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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相拥,宗人府里

紫禁城中,气氛更加压抑。

十八阿哥殁了的悲伤还未散去,又多出了十三阿哥带兵谋反的传闻。一时间人心惶惶,更加谨言慎行,唯恐一不留意,便捅到马蜂窝要了自己的小命。

延禧宫内,康熙负手而立,望着空荡荡的黄金笼子发呆。

金色的晨光从窗棂挤了进来,黄金笼子反射着灿烂的光芒,映入康熙眸子深处,翻搅着那被刻意埋藏了许久的伤痛。

康熙慢慢合了眼,幽幽的歌声开始在耳边回荡,空灵缥缈,最后充满了整个大殿。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婉转悠扬的歌声,仿佛一把开启心门的钥匙。康熙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在脑中浮现,越来越清晰。

山谷青翠,绿草如茵。明镜般的湖水边,一个俏丽轻盈的女子载歌载舞。裙摆层层旋转如花盛开,五颜六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在她身边萦绕,更有几只大胆的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引得她娇笑出声,好似银铃一般。

康熙身着微服策马过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惊艳得愣住了。

女子转了半圈,看到突然出现的康熙,惊得连连后退,一脚踩空,落进了湖里。

康熙毫不犹豫,从马上翻身而下跳进湖中相救。湖水澄澈,女子无助地挣扎着。康熙飞快地游了过去,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串的气泡从她的口中冒出。康熙低下头,用力地吻上了她。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康熙猛地张开眼睛,入目所见尽是彤红的颜色。

红烛高烧,纱帐轻舞。湖边偶遇的那个美丽女子,已经成了延禧宫里的敏妃娘娘。

伸手摸摸身边没人,康熙缓缓坐起身来。

红纱帐外,敏妃正在和小宫女窃窃低语。康熙有些好奇,悄然下床侧耳细听。

“娘娘,皇上寿诞,您准备送什么礼物?”小宫女悄声问道。

敏妃抿唇轻笑:“这个嘛我早就想好了,皇上是天子,什么东西没有?要送当然得送不一样的,你看——”

说着皓腕一翻,一条金龙凭空出现,蜿蜒盘旋了几下,很快又消失不见。

康熙吓了一跳,整个人颤抖起来。

“皇上,敏妃娘娘徒手能引蝴蝶飞来定是妖孽,此妖孽不除,后患无穷。”

“皇上,江南一带大旱已久,都说妖孽惹的祸,请皇上赶紧处置。”

“皇上,江山为重啊——”

“皇上……”

朝臣们的声音乱糟糟在耳边响起,康熙跌坐在床上,双眼因为惊惧而睁得滚圆。敏妃怎么会使妖术?难道她真的……

“皇上,你怎么醒了?”敏妃发现帐子里动了动,赶紧上前查看,看到康熙醒了,温柔笑着坐在他的身边。

“朕忽然想起还有奏折没批,摆驾乾清宫——”康熙瞪着敏妃,僵硬地点了点头,匆忙扯了一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

敏妃愣在那里,纳闷地看着康熙的背影……

数日后……

巨大的黄金笼子高高吊在延禧宫的屋顶,敏妃蜷缩在笼中,如同一只被囚禁的蝴蝶。眸光涣散地望着窗外零碎的景色,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那首与康熙初见时的曲子:“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康熙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挥了手,吊住黄金笼子的锁链松开,重重地砸了下来。

等候许久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手中长矛闪着冰冷的寒光刺入敏妃的身体,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血泊中的敏妃依然哼唱不休。

别开脸去,康熙流下两行眼泪。

负责搜查延禧宫的老太监弓腰走来,跪在康熙脚边呈上一本册子。“皇上,这是从敏妃娘娘房里搜出来的!”

