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月哦了声,早就猜到这件礼服不是姜别挑的,按照他的直男审美,现在她身上的应该是件芭比粉的纱裙。
姜别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不经意提及,“也是要订婚的人了,多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姜稚月下意识反驳:“我形象哪里不好了?”
不对,他前一句说要订婚的人,“哥哥,你说什么?”
姜稚月语气中带着不确信,左右张望几眼,确定现场只有他们两人,轻手轻脚绕到他旁边,俯身到他脸颊一侧,“你悄悄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姜别略带嫌弃伸出手指抵住她的脑门,往旁边推动。好话不说第二遍,他也懒得亲自当发狗粮的钦差使者。
男人吝啬地轻哼声,继续慢条斯理喝着水。
想到不久后将要和贺随订婚,姜稚月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拎起裙摆在他旁边坐下,小心翼翼侧头打量哥哥的表情。小时候他带她回家,免她饥苦,免她四处漂泊孤独无依。
不知不觉,已经相伴十余年。
姜稚月长吁一口气,弯起唇角轻松问:“日期定了吗?奶奶最会挑好日子了。”
姜别正色,淡淡应了声,“六月初二,奶奶亲自挑的日子。地点是城西的梵尔会馆。”
姜别说完,侧头看向旁边的女孩。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造型师弄到脸颊一旁卷成卷,五官清秀,眉眼间还藏着稚气。
他护着的小姑娘要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他了。
姜别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漏过于明显,转而掐住女孩脸颊的软肉,“今天认真点,别给我丢人。”
姜稚月吃痛躲开,要是他不出现,没人知道她和赞助商爸爸有一腿,现在倒好他亲自承认他们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怪谁也不能怪她。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个小时,选手们集合在酒店的顶层,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
姜稚月最早化完妆没别的事可干,回到公共的休息室容易遭受其他人的盘问,不如和姜别在一起,反正旁人已经误会了。
助理中途来过一趟,递给姜别平板。链接着局域网,上面能通过摄像头观察到顶层的情况。
姜稚月偷偷瞟了一眼,一群人聚在一起找不到贺随的身影。
她装作无所事事侧过头,盯着屏幕猛瞧。
须臾,姜别捕捉到她的视线,黑眼中满是高深莫测,脸上的表情有种“看,还看,再看就把你丢出去”的威胁意味。
行吧,不看就不看。
看在你特意跑一趟来探望我的份上,也不骂你是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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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顶层大厅,参赛选手按照抽签顺序依次坐好进行最后的状态调整。
偌大的空间内丝毫感受不到轻松愉悦,气氛压抑紧张。最先进行的常规赛备受关注,既有FIO副队贺随这一话题人物,又有蝉联的飞鹰队队长。
围堵在赛场入口的记者群迫不及待抬起摄像头聚焦在顶层那扇被光线照射的反光刺眼的玻璃窗上。
MC团队早先到达场地,Eve的粉丝簇拥在观众席,骚包的男人一出场引起连连尖叫。
姜稚月跟在他们身后坐到讲解台,翻开最近几天做的笔记低头默念。
上午十一点钟原定的常规赛马上开始,参赛选手由专门通道入场。走在最前面的小黄毛有点怯场,被身后的队长一拍后脑勺,硬着头皮同手同脚走进场。
贺随在队伍最后,男人穿黑白队服,外套后印着毛笔写成的FIO花体。
FIO车队的车迷只有一小撮,聚簇在入口前。经过他们面前时,贺随脚步略顿,离他最近的观众区坐着蒋媛和家里的老人,混杂在一群狂热的粉丝中显得格格不入。
蒋媛用手里的应援旗遮住脸,试图避开儿子灼热的目光。
贺随嘴角弯起,视线缓缓抬起,停在讲解台处。那边已经有镜头在拍,姜稚月动作不能太大,暗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Eve手肘对她胳膊,“别看了,一会比赛开始了。”
姜稚月也不想他分心,点点头专心看解说词。
照理说BGM响三次,选手进场完毕便开始抽取赛道顺序牌,但进长的曲子响了五遍,组委会和苏泽面色怔忪出现,或许是他们的表情太过严肃,在场热烈的氛围渐渐沉寂下去。
苏泽走上台取下移动麦克风,“抱歉各位CSBK的车迷们,原定于十点的常规比赛将推迟半个小时进行,稍后会给大家解释具体原因,请各位耐心等待。”
姜稚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脏剧烈跳动用力撞击胸腔,她不可避免地担心事关贺随。
果不其然,苏泽话锋一转:“请FIO贺随配合组委会进行调查。”
台上放置的两台音响将他的声音外扩至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一时间猜测喧闹声四起,姜稚月身后的观众区议论声最大,“FIO不会又出现服用禁药的事情吧?”
