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哪里能受她的礼?那膝盖不及弯下就给争抢着扶了起来。
安二太太不冷不热地道了声:“坐。”
众人忙不迭让位出来,重新换了新茶。丰钰问候了安二太太的身体,又与族中的长辈们寒暄几句,她态度不卑不亢,对众人与二太太亦无差别,原本冷凝的屋中气氛因着她的微笑而变得暖了少许,那几个孩子躲在母亲身后,偷眼打量着她,丰钰就笑着喊小环递了见面礼,男孩子一人一套笔墨纸砚,女孩子是手镯钗子等物,又给二太太身边体面的嬷嬷和侍婢们都抓了一把金银锞子。
她身后的安潇潇一改往日的活泼灵动,进屋后垂头立在角落里,一言未发。丰钰笑着朝她招手道:“潇潇,你怎不坐下?”
安潇潇摆了摆手,还不及说话,就听二太太冷冷地道:“坐什么?屋里都是长辈们,弟弟妹妹们年小尚都规规矩矩立着,她怎就得坐?”
一句话把本已活跃起来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安潇潇垂眼道:“我替娘和婶娘们奉茶,嫂子不必理会我。”
说着,从侍婢手里取了茶壶过来,一一替众人添了水。
丰钰笑容微僵,不想二太太屋里规矩这样大。怪道适才那些个小孩子个个儿都很拘谨似的。
安二太太鼻中哼了声,朝安潇潇横了一眼:“还不领着你弟弟妹妹们外头玩儿去?”
安潇潇从善如流地道了声“是”,朝众小辈儿招了招手:“走吧,姐姐带你们逛园子。”侧过头,背着二太太朝丰钰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这才又恢复那副乖顺模样,给众位长辈施礼告退。
丰钰听见门口处传来几声小孩子的欢呼,不由心里暗笑。
二太太积威已久,想是族里那些小辈都怕极了她。不由借着喝茶的空当多看了安二太太两眼。
她不过三十五六岁吧,约莫和客氏差不多的年纪,早早守了寡,一个人拉扯大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据闻那大女儿几年前因难产死了,家中就余安潇潇和一个幼子。皱纹早早爬上她的脸,两鬓也不少白发,半点不及客氏打扮的俏丽,外貌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
辈分高,为人又严厉,不怪小辈们怕她。
丰钰本想趁初进门的机会与各房打好关系,安锦南回乡后办了族学,又扩建了祖宅,接了不少族中子弟在这院子里读书生活,与嘉毅侯府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觉得相处好关系也是必要的。可二太太这幅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算是给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族中婶娘们碍于二太太威严,也不怎敢多语,屋里一时有些尴尬。
丰钰便欲起身告辞,才要开口,却听窗下一阵齐刷刷的行礼声。
侍婢匆匆进来:“太太,侯爷来了!”
众人一惊,均从座中站了起来,安二太太穿鞋下炕,道:“还不快请?”
话音才落,就见帘子一挑,安锦南高大的身影从外步入。
他换了一身天青色云纹锦袍,头上束着玉冠,施施然走进,面无表情地略施了一个晚辈礼:“见过各位婶娘。”
话落,那沉沉双眸便朝丰钰看去。
众人笑着请他入座,安二太太道:“侯爷怎过来了?可是杰哥儿又闯了祸?还是潇潇那死丫头错算了侯府的帐了?”
这话说得叫人难以回答。好似安锦南上门来,就只是来寻麻烦似的。
丰钰偷觑安锦南神色,见他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安二太太的焦虑,面色并不变化,勉强勾了个温笑,道:“听说长辈们都在,特来请安。”
言不由衷地又将丰钰上下打量一遍,径自走去她身侧,就在她下首坐了。
众人心中无不咂舌。安锦南进来后,主位就让出来了,除了安二太太是他正经长辈,旁人谁敢坐他上头?他倒十分伏低做小,在新妇手边随意入座……
不由打量这二人,见一个脸色微霞,一个冷眸频顾,倒有些如胶似膝难舍难分似的。
登时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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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这哪里是来请安的?是怕安二太太给新妇受排揎,特来给她仗势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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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南似看不见众人探究打量的目光,捡了几样事随口与众人闲谈,说的不外乎各家子弟读书的进展如何,乡里的田产可足够等等。
安二太太附和了几句,安锦南转过头来,看了眼丰钰,指头在桌上敲了敲,缓缓道:“将来家中这些事务,有需效劳处,只管遣了管事的来报内子。”
丰钰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内子”指的正是她自己。
少顷,外头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一个刚变声的少年一路往里闯一路嚷道:“娘!给我一百两,快!”