康熙接过低头看去,古朴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小字——戏法要诀。

心脏猛地抽紧,康熙脸上血色瞬间被惨白取代,册子滑落在地,溅起薄薄的一层灰尘。

“……原来都是戏法……她不是妖孽,她不是……她不是!”康熙后悔莫及,嘶吼着扑向敏妃。场景再次变换,血泊中的敏妃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延禧宫中,只有那只反射着晨光的黄金鸟笼。

伸出手颤抖着触上那冰冷的笼子,康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德妃轻轻走了过来,慢慢地蹲在康熙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笑容娴静,语气温柔:“皇上,饶了十三阿哥吧!”

康熙怔怔抬头,望向德妃淡笑的脸,嘴唇颤动了几下,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翌日,乾清宫门口。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十三阿哥胤祥勾结太子,对朕不轨,罪本当诛,念其往日素有功劳,特网开一面,着其押入宗人府圈禁,非圣旨不得外出,钦此。”

读罢圣旨,侍卫们押着胤祥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凌乱,衣衫污浊,与往日那个俊美挺拔的阿哥判若两人。

琉璃战战兢兢地躲在不远处,见到胤祥这个样子不由得心虚地别开了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惊觉哪里不对,等到看清楚之后,急忙抬手掩住了唇。

虽然那双眸子依旧漆黑如夜,可是却毫无焦距,空洞的眸光涣散迷茫,不知望向何处。明明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却全无所知。

胤祥竟然……双目失明了!

就在琉璃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侍卫们已经押着胤祥从她面前走过。正惊疑不定间,忽然看到胤禟满面春风地从乾清宫中走出,琉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九阿哥,事情闹成这样,我该怎么办?”看看左右无人,琉璃盯着胤禟急切地问道。

“这个嘛——”胤禟迟疑了一下。

有了前车之鉴,琉璃早就预料到了胤禟的反应。见他眼神飘忽不定,立刻冷笑着凑到他的耳边威胁着:“你可千万不要过河拆桥把我当傻子,我要是受了牵连,你也别想好过。”

没想到琉璃竟然胆敢威胁他,胤禟脸色有些难看。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瞥着她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十三阿哥的那个消息,我在给你的同时也抄了一份夹在德妃娘娘的佛经里,你知道娘娘向来最虔诚了,就算今天没看到,明天也会看到……”琉璃早就预留了后手,防的便是胤禟兔死狗烹。

“想得倒是挺周全。”没有想到琉璃竟然走了这么一步棋,胤禟心中暗恼却不敢表示出来。

“谢九阿哥夸奖。”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胤禟的“赞赏”,琉璃抿唇淡笑道,“被抛弃过一次的人,不得不周全一些。”

假装没有听出琉璃的冷嘲热讽,胤禟哈哈大笑道:“你呀,太多虑了,走,我这就带你去见皇阿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这还差不多。”琉璃妩媚一笑,跟着胤禟向殿内走去……

阴冷的柴房里,沉香满身伤痕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黑发散乱地垂在脸上,唇边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

琉璃带着宫女们推门进来,被房内的潮腥味道熏得皱眉。拿着手帕掩在鼻子上,冷冷地丢了一个眼神。

宫女会意,拎起旁边的一桶冰水便泼在了沉香身上。

无意识地呻吟一声,沉香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等到看清楚面前站着的琉璃时,艰难地蠕动着干裂的嘴唇问出几个字来:“十三阿哥他——”

“他完蛋了。”浓浓的恨意在琉璃眼中翻腾,俏丽的容颜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低头看着沉香惊惧绝望的脸,快意地狂笑起来。

沉香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琉璃狂笑的脸。虚弱的身体被愤怒填满,她猛地跳起向着琉璃扑了过去。“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

“他冒险的时候没有为我想,又怎么奢望我为他想?”琉璃挥手将沉香推到一边,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如果不是我明哲保身,现在已经和他一样进宗人府了!”

