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随这几天忙着练车,呆在寝室的时间不多,昨天就近回了城西的家,今早直接来游乐场。这种地方他不太愿意来,娱乐设施没什么营养,速度不及机车刺激,可转念一想将小姑娘丢给毛杰他们,又不放心。
要是他今天不来,估计姜稚月会怄气到猴年马月。
小姑娘明面上看着什么事都不在意,心里面却格外敏感纤细。
三分钟一过,隧洞里张牙舞爪的身影消失,贺随走在前面,让姜稚月抓住自己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走廊往出口走。
出口设置成五道暗门,每一扇后面都有可能藏着奇怪的东西,只有一扇是真正的出口。
贺随动了动手腕示意她松手,“我去看看。”
姜稚月莫名联想起背影爸爸的桔子梗,贺爸爸语重心长对她说“女儿你暂且不要动,为父去去就回”。
让贺爸爸独自一人承受突如其来的惊吓会显得她不人道。
姜稚月眼神闪烁,硬着头皮拽住他:“学长,我和你一起!”
贺随已经敲响第一扇门,后一秒,红色木门吱嘎敞开,一颗逼真带血的眼珠子映入眼帘。
抓住他衣摆的那只手力道骤然加重,贺随回过头,看见后面的女孩瞪大眼一脸生无可恋。
贺随耷下眼帘,后退一步至她身旁,抬手遮住她的双眼,缓缓俯身说:“你只需要往右移,其他的交给我。”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与以往夜盲症发作时不同,此刻覆盖在她眼帘上的手温热而有力,清晰可明的温度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即便身处暗色,但她的身旁真实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姜稚月跟着他移动脚步,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里藏着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不过听那故作凄惨的哀嚎也能猜到不是好东西。
第三扇门里的工作人员不够敬业,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拿在手里,额头上贴的咒符被阴风吹落,他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
贺随略一弯腰捡起那张符,面无表情按回他额头上,毫不犹豫砰地一声关上门。
碰撞的声音太突兀,姜稚月缩了缩肩膀:“学长,你要对鬼温柔一点啊。”
好在下一扇门是出口,贺随放下手,淡睨她:“要不你去安慰他一下?”
姜稚月连忙摇头,心中堵塞的那块石头悄无声息消失,她沉重的情绪得到释放,明媚的光线也顷刻铺落。
一切都敞亮。
他们是最早出来的,出口处稍显冷清,工作人员回收定位手环时递上小礼物,一个用僵尸做人物形象的钥匙扣。
姜稚月用手指捏了捏小僵尸的脑袋,被凿开一个窟窿的嘴巴立刻吐出长舌头。
姜稚月:“……”
时间才过半,其他人没有出来的迹象。贺随找了处干净的长椅,双腿交叠优雅坐在那看手机,姜稚月坐在一边支着下巴翻看简介图。
远处走来一只玩偶熊,手里提着花篮,经过木椅时脚步一顿,悄悄溜到两人背后。
姜稚月被一双软趴趴的爪子捂住眼,她费劲扒拉开后疑惑地回过头。
这只玩偶熊出奇地矮,均码的衣服套在身上,裤腿挽起许多寸,硕大的脑袋感觉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玩偶熊摘下头套,露出张清秀的脸。
姜稚月诧异:“梁黎?”
女生穿戴玩偶服闷得脸颊泛红,余光瞥见旁边的男生时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蓬乱的头发。
贺随仅抬起一秒钟的脑袋又垂下,寡淡的神情传递出几个讯息:不认识,不需要介绍,没有必要。
姜稚月乖乖挪开视线,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纸巾递过去:“快擦擦,你都出汗了。”
梁黎局促地接过纸巾,感受到身旁的男生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她讷讷询问:“稚月,你和学长……”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粗噶的男声,游乐场的管理员皱着眉头走过来,先是不问理由将人训斥一顿,后又拿扣工资当威胁:“还不好好干活?!”
梁黎吓得把手中的花篮摔在地上,几枝玫瑰花被摔掉了花瓣。她匆忙蹲下整理,垂着头不停道歉。
姜稚月想替她解释,话刚到嘴边又咽回去。能帮她一次,但他们走了,管理员肯定能凭借身份对梁黎颐指气使,好不容易赚到的工资万一被克扣精光。
梁黎该怎么办。
身后的鬼屋五个门全部打开,一群人拥挤而出,队伍最前面的毛杰和林桤面色不虞,脸上甚至还被抹上类似番茄汁的液体。
陆皎皎惊魂未定,跑过来紧紧抱住姜稚月的腰不撒手,“太丧心病狂了,我要被吓哭了。”
说完,她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探出脑袋用口型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梁黎瑟缩起脖颈,眼眶渐红,对方训斥的话语不堪入耳,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最后拎起篮子看向面前的一行人。
毛杰认出她是部里的小干事,随口打了声招呼:“碰都碰见了,是不是得表示一下啊。”
说着便掏出手机对准梁黎身上的二维码,“林桤,爸爸送你玫瑰花,感动不感动!”