安二太太陡然站了起来,顾不得安锦南和众人在侧,急慌慌地迎出半步:“杰哥儿,发生什么事了?”
闯进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貌与安潇潇有五成相似,生得人高马大,有些肥壮,想是闯进来太急,没听清侍婢的劝阻,没料到安锦南在屋中,一进屋那脸上急躁的表情还来不及换下,就怔怔顿在了门口。等安二太太过来将他手扶住了,才回魂行了个礼,垂头丧气地道:“兄……兄长!”
安锦南垂眼掸了掸袖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话。
安二太太掏出帕子替安锦杰抹了汗涔涔的额头,关切地道:“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子?”
安锦杰咬了咬牙,又瞧了安锦南一眼,支吾道:“没……没事……”
“那……”安二太太才要说话,那头安锦南就站了起来,他看了眼丰钰,不凉不热地道:“二婶和婶娘们慢坐,屋中还有事,我与内子先行告退。”
众人忙又匆匆恭送二人,安锦南行过那安锦杰的身侧,不知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眸光如电般在少年面上掠过,然后沉沉道:“过了今夏,杰儿便满十五。依族中旧例,该送往军营历练……”
一句话说得安二太太瞳孔猛地缩了缩,苦着脸就欲攀扯安锦南的袖子:“杰哥儿他体弱多病,又……”
“不急。”安锦南打断她,“明儿先去崔宁的侍卫营报个到,跟着崔宁学几天棍棒功夫。”
说罢,也不理会安二太太和那安锦杰面色有多难看,提步就朝外走。
丰钰随在他身后出了门,才转出院子,面如寒冰的高冷侯爷就转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
“还好?”
他深邃的眸中,尽是忧心关切。丰钰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待反应过来他前来的用意,不免又觉窝心,悄悄勾住他衣带,低声道:“我能应付。”
她习惯了单打独斗,陡然有个人对她处处关心,她竟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侯府正院,水仙和韩嬷嬷等人已经摆了膳食,侍婢们一字排开侯在桌旁。
安锦南不喜身边人多,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韩嬷嬷道:“夫人娘家带来的六个,来侯府日浅,恐夫人行事不便,侯爷本就嘱咐老奴,说替夫人另备几个服侍的人,这是百合、牡丹……”
丰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安锦南垂目坐在那,手中握了杯茶,淡淡瞟了韩嬷嬷一眼,“待夫人有需,你再带人进来不迟。都散了吧。”
韩嬷嬷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屋中只余下夫妇二人,丰钰递了杯茶过去,试探道:“我能不能叫我的婢子们,在韩嬷嬷手底下学学规矩?”
安锦南挑了挑眉,听她道:“初来侯府,我身边几个年纪都不大,以后屋里的事我想他们管着,又担心失礼闹了笑话。”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小心,是一种示弱,也是试探。她想知道安锦南对她,到底可以放手到什么地步,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凭侯夫人的身份,管理这院中的人事。
如果安锦南不给她脸面,她便永远只是个空架子,一如失势后的客氏,只要丰庆不允,她就完全被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夫为妻纲,这世道本就只会难为女人……
安锦南抬眼,就撞上一对炯炯的眸子,她似乎有些忐忑,不自觉地咬着嘴唇。
安锦南没有多想,他伸出手,勾住桌案对面他新婚妻子的下巴,探身过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声音不自觉地加了几许缠绵意味:“家里的事,你做主就行。”
他稍退一寸,眸色变得越发深邃,将人手臂握住,拉拽到自己身侧,待那软软弹弹之处坐上自己的大腿,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去扯她前襟的绊扣……
气息微乱地道:“她们绊住你太久……”
薄薄的唇擦过她耳际,带来丝丝缕缕的热意,手探入那大红春衫的下摆,将暧昧的低语送入她耳中。
“本侯整个上午,都在渴慕于你……”
丰钰被他捏揉得微痛,隔着衣襟按住他的手。脸色是不自在的潮红,瑟缩着道:“侯爷,我……妾身还未吃饭……”
从清晨至中午,只饮了半杯茶。
安锦南顿住动作,眉头蹙起,迟疑了一瞬,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丰钰飞速逃开,背对他理了衣襟。心里不由怪责安锦南满心满脑都是那回事。
身后,传来安锦南幽幽的话音。
“你吃快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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