“查出服用禁药,会被禁赛终身吧?”
“哪能那么轻松,名字刻在耻辱柱上抹不掉的,他这辈子别想接触机车了。”
喧闹声盖住了组委会交谈的声音。
姜稚月看不清他们的嘴型,隐约看到几个【体检单】,【重查】之类的词汇。
她呆坐在原地,像丢了魂怔怔望着不远处。
贺随脊背挺直站在那,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喜怒。
苏泽来到他身边,两人低声谈论着什么,随后苏泽先抬步离开。
贺随走出两步,忽然想起小姑娘会担心他,于是侧过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姜稚月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似是在安抚她,带着熨帖的暖意。
贺随翘起唇角,启唇无声说:“别担心。”
姜稚月看得格外清楚,几乎是同时,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三十分钟的等待漫长又难熬,观众们的热情消耗殆尽,许多人打算退票离场,工作人员接二连三上台安抚大家的情绪。
终于,组委会的代表连同苏泽再次出现,贺随却不知所踪。
苏泽手中捏着一张纸,站上台调整麦克风的高度,他展开纸张的动作有些急促,手也是抖动的,“首先,我将代表组委会向赛车手蒋冲——郑重道歉,因为体检过程疏忽出现纰漏,该选手并未服用违禁药品,体检单中含有麻.黄碱来自镇痛剂,且剂量符合标准。”
场内寂静一瞬,那些讽刺过蒋冲,连带着质疑贺随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丑陋无比又搞笑异常。
苏泽走至台前,九十度鞠躬,脊背绷得格外紧。
Eve低声爆了句粗口,往姜稚月的方向看了眼,虽然觉得有些挑事,但还是忍不住说:“组委会对你男朋友特殊对待的事就揭过去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姜稚月吐了口气,心里闷闷地难受,很多人不理解贺随这么做的意义。
为一个死去的人正名,仅仅是在机车这个领域洗脱恶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只有她知道,为这一刻的到来,他等了有多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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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规赛正式比赛时间重新调整至十一点。
姜稚月下了解说台,去休息室对面的卫生间补妆,脑袋昏昏沉沉的发涨,用凉水洗了洗手试图清醒一下。
站在镜前,她发了好一会儿愣。
直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镜内,他还穿着队服,身后的英文张牙舞爪。
姜稚月一惊,拉住他的手下意识看向门外。确定没有旁人看见,“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们在隔壁休息室,赛前可以自由行动。”贺随抬起手,手腕上有监控各项指标的手环,“不过需要佩戴这个。”
姜稚月这才放心,她低垂下眼睫,长长闷出一口气,“刚刚我都快被吓死了。”
贺随静静听她讲话,也不打断。
“苏泽突然叫你走,我以为他又要找你麻烦。幸好……幸好他还记得你们的约定!”
贺随不能直接与组委会的人交涉,必须通过苏泽这栋桥梁,老大夫找出当年的报告单,他连同两张真伪的体检书一并递上去,这才争取到机会。
姜稚月说着说着鼻尖发酸,揪住他的衣领蹭了蹭眼眶,好不容易忍住眼眶里的泪,声音却沙哑起来,她就是替他觉得委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忍受那些不善的目光,承受恶毒的语言攻击。
贺随俯身,温热的指腹紧贴她的眼眶,“是好事啊,哭什么。”
姜稚月摇头,眼眶红得像兔子,她也觉得不该哭,“是好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不好了。”
贺随的喉结滚动了下,想起过去许多事。舅舅从医院回来,偷偷带着他去赛车场,教他骑车教他提速的技巧,最后被外公捉回去家法伺候。
他记忆里的蒋冲,是个谈起赛车眼神会放光的人,他挚爱且愿意为其付出生命的热望,不该被人诋毁。
好在,经过漫长而艰辛的等待,他做到了。
贺随双手抚住女孩的脸颊,轻轻蹭了两下,温声哄她,“乖,不哭了。”
“再哭,就不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