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间似乎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姜阮心里便也是有准备的。
然而她也还在想，或许……或许是沈朝言面对母亲时，顺便拿她做个挡箭牌而已。
只是如今沈朝言这般回答, 自然也就不想做任何隐藏了。
姜阮的手环抱着怀中的小鱼缸，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接下来她该说些什么，该怎么拒绝，也都变得显而易见了起来。
她曾经喜欢江致的那三年, 拒绝了也不知道多少男生的表白, 拒绝这种事对她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
但是面对沈朝言，她总有几分不忍心。
因为沈朝言是她回国以来, 认识的第一个, 完完全全对她好的人。
明明比她年纪还要小，却在相处之中一直都照顾着她。
于是姜阮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沈朝言浅浅笑了笑,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的不会吗？”沈朝言抬起头来, 他看着姜阮，又重复问了一遍，“永远, 都不会讨厌我吗？”
他的眼神里有些让姜阮无法理解的倔强与认真，问出这句话时的状态也与平时有些差异。
姜阮压下了这些微妙的情绪, 更多的也是不忍心伤害到沈朝言，她说:“不会。但是我也必须告诉你,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 你和江总是恋人。”沈朝言说着，抿了抿唇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没关系姜阮姐，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 不会影响到你的。而且以后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姜阮怎么可能看不出沈朝言这点心思，但是也不想他在自己身上浪费这些时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可能没有告诉你，我和江致不是恋人，而是夫妻。而沈朝言，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以后，也一样。”
听见姜阮这话，沈朝言眼底浮现的不是诧异或是意外，而是些许隐忍的痛苦。
他躲过了姜阮的视线，声音里带着些苦涩道:“你一定要这么明显的拒绝我吗？哪怕我喜欢你，不打扰你，这也不行吗。”
姜阮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有些话她也不忍心说，可是必须说。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更不能耽误你。”
沈朝言伸手抵在了太阳穴处，看起来有些痛苦模样，“你只顾着拒绝我，告诉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这个问题，姜阮确实是不知道的。
但是想到刚刚沈母所说，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我们高中，是见过吗？”
沈朝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黑褐色的破旧手表与眼前这人这车都分外不匹配。
姜阮突然想起，去年和沈朝言录制综艺的时候，他迟到也是因为这块走慢了的手表。
没想到，沈朝言居然到现在还依旧戴着它。
姜阮皱了皱眉，问他，“这块表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沈朝言轻轻抚了抚这块表，声音也比平日里温柔了许多，喃喃道:“果然，你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这块表，当然也不记得他了。
“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性格比较孤僻，个子也不高，再加上我爸妈工作都很忙，连来参加个家长会的人都没有，所以班上那些体育生也常常欺负我。他们经常说我是怪人家的小孩，我爸妈也一定都是和我一样的奇怪存在，所以才不敢来参加家长会。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当然，也懒得为自己辩解。”
“后来有一天，那些人丢了几百块钱，那天中午只有我没去食堂吃饭一直待在教室里，他们便认定了是我偷的钱去翻了我的书包。我的书包里有很多钱，那都是我爸妈给的，但是他们认定了我那是偷了很多人的钱，所以便带着我去了天台，还说要用拳头教训我。”
“他们那么多人，我当然打不过他们，他们拿了我的钱还想让我道歉，这怎么可能啊。所以当时我就做好了准备，今天他们揍我一顿，明天我就让他们……全部都退学。”
沈朝言说到这里，唇角微微上扬，垂下的眸子里倒是有了几分狠厉。
但是很快，他便露出了笑意，“但是好在啊，你来了。我记得那天，你穿着很好看的白色连衣裙，一脚把天台的门踹开了。然后你看着那些人就，还帮我赶走了他们，然后过来安慰我。”
“但是在推搡之中，我的手表摔坏了，那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然后你就摘下了自己的手表送给了我，让我不要难过。我那时候大脑其实一片空白，因为在那一刻，我的眼里只剩下你了。”
