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崖峰满地妖丹。
虞兮枝专门留了一?枚格外圆的,滚给橘咪咪玩,然而小猫咪一?爪按住妖丹后,并?没有?出现虞兮枝想象中的小猫绕着圆球翻滚跳跃活泼可爱的样子,橘咪咪抱着妖丹竟然就这么卧了下?来,还冲她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咪啊啊”叫声。
少女有?些?许失落地蹲下?身,盗肆桨衙ㄍ罚踩着雪先去做了猫饭,看着橘咪咪胃口?极好地吃了,这才重新洗干净手?,熬了高汤,开始择菜摆盘,将?前一?日?买回来的肉仔细切片腌制。
除夕之夜,当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自?然应当吃火锅。
易醉带程洛岑和黄梨去紫渊峰做了登记,这会儿两个人身上都换了崭新内门弟子的夹袄道服。易醉还挺心细,给自?己和虞兮枝都多领了两套亲传道服回来,又向着小师叔的方向瞅了半天,悄悄也给小师叔准备了一?套。
各个峰的簪花仪式都进行过了,恰巧只剩千崖峰,又是除夕之夜,火锅人多才热闹,于是虞兮枝又喊了虞寺沈烨一?起来。
喊的时候,恰巧陆之恒高修德孟西洲孙甜儿都在附近,孙甜儿大着胆子说了句自?己也馋,于是也获得了一?张火锅桌旁的椅子。
白雾绕山中,红泥小火炉,高汤的香气慢慢传出去。
雪峰烟火,十里孤林便显得不那么孤,而沾了人间的味道。
千崖峰还没有?正殿,便是有?,在正殿中吃火锅,似乎也冰冷无趣。可木屋嫌小,却?也难不倒众人。
虞兮枝忙着调火锅底料,其?他人便在外面平地再起一?间木屋,窗户透亮,黄梨搓搓手?,从?口?袋里仔细拿出几张精致的红色窗花剪纸出来,偷偷摸摸贴在了各个木屋的窗子上。
他还想自?己会不会太人间烟火,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易醉站了个凳子,正在给屋檐上挂灯笼。
红纸灯笼上还写了字,墨汁饱沾,铁画银钩,符修的字总是赏心悦目,易醉给每个灯笼都题了千崖二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千崖峰。
宽敞木屋搭好,还差圆桌,易醉在自?己芥子袋里掏掏找找,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张与简陋木屋的气质不太相符的雕花紫檀大八仙桌出来,沉沉地落在了木屋中间,又东拼西凑,掏了十来张各种木质的椅子出来,数一?数,竟然真的恰好足够。
黄梨早就被?易醉还能掏出八仙桌的芥子袋镇住,后面再多出十几张椅子竟然也些?许麻木了起来,只奇道:“师兄为何芥子袋中有?这么多椅子?”
椅子当然是用来坐的。
易醉时时刻刻都容易入定,状态说来就来,有?时靠着大树,有?时倚着栏杆,站着实在太累,于是便往芥子袋里塞了椅子。
入定后,总要醒来。有?时醒来腰酸背痛,有?时尾骨微硌,找不到旁的原因,便换把椅子试试。
总之如此一?来,易醉就养成了收集椅子的习惯。
这习惯他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今日?一?口?气掏出来这么多椅子,他居然还有?几把库存,就显得他分?外有?些?不对劲了。
但这些?他当然不想解释,只微恼道:“椅子不多,你们坐什么?”
黄梨心道没想到易醉师兄平日?里不着调,私下?里竟然这么居家。程洛岑没说话,对着这些?桌椅木屋起了驱尘诀,又接过易醉递来的特制火符,给四周贴了些?,将?小木屋烘热。
千崖峰没有?人不吃辣,于是这锅底便是全红锅。
起油烧热,呛了葱姜干辣椒,入花椒八角香叶桂皮,等爆香四溢,再入豆瓣酱。
油转红,将?升起的烟都染色,便加了高汤再炖,最后再飘上去几根青花椒。
有?剑光从?夜色中来,千崖有?剑阵,但今夜剑阵开,是以几道剑光得以给风雪添彩,最后降落在皑皑雪峰之巅。
所有?的菜和肉都上了桌,易醉瞅着那边剑光乍起未落之前,飞快地又从?芥子袋里掏了一?小把东西出来,先是往自?己胸前一?按,满意端详一?番,然后强硬地按在了程洛岑和黄梨身上,再凑到了虞兮枝面前。
“二师姐,你看看我,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虞兮枝透过炊烟看他:“……老了一?岁?”
