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的脸色在林奇发出邀请的那一刻扭曲了一瞬, 身边的彭越胆战心惊地就怕李游让他说什么很离谱的话,幸好李游似乎逗弄过了林奇,也就失去了兴趣, 垂了手径直往走廊尽头明月兰的房间走去。
明月兰的房间内, 林确枫与章楼分站一边虎视眈眈, 目光对峙毫不相让,一个都没看昏迷在床的明月兰。
林确枫余光瞥到门口的李游,吓了一激灵, 他可还记得他那宝贝儿子是怎么调戏这位主的, 身上顿时气势全无, 哆哆嗦嗦道:“李、李先生。”
蛊师界为了避讳李游这个人物,一避姓氏二避名,李、游两个字都没人敢用,谐音也不行,避讳的更深的, 连沾了水的字都不用,能被蛊师称为李先生的就只有‘李游’一个。
章楼见了林确枫的样子,当下嘲笑道:“林确枫, 你不用装,你以为大家不知道, 你的儿子, 李先生连看也没看一眼就退回来了。”
“章先生, 你不要胡说,”林奇从李游身后走入,给自己辩白道,“李先生不仅看了我好几眼,还摸了我两次脸。”
章楼回头, 讽刺的神情在对上李游的脸时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挤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李先生。”变脸速度堪称顶级。
李游看了他一眼,章楼立刻闪到一边,躬身恭敬道:“原来明先生请来的是李先生,那我就不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先走一步。”
章楼说完,直接躬身退下,不给自己一点留下犯错的机会,倒退走路比上菜的服务员溜的还快,林奇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倒着能准确无误地从他身侧挤过去,连衣角都没碰上的。
不愧是蛊师中最能赚钱的男人,这反应速度,活该他发财啊,林奇心服口服。
林确枫一看章楼溜了,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颤颤巍巍道:“那我们不如也……”
“爸,走吧,”林奇道,林确枫喜出望外,儿子终于正常了,林奇接着道,“我留下。”
林确枫:“……”
明驰也不知道林家两父子与李游是什么关系,他请林家父子是因为明月兰昨天去了林家,请李游存粹是碰运气,没抱李游会来的希望,结果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李游竟然来了。
李游上前两步走到明月兰床前,林奇也跟了上去,彭越站在李游身后,略有尴尬。
林确枫站在李游对面,莫名地与李游处于了平起平坐的位置,木着脸悄悄弯了弯膝盖。
“李先生,月兰这是怎么了?”明驰站在床尾,满脸焦急道。
李游捻了自己的发丝,轻轻一扯,银丝落入掌心,细细长长的闪着光,他轻轻一吹,银丝飘飘荡荡地在几人的注视中飘向明月兰的耳边。
接下来的画面,明驰用力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才没叫出来。
银丝在明月兰耳边猛然绷紧,如针一般刺进明月兰的左耳,一点一点地钻入明月兰的耳内,更让明驰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银丝又从明月兰的右耳笔直地钻了出来,绷得极紧,不沾一丝血迹,若有生命般重新落回李游的指尖。
彭越对吓呆的明驰道:“明先生,拿个干净的杯子来。”
明驰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我这就让佣人去拿。”
林确枫也是吓得不轻,林奇倒是一脸镇定,前世跟在李游身边见多了,小场面。
李游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彭越替他说道:“你不怕?”
“不怕啊,”林奇掏出背着的手轻轻鼓了鼓掌,真心实意道,“先生真厉害。”
李游定定地看着他,在他的记忆里,林奇一向是不说谎的,冲动又天真,只是前世李游从未听过林奇这样直白地夸奖他,就好像是……林奇真的很喜欢他一样。
李游转过身,抬起手指轻轻在林奇脸侧摩挲。
林确枫:想晕,又不敢晕。
彭越:摸就摸吧,千万别让他说话。
林奇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微微仰起头,一脸享受地感受李游的抚摸,李游的手指摸到他的唇边,在林奇期待的眼神中,还是将手指挪开了,神色重新变得冷淡。
林奇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对李游笑了一下,一副‘你摸我的脸我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很快,佣人过来了,端了个骨瓷杯。
“等等,”彭越道,“这个杯子哪来的?”
明驰忙道:“回答李先生。”
佣人一脸战战兢兢,“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可这、这是小姐最常用的杯子啊。”
彭越站在李游身边静静听了一会儿,对佣人道:“把这个杯子放下,换个普通的陶瓷杯。”
佣人看了明驰一眼,明驰道:“按李先生说的做。”
佣人忙将杯子放下,出去重新拿杯子了。
明驰胆战心惊道:“先生,这杯子是有什么不对吗?”
李游轻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彭越一脸僵硬地对林奇道:“你猜猜?”
林奇想了一下,对李游道:“我能拿来看看吗?”