梁黎嘴唇紧咬,眼中浮现出水光,她感觉被羞辱到极点,尽管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甚至只是好意。
但现在站在这穿着夸张的玩偶服丢人现眼的是她,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也是她。
梁黎赶在情绪崩溃前戴上头套,脚步匆促离开他们面前。
毛杰付完帐,玫瑰花没到手:“梁黎,我的花呀。”
林桤抬起手肘怼了下他,眼神示意他注意分寸别乱开玩笑。
毛杰噤声,百口莫辩吃了记哑巴亏,最后低骂一句招呼大家去别的地方玩。
一直不吭声的姜稚月手指攥住衣摆,三步一回头不太放心的样子,走出十米左右,她突然转身跑向管理员。
速度快到贺随来不及问她去做什么。
姜稚月叫住管理员,声音不稳:“她那些花我都要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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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新开园,许多设施还未经过专业测试所以不向游客开放,半个园子里的娱乐设备玩了个遍才到下午四点钟。
毛杰打算打道回府,走出游乐场想起来:“随宝,你跟我们回学校吗?”
姜稚月偷偷看向身边的人,他耷垂的眼帘抬起,缓缓思忖几秒,“晚上回,你们先走。”
毛杰转头问两个小学妹:“你们俩呢,回学校还是有安排?”
414寝室即将迎来第一位成员的生日,舍长打算集体给姜稚月庆祝,本来时间定在周日,但明天姜稚月回家,不得已提前到今晚。
陆皎皎回应道:“我们两个回学校,晚上有安排。”
毛杰不算正经地朝剩下的两个男人挤眼睛,调侃说:“你们两个看看!小学妹的夜间生活比你们这些大老爷们都丰富。”
姜稚月歪着头,一阵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有几根头发飘到嘴边差点被她吃掉。
这句话弄得陆皎皎有点窘迫,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姜稚月用发箍将头发扎起,一脸单纯无害地神情问:“部长,他们两个是大老爷们,你是什么呀?”
毛杰脸色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哦,我知道了。”姜稚月弯起眉眼细声细气补充,“大老娘们?”
毛杰不说话了,摆出一副自愿认输的姿势像只斗败的鹌鹑默默跟上林桤,试图从基友那寻到丝丝安慰。
姜稚月落在后面,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贺随的步子不紧不慢,走到分岔路口前,他拉住她的领口,垂眼盯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今晚别喝酒。”
姜稚月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开口:“你怎么知道?!”
“马上成年的小朋友都想仗着身份去未知世界探索。”贺随语气轻佻,尾音故意拉长让她主动反思,“栽跟头的不在少数,注意着点儿。”
姜稚月的注意力全放在这句话他一共说了多少个字上,Bking惜字如金的习惯竟然变了!
出于感谢心理和仅存的一丢丢愧疚,她乖巧无比地应下,这话若是姜别和她说,指不定要互呛好几轮。
舍长她们早早等在约好的烤肉店,这家店的商品价格高于其他同类店铺,舍长念叨了好久想来吃,结果每次手头都紧的要命。
陆皎皎不知从哪得知会员生日当天店家会多送两盘羊肉,其他人大手一挥拍板决定。
姜稚月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行走的一只随时抖落肉片的小羔羊。
吃完饭,舍长提议去隔壁新开的酒吧长见识,陆皎皎平生第一次去声色场合,不免有些紧张。她挽着姜稚月,看到对方一脸淡定的表情,“稚月,你常来酒吧吗?”
姜稚月有个闺蜜很喜欢闹腾,经常偷偷约她去PUB,不过闺蜜出国后她就没再来过。
酒吧禁止向未成年人兜售酒水,所以就算她到酒吧也没办法喝酒。
至于酒量,更是个未知数。
三个土包子带着一个看似经验丰富的老手潜入酒吧,在卡座里坐好,卖酒的服务员一瞧是几个小姑娘,兴致不高地问:“喝点什么?”
闻言,舍长拍桌子佯装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
服务员每晚的工资提成都要看售卖的名酒,几个小姑娘酒量看起来就不行,多费口舌他都懒得,指了指吧台:“小姑娘,你们去点鸡尾酒吧,菜单上的酒你们喝不来。”
说完挂上笑脸去迎接下一桌的顾客。
懒散看不起人的态度把舍长气得不行:“到底是看不起谁啊,爸爸让你知道什么叫酒量!”
十分钟后,吧台前,四个女生等待酒保调酒。
身旁的成熟女人要了杯名字听起来就很高端洋气的酒,陆皎皎学得像模像样,对酒保说来四杯一样的。
酒保一愣,不过还是依言调出四杯,依次放在她们面前。
酒的颜色五彩缤纷,最上层浮动着蜜桃的粉色。姜稚月低头轻轻闻了闻,味道有些冽,酒精味中夹杂着蜜桃的清甜。
姜稚月低头喝了一口,味道没有闻起来那么甜,反倒辛辣无比,从嘴巴里过了一遭,舌尖开始发麻。她忽然想起贺随交代的话,有点底气不足地晃着杯中的酒。
就喝一杯,应该不会有事吧。
这么想着,她又喝了几口,这次不等酒精在舌尖发酵便匆忙咽下去,口腔中残留了一股淡淡的甜。
姜稚月眼睛一亮,她似乎找到喝酒的秘诀了!