易醉:“……”
“不是,别?的,别?的地方!衣服什么的!”
虞兮枝仔细打量:“你换了新的夹袄道服?有?帮我领一?套吗?新年我也想换新衣服。”
“领了领了。”易醉忙道,又一?顿:“也不是这个!还有?点细节!”
虞兮枝这才慢了好几拍地看向他胸前。
原本?空空一?片的地方,有?了一?个漂亮的白底红字的小徽章,上面有?笔锋漂亮的两个篆体小字,千崖。
易醉看她盯着看,这才露出一?抹笑,伸出手?摊开手?心:“来一?个吗?”
虞兮枝盯着他的手?心看了一?会,伸手?将?里面的两个字拿起来,贴在身上,又伸手?:“还有?吗?”
易醉一?愣:“啊?”
“小师叔的,你忘了吗?”
易醉当然有?准备更?多,闻言连忙抓了好几张新的出来:“小师叔愿意贴吗?”
“愿不愿意,总要问问。”虞兮枝把大勺递给易醉:“看着点汤。”
少女并?未径直向懒洋洋靠在白虎皮毛软垫的谢君知走去,而是先进了房间,房间里,是吃饱了肚子,正靠在炉火旁边打盹取暖的橘咪咪,而它的肚子上四仰八叉地靠着两个纸符小人,一?个用它的尾巴当被?子,一?个把它的后腿当枕头,都睡得不省人事。
虞兮枝俯身,给两个纸符小人胸前各自?贴上了【千崖】小胸标。
这胸标不过两个指节长,在人身上显得并?不多么起眼,但在纸符小人身上却?明晃晃的。不过易醉一?手?好字,便也不显得有?多突兀,反而还挺好看。
然后,她才拉开门,向着灯火之下?的另一?人走去。
易醉看着火锅汤底大好,吆喝喊着黄梨来端上桌,再绕着锅子放了一?桌子菜,摆好碗筷油料,虞寺等人恰好剑光落下?。
少女冲着谢君知伸出一?只手?,手?心躺着千崖二字:“要贴一?个吗?”
谢君知抬眼看她,少女一?双笑眼里盛满了他的影子,手?中写着千崖二字。
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带着的胸标。再转眼,屋檐前红灯笼摇晃,黑字墨意盎然,竟是处处千崖。
易醉黄梨和程洛岑招呼大家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千崖峰赫赫大名,但真正上这峰顶,对大家来说都是第一?次,沈烨等人本?以为会有?剑气四溢,都做好了上山即吐血的心理准备,却?不料竟然与路过迷雾林时感受差不多。
“小师叔今天多分?了些?心神,压了大半剑气下?去。”易醉压低了些?声音:“是怕剑气将?你们伤得太重,毕竟新年第一?天就重伤,怎么也不是个好彩头。”
压了大半剑气也有?迷雾林的感觉,平时这些?千崖峰的人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剑气之中,也难怪在天酒镇外,他们的剑光确实就是比别?人更?亮些?。
易醉话锋一?转,已经开始努力挺胸,力求让别?人看到自?己胸前的设计,再引大家去看灯笼:“看见我这灯笼上的字吗?”
“看见了看见了,是千崖。”沈烨耷拉着眼皮:“改天我就去给我们紫渊峰也搞一?批去,没道理就你们千崖峰有?。”
“是千崖,却?也不仅仅是千崖。我写的字,当然是符。”易醉却?挑眉一?笑:“知道是什么符吗?”