沉香几天水米未进又受了毒刑拷打,哪里撑得住琉璃的力气。摇晃着靠在墙上,眼前立刻金星乱冒。

喘息了好久终于缓过气来,沉香无力再与琉璃多言。支撑着身子勉强站稳,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琉璃闪身挡在沉香面前。

“我要去见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沉香绕过琉璃继续向外走。

被沉香漠视的态度深深刺伤了自尊,琉璃伸手抓住沉香的手腕厉声道:“不许去,即使是我不要的,也不许你要。”

沉香停住,转头望着琉璃。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琉璃抬手抚摸着沉香的脸,突然眸光一冷,狠狠地掐住她细腻的肌肤。“沉香,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干得活儿比我好,人缘比我好,甚至连机遇也胜过我许多。我常常在想,假如我的生命里没有你,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呢?”

没想到推心置腹的姐妹,其实早已经将她视为仇敌。与万箭穿心的剧痛相比,脸上这点疼已经不算什么。沉香没有挣扎,抬眸望着咬牙切齿的琉璃轻声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付出了很多代价,我告诉我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假如你和我异地而处,你也会这么做,可是你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真爱无敌的样子四处卖弄,我呸!你要去见十三阿哥是吗?行,我给你这个机会。”琉璃越说越是激动,一口唾沫吐在沉香脸上,拉着她走到门口抬脚将火盆踹翻,指着那还在燃烧着的炭火冷笑道:“赤着脚从这里一步一步慢慢地挨着走过去,你就如愿以偿了。记住,要慢慢地哟。”

沉香一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琉璃越发得意,哈哈狂笑起来:“瞧,你也不比我高贵多少不是吗?我没良心,你也一样——”

笑声未落,琉璃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喉咙,剩下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瞠目结舌地盯着沉香脱下鞋袜,赤着脚踩在了通红的炭火上。

随着“咝咝”的响声,焦灼的味道立刻在房中弥漫开来。沉香紧紧咬着牙,一只脚尖抵着另一只脚的足跟,慢慢地,一步挨着一步地踩着炭火走向门口。

双脚终于重新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沉香身子一歪踉跄着摔倒。没有哀嚎没有惨叫,她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见沉香重新爬起向外蹒跚挪去,呆若木鸡的琉璃终于缓过神来。尖叫一声上前揪住了沉香的衣服,疯了一般地撕扯着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我不会放你走的,绝不!”

“如果你不放我走,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我关起来,要么杀了我,可这都不是好主意,把我关起来,理由是什么?把我杀了,尸体怎么处理?你刚刚立了功,眼红的人多着呢,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你觉得对你有利吗?倒不如放了我,我要活着照顾十三阿哥,自然不会乱说,你也免去一番麻烦,你觉得呢?”沉香不急不躁,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被沉香有理有据的分析堵得哑口无言,琉璃虽然气得抓狂却又无可奈何。权衡利弊之后愤然松手,瞪着沉香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门外,春寿一圈一圈在积雪中焦急地来回徘徊。见沉香扶着门框从里面出来,急忙上前想要扶着她。

将春寿伸过来的手臂推开,沉香倔强而执著地往前走去。洁白纯净的雪地上留下一行红色的脚印,仿佛印上了一株傲雪寒梅……

胤祥一动不动地坐在宗人府的院子里,双眼无神,满身狼狈。

“……十三阿哥,蝴蝶飞得快,就算我们一起抓也未必能全部抓到,就算抓到了,过一夜死光了,明年敏妃娘娘再来,就没有蝴蝶可抓了。”

“……十三阿哥,蝴蝶们都来了,娘娘见了一定很高兴,等天一亮,它们自己会飞走,下回再这么做,它们还会飞过来,这样多好?”