李游点头,林奇拿了桌子那个晶莹剔透的骨瓷杯,在灯下透出莹莹的光,恍若透明,是别的瓷器都比不上的白与通透,古书上说这种瓷:“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之所以能有这样卓越的效果,是因为里头混合了动物的骨粉,制作工艺也非常困难。
林奇轻轻拿手指敲了一下杯壁,清脆的声音一听就是好瓷,他抬眼望了李游一眼,李游与他眼神交错,一瞬之间他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了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通过彭越的翻译,两人已经心领神会。
明驰还没看懂,焦急道:“林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这杯子怎么了?”
明驰对林奇改称了您,让林确枫与彭越都多看了林奇一眼,林确枫其实也没明白,彭越跟在李游身边耳濡目染,只是不相信一直传闻不学无术毫无天赋的林奇也能看出玄机。
林奇抬手,用指尖再次轻轻敲了杯壁。
清脆的声音让明驰的神情愈加地急躁,他不明白林奇在做什么。
接着,林奇的指尖加快了敲击的速度,清脆的叮声一声连一声,串联起来的声音就像是……婴儿的哭声。
明驰的脸色变了。
彭越照李游的意思开口解释道:“明先生,这是婴骨瓷,阴气很重,长年累月用这个杯子,人的气色就会逐渐变差,产生幻觉,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像明小姐这样昏迷不醒了,时间再长一点,明小姐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明驰扶住了床,才避免自己滑落下去,艰难地大声吼道:“来人!”
“明先生,”彭越制止道,“您别忙着处理,这么邪性的东西,您随意扔了反倒惹祸,这是养蛊的好容器,就让我们带走吧。”
“多谢先生,”明驰抬手擦了擦冷汗,感激不尽道,“要不是先生来,真要出大事了。”
林奇将手上的骨瓷递给彭越,彭越随身带了个小盒子,随意地将骨瓷往盒子里一扔,落入盒底,骨瓷发出一声尖锐的犹如孩童的叫声,再次令明驰白了脸色。
林奇:真想把金蚕蛊带来和婴骨瓷pk一下,看谁更像小孩。
片刻之后,佣人再端来一个瓷杯,这次李游没说什么,将手上那根银丝落在瓷杯里。
彭越道:“先生说了,请明先生你亲自去在这杯子里把那根头发烧成灰,倒了水冲给明小姐喝下去,明小姐就会醒了。”
“好好。”明驰上前,双手捧着陶瓷杯像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林确枫全程都是一脸糊涂地看着林奇,心想他儿子什么时候这么见多识广了,婴骨瓷是什么?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先生,”林奇在明驰出去之后,才露出了忧虑的神情,“婴骨瓷炼制的时候必须要用有自己骨血的孩子才行,是哪个蛊师这么残忍……”
才足月的孩子,活生生地挖骨烧瓷,是疯了吗?怎么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害人?
李游神色漫不经心,彭越逐字逐句地替他翻译道:“有的人为人父母,不过将孩子当作自己的工具,有人养儿防老,有人养儿炼蛊,不都是一样的吗?”
林奇面色怔怔,过了好一会儿,明驰回来了,捧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问李游,“先生,这么多水够吗?”
“够,去吧。”彭越道。
明驰忙坐到床头,扶起昏迷的明月兰靠在肩头,一手拿水杯,一手拿勺子,一点一点去喂明月兰。
林奇看他全神贯注心疼不已的模样,对李游轻声道:“也有许多好的父母。”
彭越没出声,看来李游是不想对林奇的这句话发表意见。
最后一点水下去,几乎是眨眼之间,明月兰便幽幽转醒了,她睁开眼看到老泪纵横的父亲,一脸不自在道:“爸,你怎么在我房间?”
“月兰,你吓死爸爸了!”明驰激动道。
明驰解释了来龙去脉,隐去了婴骨瓷的部分,只说那个杯子有问题,害了明月兰,明月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秀美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震撼与痛楚。
“月兰,你说,这个杯子是谁送给你的?!”明驰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气愤地追问道。
明月兰柔弱的面上痛苦不已,眼中泪珠似坠非坠,“……是、是我自己买的。”
她在撒谎,林奇一下就看出来了。
几乎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明月兰实在不是个很擅长撒谎的人。
明驰见她如此,也先没有逼问,放下明月兰让她躺好,对李游几人道:“多谢先生跑这一趟,我已经设了宴,请先生和两位林先生移步。”
林奇点了头,对全程围观不出声装背景板的林确枫招了招手,林确枫在最后跟了上去,与林奇落在众人的最后面,小声对林奇道:“奇奇,这个婴骨瓷你是哪听说的?”
林奇小声道:“刚刚李先生偷偷告诉我的。”
林确枫睁大眼睛,“他……他怎么偷偷告诉你的?”
林奇伸出自己左右手的食指,慢慢碰在一起,神秘道:“心灵的碰撞。”
林确枫:“……”
李游走在最前面,忽然嘴角轻勾了勾,回眸,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掠过林奇的笑脸,骤然绽放出光彩,还是很想……收藏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