他说着，浅笑着抬眸看着姜阮。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他改变自己，不再孤僻，意义去与这个世界接轨，想成为更好的人，完完全全都是因为姜阮啊。
就连他最后选择了进娱乐圈，都是因为知道姜阮走了表演的艺考。
即使姜阮出国了，他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片土地。
他的人生，因为遇见姜阮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完完全全不同了。
像是某片阴暗潮湿的土地第一次迎接阳光，于他而言，是此生的最珍贵。
沈朝言淡淡的述说着这段过往，也就重新掀起了姜阮那尘封已久的回忆。
姜阮也想起了那一天。
她特意换了新买的裙子，因为她“千方百计偶然巧合”的认识了江致……的后桌。
于是她那天去了好几次火箭班，为的也就是“不经意间”的出现在江致面前。
只是从头到尾，江致都没抬头看过她一眼。
所以那天中午，她便觉得有些懊恼，也就没有吃饭，想去天台一个人发会呆缓解一下心情，结果就遇到了被欺负的沈朝言。
她也算有点正义感，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同学被欺负视而不见，便一番言语恐吓了那些体育生。
谁都知道姜家，也知道姜阮的身份，自然就被糊住了，放了句狠话便也就离开了。
她看见了那块破碎了的表，又见那时眼前的少年难过，便就随手就摘下了自己新买的表送给了他，当是个替代品。
很普通且中性的款式，她的手表少说有几十种不同款式，所以早就忘的干干净净。
而沈朝言也是，不过是偶尔看见并且出手帮了忙，对于她人生而言，也就是一个过客。
她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看着沈朝言，“居然是你，变化也太大了，我真的是完全认不出来了。”
下一秒姜阮又有些苦恼的问道:“不过后来我记得我在学校也见过你几次，但我和你打招呼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沈朝言看向她，“因为那时候，我不想让那么糟糕又无能的自己再出现在你眼前，我很怕固有印象的加深与强化，我不想一辈子在你心里都是那么懦弱的模样。”
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这段过往的确是属于姜阮意料之外的事情。
当年被欺负的小男孩，如今也成为了大明星，这让姜阮觉得有些意外，意外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以及命运的巧合与安排。
沈朝言没有再继续将话题固化在这里，而是又谈及了他的高中，后来的那些生活，以及学校里的种种事情。
那也都是姜阮所经历过的，她也自然而然的被代入了那段过往。
那段青春年少，无拘无束的日子，其实现在想想，也是人生最为难得的美好。
直到车开到了目的地，而这段回忆也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车停下了，姜阮却没有下车。
她看向沈朝言，眼底的笑意不减，“谢谢你，今天聊了这么多，我真的都觉得非常开心。”
“我也是。”沈朝言点头，看着她的眉眼里满是温柔。
“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姜阮开口，说完便打开了车门，“我先回去了，再见。”
然而姜阮还没走两步，便又听见了沈朝言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她转过身，沈朝言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他笑着问她，“可以再拥抱一下吗？就当是朋友之间。”
他脸上神色有些许哀伤与落寞，更多的却是一种祈求。
姜阮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的不回应，沈朝言便视作为默认。
他走上前，拥住了她，低声喃喃道:“姜阮，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姜阮抬起手，却只是拍了拍沈朝言的肩膀，不动声色的又拉开了些俩人间的距离，“你也是。”
“好了，不早了，回去吧。”
沈朝言没说话，只是将她拥的更紧了些。
在姜阮看不见的地方，二楼的窗口处，江致站在那儿，双手搭在了窗台上，但是泛白的指关节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有几分僵硬的落在了相拥的俩人身上。
光从外表看来，若是让外人来评判倒是格外的般配，但是在江致眼里，自然是十分的刺眼。
而下一秒。
沈朝言突然间抬起头，远远的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是那笑里，却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夹杂。
江致只觉得呼吸突然间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一股气血涌上心头。
落在窗台上的手直接便握紧，就在这么一瞬间，他的怒意完全到了顶端。
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沈朝言眼里的挑衅，以及对姜阮那毫不掩盖的占有欲。
这让他，根本无法忍受，哪怕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