“不知道是谁那么可怜,会被关在里面。我想要把那个笼子拆了,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虽然睁大了眼睛,可是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这些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陪着他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

大门无声无息地悄然开启,沉香和春寿跟在侍卫身后走了进来。

“十三阿哥的眼睛……”只是一眼,沉香便觉察到了他的异样。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黑眸,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虽然面对着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喉间一阵酸楚,她连忙抬手捂在唇上,哽咽的声音虽然止住,泪水却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

“看不见了。”侍卫极不耐烦,敷衍了一声催促道:“你们快一点儿,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也跟着倒霉。”

“是是是,您多包涵。”春寿塞了锭银子给侍卫,拉着他向外走去。到了门边犹豫了一下,转身向着沉香叮嘱道:“我去外面候着,有事叫我。”

眼里早已经没有了旁人,沉香压根便没有听到春寿的话,双脚失去了控制,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春寿有些失落,垂着头退了出去。

咫尺之遥,仿若隔了天涯。

“是……琉璃吗?不,不可能,琉璃若是向着我,此刻必然也获罪了,若是不向着我,又怎么会来看我呢?这茫茫人世间,应该没有人会惦记我了。与先前一般,这只不过是幻觉罢了……”胤祥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重又黯然地低下了头。

沉香痴痴地望着胤祥,身上的伤和脚底的痛已经觉察不到。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身子,数日未进水米的嗓子沙哑得变了声音:“十三阿哥,伸出你的舌头。”

没有料到真的有人回来看他,胤祥一愣,慢慢地伸出舌头。沉香伸手在他舌头上一点,眸子里满是柔情:“蝴蝶飞走了,明年还会来的。”

漆黑的世界里突然亮起了一抹色彩,胤祥伸手飞快地抱住了沉香:“琉璃,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以为所有人都背弃我了,没想到你还能来……”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只有她敢来陪着他!胤祥更加收紧了手臂,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抑制不住激动和欣喜,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十三阿哥,我……”听到胤祥喊着琉璃的名字,沉香的身体顿时凝住。张口正想要说出真相,却被理智及时阻止。

不,她不能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一定受不了……

对沉香的纠结一无所知,胤祥紧紧地抱着她,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道:“我没有连累你吧?皇阿玛没有为难你吧?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是不是病了?”

“没有……”长长的睫毛垂下,沉香涩然道:“我很好,只是有些嗓子疼。”

胤祥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你没事就好……”

只要她平安无事,那么他便放心了。至于其他,便顺其自然好了。

听出那语气中的深情,沉香默然不语。忽地想起了什么,迟疑着低声问道:“你的眼睛……”

“太医说撞在石头上积了淤血,要慢慢调理,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吧,现在为了你,我要尽快好起来。琉璃,你答应我,每天都要来看我,等我眼睛恢复了,要第一个看到你,好吗?”胤祥缓缓放开沉香的身子,转而握住了她的手。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她的方向,一往情深地轻笑着。

“这……”沉香不知该如何回答。

发觉了沉香的犹豫,胤祥有些失望:“是不是皇阿玛不让你来?”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没有阻止我,他……他只是口硬心软,等过阵子想通了就会放你出去了!”不忍心让胤祥就这样失去希望,沉香心中一急,来不及考虑后果便许下了承诺。“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胤祥顿了一下,柔柔地笑了,摸索着重新将沉香轻拥入怀,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翌日。

卯时还没到,沉香已经起身忙碌起来,和面切馅,捏出一个个圆墩墩肉乎乎的饺子。看着它们在沸水中上下起伏,她眯着眼睛笑靥如花……

提着装满饺子的食盒,沉香快步走到了宗人府门前。见还是昨天那个侍卫当班,心中一喜急忙走了过去。

可是无论好说歹说,这个侍卫今日就是不松口。听得烦了,皱着眉头朝着沉香斥道:“昨天已经进去过了,怎么今天又来,你不要脑袋,我还要脑袋呢,去去去,一边去……”

“侍卫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一下,就一下,我很快就出来。”沉香说着欲上前,被侍卫一把推倒在地。“赶紧走,再纠缠,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护着食盒狼狈地坐倒在地,沉香焦急万分。若是再也见不到她,胤祥一定会胡思乱想。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苦苦思索却找不到办法,就在沉香快要绝望的时候,宗人府大门忽然开启,太医提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望着他的背影,沉香眼前一亮。匆忙从地上爬起,飞快地追上去……

沉香抱着食盒跟着吴太医的身后,无论他是抓药还是开方,都紧追不舍。只当是没有看到他的冷眉冷眼,可怜兮兮地一个劲儿地哀求着:“太医,我求求你了,你就带我进去吧!”

