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车开过来,白维奇弯下高大的身材坐进副驾驶座上,继而道:“最近好像没有给倪经理涨工资,倪经理挺舍得花继续,车倒是换得不错。”
倪蔷面无表情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工资很久没涨了,所以给我涨工资吧。”
白维奇轻笑道:“干什么?你还想换车?换法拉利呀?”
倪蔷笑,将车开进快车道,扭头看了眼白维奇。
新道,这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阴晴不定的。
送白维奇到家,倪蔷才回自己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进门前她先给绛仍然打了个电话,听那边还是噪杂。
绛仍然对她说:“过来一起喝一杯吧,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
倪蔷道:“不了,我还是先回家吧…”
绛仍然在那边没正形地跟她开玩笑,让倪蔷受不
了,最后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回到家,杜若正在等她。
“有什么事么?”倪蔷问。
倪青云晚上有课还在回来的路上,家里就杜若一人,她说:“刚刚利媛打电话来,说她今天晚上加班回不了家,宝顺一个人在家里呢,你大姨他们这会儿也没空,所以我正想是我直接过去接宝顺呢,还是打电话给你让你去接,结果你就回来了,正好,要不你再出去一趟,把宝顺接咱家吧?”
倪蔷听此,皱眉,犯懒了。
“叫我爸去呗,他正好下课要回家来了吧?”
杜若道:“你爸没带钥匙,敲门怕宝顺一个人在家不给他开门,你也知道那孩子,挺怕生的,怕吓着他。还是你去吧,他对你好像不怎么害怕。”
倪蔷想起了那条印上两只小手的裙子,苦笑。
下楼后她又打电话问绛仍然喝到什么时候,她过去接宝顺,顺便把他也接上。
绛仍然说了酒吧的名字,离卢利媛那确实不远。
几分钟后倪蔷开车到卢利媛家,绛仍然说他在酒
吧外等她。
这处老旧的居民区楼道里灯光暗沉,楼梯口,墙壁上,到处都是张贴的小广告。环境不怎么好。
倪蔷爬上三楼,想了想,还是先敲了下门,里面果然没有反应。她用钥匙拧开防盗门,再去开里面的木门,走进门,客厅灯未开,连窗帘也未开,一片漆黑。
倪蔷一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索着开了灯。
房间里收拾得倒是干净,只是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饭菜的香味,但桌子上空空如也,擦得干净。
利媛回来了,吃过饭才走的?倪蔷一边想,一边去找宝顺,叫着,“宝顺,我是姨姨,你在哪儿呢?”
客厅里没有,阳台上也没有,倪蔷去到卧室,也没看到宝顺的身影。
这孩子…不会跑出去玩了吧?
她走过厨房,打开卫生间,发现卫生间的灯是开着的,浴室的毛玻璃后面有一团黑影。
倪蔷蹙眉,走过去,果然见一个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浴缸旁边。
宝顺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惊恐的往后缩了缩。
倪蔷徐徐靠近:“宝顺,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呀?会着凉的。”
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孩子的手臂,嫩肉凉凉的。
宝顺本有些抗拒,抬头看到是她,脸上表情稍稍缓和,只是仍不说话。
倪蔷有些犯难。
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孩子,她觉得这样小的人儿,需要用心对待,但是很遗憾,她并没有什么和孩子相处的经验。
更何况,是这样内向的孩子…
捉襟见肘一番,倪蔷抱起宝顺的胳膊说:“来吧,你妈妈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带你去二姥姥家好么?”
宝顺跟她站起来。
大概是坐在地上太久了,他有些站不稳。
倪蔷抱住他,才发现,这孩子很瘦。
胳膊上的肉已经很少,腰身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七岁大的孩子了,她竟然只是废了一点功夫就将他抱了起来。
把他放到客厅的沙发,倪蔷去屋里翻出了一件孩子的外套给他穿上,说:“走吧宝顺,我们去二姥姥家。”
他却没动,指着餐桌说:“妈妈…”
倪蔷道:“妈妈去加班了,今晚会很晚回来,你跟我去二姥姥家,我们一起等她回来好么?”
