人府,搬去毓庆宫住吧。”
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四阿哥却是充耳不闻,下朝之后亲自去宗人府接了废太子胤礽出来。胤礽已是知道自己能出来全靠了四阿哥出力,感激道:“老四,多亏了你替我向皇阿玛求情,这份情二哥一直记着!”
四阿哥忙笑了笑,说道:“皇阿玛以仁孝治天下,二哥是我的兄长,你有难,我出手搭救,天经地义。二哥快别说谢不谢的了。”
一行人往毓庆宫走着,路上却正好遇到了僖嫔乘了步辇从对面过来,胤礽现在虽然已被放出了宗人府,可却还是废太子的身份,只得与四阿哥避让到了路旁,两队人相错而过时,胤礽却一眼瞥到了紧跟在僖嫔步辇旁的晴川,忍不住失声叫道:“仙姑!”
晴川哪里敢惹他,忙低了头贴紧了僖嫔的步辇,只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僖嫔却是察觉出来,回头扫了废太子一眼,低声问晴川道:“晴川,你认识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