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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春雨细无声。那是种无望的泄霹。没有实际价值的。连他自己都闻到了那气味。他知道他不行了。他完了。

而高阳依然在崩峰之上动荡着喘息着呻吟着……

她一直在等待。那个最终的时刻。她将与那个最终的时刻一道完结……

而当她骤然间意识到完结已经提前来临,高阳坐了起来。她推开了依然在那里抽搐不已的房遗直。她周身颤抖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泪水。她对满含歉疚想来抚慰她的房遗直勃然大怒。你走开。你别碰我。走开。你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是个废物。快滚。滚出去。以后再不许你弄脏我的床……

然后高阳继续大哭。

最后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一切似乎永远地完结了。

不再有任何补偿改过的机会。

房遗直把高阳的那件大红丝袍盖在了她赤裸的身体上。然后,在高阳的呕吐声中,他匆匆地离开了这败走麦城的伤心地。

房遗直那无由的失败,使一个男人的魅力就这样在高刚公主的眼中骤然消失。这使高阳公主很不舒服。这不舒服来自她身体的四面八方。她觉得她简直不能再见到房遗直这个人了。她一看到他就会立刻想到那曾经使她呕吐的夜晚。太可怕的味道。那味道中没有爱。一切都是勉强的。地不要再见到他。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她坚决不见房遗直。不论他怎样地请求。她不相信还有补偿的机会。

高阳公主从此恨这个男人。

与这恨同时的,是她的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飞快地成长。一边成长一边折磨着她。高阳觉得从头顶的发丝到脚上的指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苦。也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她怎么呆着全都不舒服。于是她也恨,恨使她周身不舒服的那个小生命。

然而她的这不舒服却无人可以诉说。唯有辩机,而辩机却远在摸不到也够不着的遥远的终南山上。他们没有一点联系。高阳想,辩机既不知道她怀孕时是怎样地难受,也不知道她难受时是怎样地想念他。他只顾独自一人在山中苦读修行,他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苦,所以高阳有时候也恨辩机。

她就这样恨着。恨似乎所有的男人。

她觉得唯有她带来的淑儿能对她百般地体贴照顾,把她当作亲人,当作主子。

有时候,高阳突然会感到绝望。她说她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山中的辩机了。她想他。她不能没有他。于是她便会立刻吩咐侍从备马驾车,她要立刻赶往山中。

唯有淑儿能劝住她。淑儿说,你不能这样糟蹋你自己。你若是真喜欢山上的那个小和尚,你就得好好地保住你自己,好好地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

淑儿每天陪着公主。陪着她说话。说她每天晚上同房遗爱上床的事情。淑儿讲得有声有色。她说房遗爱是怎样怎样地粗蛮,怎样怎样地不顾淑儿的死活,淑儿说,这个男人太有力气了,他总是把淑儿抱来抱去地折腾。淑儿说要不是公主坚持要她去,要不是她想为公主解围,她怎么看得上房遗爱这种粗货呢?她尽管是奴婢,可她毕竟也是后官里长大的呀。

淑儿讲的这些话常逗得公主笑起来。

公主笑的时候,就忘记了难受,自然也就忘记了恨男人,忘记了急急渴渴地要进山。

有一天,淑儿又说,你干吗总是一天到晚把自己闷在这房家的院子里,干吗不经常回宫里去玩玩,去见见你父皇,还有后宫的那些姐妹们。

于是高阳听了淑儿的。她决定回后宫去住几天。这一次她没有带房遗爱。她恨一切男人。当然包括房遗爱。她觉得现在这身体的诸多不适,就是被男人折磨的。

房遗爱为高阳备好马车。

高阳公主无意中发现,淑儿在同房遗爱告别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竟充满了绵绵情意。高阳公主扭转头。淑儿还没有坐稳,她就叫车夫快速行驶。她觉得她此刻见不得这样情意绵绵的场景。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她一直视为姐妹般的淑儿。也无论是不是她把淑儿主动地赐给了房遗爱。

淑儿不明白高阳怎么会突然地又不高兴了。但是她依然尽力地哄着她。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时候,淑儿有点不经意地问,皇上把那个银青光禄大夫给了驸马了吗?

你怎么知道?

这房府里谁不知道?听说房大宰相因此还很难过呢,可他却违心地赞誉大公子的手足之情。

全是些虚伪的东西。高阳又问,房遗爱他私下里对你怎么说的,他很想要这个官职吗?此刻高阳公主脸上写满了鄙夷。

那准知道呢。

你能不知道?你一夜一夜地服侍他,我看你已经有点出不开他了。你难道还猜不透他那几根直肠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毕竟使她觉得无聊。她开始心不在焉开始环顾左右而言他。她开始焦虑地等待着父亲。她想她之所以每每渴望着能回来,其实就是渴望着见到父亲。而在后宫的这个大家庭里,她唯一牵念的也就是父亲了。

她一直等待着父亲下朝。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她现在同三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搅在一起。想爱的不能爱。不想爱的又形影相随。她真不知怎样才能从这近乎于苦难的生活中摆脱出来。她真想找个人诉苦。但是她却知道她的这一切,这真正的隐秘是连她最信任的父亲也不能说的。父亲一定是以为他给予了最爱的这个女儿最好的前程。可惜她的糊涂的父亲对男人的要求和她的不一样。但无论如何,不管她的生活怎样地痛苦,怎样地没有前途没有希望,她还是深爱着她的父亲的。

然后她终于等到了李世民下朝归来。

高阳公主即刻赶到父亲的大殿。

高阳一见到李世民就立刻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很多的委屈。关于辩机的、房遗直的、房遗爱的、孩子的、淑儿的,总之一切的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因她又不能诉说。不能诉说的委屈。隐秘的必须埋在心里而又痛苦异常的委屈。

女儿的委屈使唐太宗李世民很困惑。那悲戚的嘤嘤的哭声也使他心里很难受。骤然间他也生出了很多的伤感。他是受不得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女儿委屈的。他甚至想如果能永远把女儿留在后宫该有多好,那女儿将终生不会受任何委屈。李世民搂着高阳。像她小时候那样。他轻轻地抚摸着高阳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他问她,怎么啦?是房家对你不好吗?是遗爱欺侮你了吗?他怎么投有来?

高阳只是抽抽嗒嗒地继续哭着。

眼泪就是诉说。

直到哭得够了,她的心便坚硬了起来。她继续依偎在唐太宗的身边。她说,房家不错。他们待我挺好。只是……

是不是那个房遗爱太粗蛮?

他不仅租蛮而且窝囊。

怎么回事?

父皇,你说我是不是公主?

你当然是公主,而且是我最最喜欢的大公主。

父皇你从没有因为我是庶出,我母亲只是个一般的宫女而轻视过我吧?

当然啦!你是我最最看重的是我的亲骨肉,这无论是咱们皇室还是朝廷上下都知道。否则,你为什么会嫁到我最信任和重用的老臣房玄龄的家中呢?

那公主的驸马是不是就应当很显赫?唐太宗沉默不语。那在房家的兄弟之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