沈烨摇头,孙甜儿到底出身琉光峰,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却?也不解其?意,递来了疑惑的目光。
易醉得意道:“是吃不饱不许下?山的符。”
于是少年振臂一?挥,吆喝着大家进小木屋去围锅而坐,大家早就被?香气勾得食指大动馋虫翻滚,哪里还记得什么辟谷,笑笑闹闹向着屋内去了。
还有?人进屋前看了一?眼谢君知的方向,正见到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抬手?从?二师姐的手?中拿过了什么东西。
两人距离极近,从?这个角度看去,雪夜婆娑,白衣却?更?盛雪,两人身影重叠,让人眉心一?跳,竟然不敢再看。
谢君知将?那两个字也贴在了自?己胸前,他一?身白衣,除了白,便是黑,瞳色黑黑,发色鸦鸦,唯有?唇与胸前千崖两个字是红,再这样勾唇,便是雪夜中的殊色无双。
“千崖啊。”他站起身,有?点懒散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这才向着小木屋走去。
他瞳色虽恹恹深深,但千崖四处是灯,年味浓烈,光线便自?然照进他的眼瞳之中,让他冷白的面颊也多了些?微红。
谢君知被?广袖遮住的手?指微微搓了搓,他站在木屋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虞兮枝站在他身后:“怎么了?”
谢君知又回头看了一?眼雪峰,再透过窗户看向小木屋内。
从?他站在这千崖峰起,千崖便从?未如此热闹过,他渡过的每一?个年夜都与之前的所有?雪夜并?无不同?。
积雪又融,飞雪再停,春芽出的季节也与千崖无关,十里孤林之所以是孤林,便因为孤林四季不变,肆意的剑气下?,寸草不生,也只有?暖阳落下?,却?无飞鸟拍翅。
这般灯笼高悬,火锅美酒的普通过年景象,他竟是第一?次体验。
而这一?切,居然起源于橘咪咪给他身后少女的一?爪。
谢君知觉得有?趣,可他静静地这样注视了木屋内片刻,却?应道:“只是有?些?不忍打扰。”
他年龄不大,辈分?却?高,所在的千崖峰也高,剑又要比千崖峰更?高。
若是不知他身份还好,知晓的人,谁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甚至连“小师叔”三个字在他这里,都变成了一?个敬称。
虞兮枝没料到他竟然在为这件事苦恼,心道这位谢姓祖宗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大佬,却?又在某些?时刻显得格外温柔又青涩,竟然不像是个祖宗。
她上前一?步,推开门,让屋内热气和火锅香气一?起翻涌而出,露出一?桌子人些?许局促,但却?依然灿烂惊喜的笑容。
易醉最先嚷嚷道:“小师叔,来吃火锅啦,你不来,老黄都不给我们片肉!非说现片现涮才新鲜好吃!孩子馋哭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谢君知眨了眨眼,人间烟火粘在他的睫毛上,再落在他胸前的千崖二字。
他身后有?一?只小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从?屋外风雪中带入这红锅鲜肉毛肚黄喉之中。
他才坐下?,身侧的少女已经夹了块绵糖糕过来递给他:“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没这个味道了。”
谢君知下?意识一?口?咬下?,满口?甜香,少女又起身,给每人盛了一?碗冰汤圆解辣用。
落座时,恰好黄梨片的肉滚好,十来双筷子瞬时争先抢后入红锅,红油翻滚,筷子打架,易醉眼疾手?快地从?沈烨筷子上抢了一?块肉,又被?虞兮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夹走。
然后在易醉和沈烨咬牙的目光中,施施然放进了谢君知的油碗里,露出了“有?本?事你们从?小师叔碗里抢肉啊”的得意表情。
抢了谢君知的,自?然还要为自?己而战,虞兮枝又挽了袖子重新加入抢肉战局。
黄梨刀起刀落,薄肉翻飞,筷子乱战。
孙甜儿又从?芥子袋里掏了几坛果酒出来拍开,白桃的香气缭绕,在香辣中又混入一?味甜。
寒冬风雪夜,辞旧迎新年。
谢君知靠在易醉精心挑选出来的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只觉得压着这满山的剑气虽然格外辛苦麻烦了些?,有?时确实比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更?吵闹些?,指点两句几人的功课时说的话也格外多了些?。
但也似乎,也是一?件趣事。
――第二卷?求趋夫子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