为了验证秘诀是否正确,将杯中的酒水全部吞下肚后,她单手撑住发晕的脑袋,扭头问陆皎皎:“你觉得这酒甜吗?”
陆皎皎只喝了一口,避过酒保打量的目光小声说:“我觉得太太太难喝了。”
姜稚月抓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姜别打来的电话。
姜稚月接通后,呆呆握着手机不说话。
酒吧里吵闹的动静通过手机传至另一端,姜别沉默良久,声音渐沉:“你在哪?”
“姜别,我也喝过酒了,你以后再也不能叫我土包子,听见没?”
酒劲儿还没完全上头,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有条不紊字字清晰。
姜别按捺住脾气问:“哪家酒吧?”
姜稚月趴在桌子上,低下头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打量周围,确定姜别不会下一秒出现,大着胆子说:“你猜猜是哪家。”
台上驻唱歌手唱完一首歌,顺便给新开的酒吧打广告,嘶吼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至另一端,姜别眼皮抽搐地跳动两下,“现在马上出来,我过去接你。”
姜稚月心道完蛋了,她抿唇看了眼几个室友,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挨揍,有损她的光辉形象。于是借口酒吧里太闷,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为由,提前一步出了酒吧。
酒保忙完手中的活过来和她们搭讪,其中长得最漂亮的那个不知所踪,只留下空酒杯。
“你们那个朋友酒量真好啊,这杯酒度数挺高的,竟然都喝了。”
陆皎皎理所当然道:“她是老手,酒量当然好。”
然而,众人口中酒量好的姜稚月,在舞池中蛇形游走,好不容易避开乱晃的人群又走错了门。顶着沉重的脑袋晃到正门,胃里的酒精作祟,弄得她很想吐。
室外的温度格外低,冷风一吹将她的理智拉扯回几分。
姜稚月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蹲下,戳动手机打开【柔道基础招式】的小视频,等会儿姜别来了,她绝对不能被打倒。
过了十分钟,小视频放到一半,不见姜别的身影。
姜稚月缩起冻僵的手指,抬头寻找附近能坐下休息的地方,对面的木椅坐着一个行乞的老爷爷,路人避之不及,他身上衣衫褴褛的衣服遮不住寒风,脏乱的胡子被风吹起,露出干裂的嘴唇。
姜稚月强忍住膝盖酸涩,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她可不能去抢。
不远处传来机车低沉的嗡鸣声,仿佛大明星走红毯时的配乐,嚣张提醒着下一秒会有个机车酷盖上线。
姜稚月仔细一听,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不紧不慢循声望过去,呼吸猛然顿住。
马路边,穿白色卫衣的男生垂头扯开头盔,动作不算温柔,以至于额前的头发嚣张的蓬起。那捋乍起的毛几秒钟后又异常乖巧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自觉服从,不说话就能令头发乖巧无比的Bking。
不是贺随还能是谁?!
姜稚月耳畔回响起下午某人的忠告,机械地伸出手遮住嘴巴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呼吸中有股淡淡的桃子味,还有酒精无法忽视的辛辣气息。
姜稚月下意识拔腿想跑,但余光瞥见那抹颀长的身影已然悄悄临近。
她站起身一定会暴露于敌人的视野区之内,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合适的隐蔽地。
小时候玩过及时营救的游戏经验指挥着她寻找根据地,趁贺随打电话的空隙,姜稚月一溜烟跑到行乞爷爷的身边。
她灵光一闪,慢吞吞移过老爷爷面前乞讨用的铁碗,里面装着七八个一块钱的硬币,以及一张二维码。
姜稚月双手合十拜托他:“爷爷,借我用一用。”
老爷爷奇怪地瞅她,试图驱赶走闯入领地的入侵者。
那边儿,贺随刚回到宿舍就接到姜别的电话,说他不省心的妹妹跑去酒吧喝酒,可能喝醉了,他开车还得半个小时到学校,拜托好友先去接应一下。
殊不知,这通电话将他不省心的妹妹一脚揣进火坑。
贺随清楚地知悉了自己的话被姜稚月当耳旁风忽略的事实。
说得再难听一点,他就像放了个屁,而且这个屁需要他自己吃掉。
贺随站在酒吧门口,拉长视线寻找小姑娘的身影,右边的木椅旁坐着老头儿,他旁边不知道缩着一团白花花的什么东西。
找不到人,贺随掏出手机拨通姜稚月的电话,忙音响了两声,一阵轻扬的来电铃声从不远处响起。
准确地来说,是那团白花花的东西身上奏响的声音。
姜稚月防不胜防,手中的手机啪唧一声掉进铁碗里。不等她拾起手机,视野内出现一双白球鞋,鞋面干净一尘不染,和它主人一个调调。
不容染指,不容挑战权威。
姜稚月却接连挑战了他许多次,她可能要死。
然而动物天生的求生本能让她试图再挣扎一下。
姜稚月用白嫩的手捏住那只脏兮兮的铁碗,学电视上的乞讨小姑娘晃动里面的硬币,“哥哥行行好,给两个钱叭,妹妹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