不知道叹了第几次气,吴太医无奈地转头劝道:“姑娘,你走吧,宫里没这个规矩,被人发现了很麻烦的。”

“我保证不会让人发现的,我会很小心的……”此刻在沉香眼中,吴太医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抓住。

见实在说服不了沉香,吴太医摇着头不再多费口舌,继续带着她这条尾巴,在药柜之间穿梭。

这时,一个小苏拉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吴大人,试针的小李子受不了痛,一头撞死了。”

“什么?这可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研制出的新方法……”吴太医听了愁得直挠脑袋。这一时半晌的,上哪里再去找合适的人选?

“什么试针,我行吗?”沉香在旁边听了,毫不犹豫地问道。吴太医一愣,转头惊诧地望着她。

“……好。”

太医带着沉香穿过重重朱门,进入了太医院的密室之内。一个白发病人冷不防从角落里冲出来,扯动着墙上的铁链发出阵阵怪叫。

沉香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了吴太医的身后。见他脚步不停,只好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越往里走,情形越是恐怖。秃发的针人被钉在木桩子上不断地流着血泪;几个恐怖的大头小孩尸体在药水里飘动;满身都是红斑疱疹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昏暗的油灯摇曳,密室之内仿如十八层地狱般诡异阴森。

“他们——”沉香声音打着战,她万万没有想到,散发着药香的太医院地下,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地方。

知道沉香想问什么,吴太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皇上乃千金之躯,但凡用药、用针都要找人试验千百次,确定无碍才能动手,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吗?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沉香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能带我进宗人府,我怎么样都可以。”

“既然你这么痴,我就成全你,你坐过去,把衣服脱了。”见沉香心意已决,吴太医也不再多劝。指了一处让她坐下,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包银针。

沉香垂着眸子脱了衣服,穿着肚兜席地坐下。吴太医抽出银针刺入她的身体,直透骨髓的痛楚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

“啊——”

灯火透过沉香,在墙上映出了她抽搐痛苦的影子。等到吴太医手中银针扎完,她已经疼得浑身痉挛意识恍惚。

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吴太医返身端了一碗汤药递到沉香嘴边:“来,喝下去——”

沉香已经没有力气去端起汤药,挣扎着抬起头,就着吴太医的手将药一饮而尽,随即无力地软倒。

腹中开始疼痛,沉香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眼前的吴太医扭曲着换了模样,一会儿变成琉璃狰狞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了胤禟凶残的脸,数个胤禟和无数个琉璃围着她尖叫,厮打,犹如群魔乱舞。

沉香挣扎着想要逃出他们的包围,却被他们张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拖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剧痛好似千刀万剐,沉香尖叫着呼救:“十三阿哥——”

随着她的喊声,一束金色的光芒忽然出现,所有影像都不见了。胤祥笼罩在光芒中向她走来,牵着她旋转起舞。发着荧光的蝴蝶围绕在他们的身边,空气里满是牡丹花的香气。巨大的笼子化作光斑砰然绽开,他微笑的脸俊美而深情……

“好极了,药性起了。”看着沉香一个人疯狂地旋转,太医拿起一根长针,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刺入了指甲内。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惊起了一群栖息的乌鸦……

宗人府内满地狼藉,胤祥一身脏乱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沉香脸白若雪地走了进来,脚步虚浮犹如大病了一场。同样苍白的嘴唇上裂开了几道口子,鲜血斑驳地晕开,带着触目惊心的妖艳。

“这是怎么啦?”暗暗地调理了呼吸,沉香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听到沉香的声音,胤祥一怔,慢慢转头向着她的方向,期期艾艾地试探着问道:“琉……琉璃?”

“……是。”沉香声如蚊蚋。

“我以为你不来了……”如同在迷路的黑夜看到了一盏明灯,胤祥猛地跳起向着沉香扑来。不防被旁边桌子绊住,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

沉香急忙迎了上去将他抱住,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还没等沉香反应,胤祥已经惊慌失措地将她抱起放在了腿上摸索着检查。“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没……没有……之前有点事耽搁了。”被这样亲近的姿势羞红了脸,沉香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想要站起来。身子刚刚一动,胤祥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拉进了怀里,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不许离开我,不许——”胤祥失措地喊道。现在的他就像是悬挂在无底的深渊上空,怀里的人儿是他精神唯一的支撑和寄托。若是失去了她,他便会立刻跌入那无尽的冰冷的黑暗中,万劫不复。越想越是害怕,他突然低下头疯狂地吻着沉香,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就在他的身边,感受到她的温暖和爱。

被这样轻狂而且陌生的胤祥吓到,沉香哭着想要避开他粗暴的亲吻:“十三阿哥,你干什么,十三阿哥——”

听到了沉香的哭声,已经陷入癫狂的胤祥如同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如梦初醒地松开沉香,静默了片刻后忽然用力抽起自己的耳光来:“瞧我在做什么?我该死,我该死——”

这几下耳光他使足了力气,脸颊很快便肿胀了起来。沉香心疼不已,扑上去拉住他的手抽泣道:“你别这样——”

胤祥反手抱住沉香,伏在她的颈间连连低喃:“对不起,对不起,琉璃,别怪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太害怕了——”

“……你不会失去我的。”沉香也流着泪,紧紧抱着胤祥。犹豫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试探着吻上了他的唇。

如果这是她能给他的唯一安慰,那么她愿意……付出一切。

胤祥呼吸一滞,很快便反客为主,疯狂地在她的唇上辗转深吻。剧烈的心跳带走了所有的理智,两个人的世界中只有彼此,相拥着慢慢躺下,爱意在小小的房间中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旖旎之气终于散去。沉香静静地躺在胤祥臂弯,一颗清泪滑落,不知是喜是悲。

感觉到了肩膀上传来的凉意,胤祥侧着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咸涩的味道从舌尖一路流到心底,令他更加愧疚。

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难寻。在他身在囹圄朝不保夕的时候,她不离不弃甚至做到这种地步。而他却曾经摇摆不定,心中装了另外一个女子。越想越是自责,胤祥执起沉香的手贴在了胸口,许下了最郑重的承诺:“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负你的。”

“我相信……”沉香泪如雨下。虽然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她所说,可是这一刻她只想自欺欺人,将这个承诺珍藏起来。

胤祥动容,臂弯收起紧紧地拥着沉香。正巧压在了她的伤口上,沉香疼得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你受伤了?”胤祥一惊,急忙问道。

沉香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找了个借口掩饰道:“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还发抖?”胤祥半信半疑。

不想让他发现她的伤口,沉香坐起身轻轻呢喃:“窗外有流星就好了,我可以许愿永远留在你身边。”

胤祥听了,起身闭上眼睛虔诚地双手合十。沉香被逗得轻笑起来,握着他的手娇嗔道:“你干什么?现在又没有流星。”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反正我每天都祈祷着,老天爷早晚会听到的。”胤祥反握住沉香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傻瓜。”沉香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哽咽。

“为了你,我可以一辈子都是傻瓜。”胤祥深情地低语,贴着沉香的耳朵轻轻地唱了起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香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微笑的脸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