宝顺又叫了一句“妈妈”,声音甚至还带了一点哭腔。
倪蔷觉察到他有不对,可是往那边看,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她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最后不敢多留,急忙拉着宝顺出门。
走在黑漆漆的小区内,倪蔷心跳越来越快。手忙脚乱地给绛仍然打电话。
绛仍然问她:“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过来找我吧,我有点害怕。”
绛仍然那边安静了些,他道:“在附近?”
“对,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正在往门口的停车场走。”
“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倪蔷继续往前走,可宝顺是孩子,步伐很小,加上一直哭,倪蔷哄着他,好一会儿才要到门口。
值班室里的灯灭了,保安不知去哪偷懒了,屋里黑漆漆的,四处也是无人。
倪蔷按下车子的开锁,和宝顺过去。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一把拽住了倪蔷的头发!接着便是一巴掌落下来!
倪蔷因为被拖拽的过程中,身子往后倒,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太阳穴。头脑一蒙,她连叫都没来的及叫出来,身边响起宝顺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声。
“操!老子可算逮到你了!你他妈再给我跑个试
试!”
倪蔷的头发纠缠在男人手中,头皮发痛,更要命的是事发突然,她竟一时忘了怎么反击和保护自己。
头发散在脸前,她没看到男人的脸,只见宝顺冲过去抱住男人的腰,小小的拳头挥打上去。
“宝顺――”倪蔷大叫一声。
男人骂道:“妈的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竟然敢打老子!”
男人挥拳将宝顺小小的身体推倒在地。
倪蔷腾然怒火燃起。
他打孩子!
她拽住男人的衣服弓腰站起来,在短促的时间内,让自己重拾理智。
倪蔷不能肯定这男人究竟有何所图,但她可以肯定,他没有带武器,倪蔷回想了一下在酒店培训时学过的女子防身术,于是手腕翻过来,拽住男人的胳膊,抬腿踢向男人下档!
因重心不稳,她这一力道有些偏,但还是让男人吃痛。
只见那人骂骂咧咧地松开倪蔷护住自己裆部,倪蔷捉到空隙,从他手中逃脱,飞快抱住宝顺往旁边跑――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又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倪蔷尖叫一声。
她没注意到过程发生了些什么,只看到刚刚出来行凶的男人还没站稳,脸上便是重重挨上一拳,摔倒在地。
倪蔷抬头,她看到绛仍然坚毅的脸庞,这一刻,眼眶彻底热了。
绛仍然看她一眼,满脸担忧:“你没事吧?”
倪蔷摇头,怀中抱着哭泣的宝顺。
绛仍然眸色深沉,冲上去对那男人又是一脚狠踹。
男人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求饶:“别!别打了!我们认识的!”
绛仍然摸一把脸,蹲下来揪起他的领口,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冷到冰点,“认识?你跟谁认识?”
“我认识她――”男人喘着气去看倪蔷,突然一怔。
倪蔷看清了这个已经鼻青脸肿的男人后,也是一怔。
她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这人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是宝顺的生父,卢利媛的前夫。
倪蔷曾在卢利媛简陋的婚礼上见过他一面。
-
医护室内,医生替宝顺处理了膝盖上的擦伤,倪蔷头疼,靠在绛仍然身上休息。
绛仍然看她右边脸颊红红,眼底越加冰冷。
“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倪蔷抬头看他:“你是在世诸葛亮么?怎么能料到我什么时候能发生危险?”
他叹口气说:“我就是因为不是诸葛亮,但恨不得自己能料事如神,先护你周全。你放心吧,那人我不会轻饶。”
倪蔷道:“有你这话就够了…”
掰开他的手掌,看他的手背,倪蔷问他:“手背
不会疼么?”
他笑着拿开手,说:“再来十个也打得了,咱们拼力气,也拼技巧。”
更何况,真正疼得可不是手,是心,心疼。
卢利媛在接到电话时匆匆敢来,满脸泪水,抱住宝顺上下查看伤势。
“宝顺!你有没有事?你怎样了?”
倪蔷冷冰冰道:“他没事,小擦伤。不过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卢利媛紧张地看向倪蔷,咬着唇,脸上尽是歉意和悔恨。
“彭伟呢…”她低声问。
倪蔷看了眼绛仍然,说道:“殴打女人和孩子,已构成故意伤害罪,被警察带走了。”
卢利媛哭道:“对不起倪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伤害你们…我…”
“别说了!说这些有用么?卢利媛,你看看你自己的孩子!你没在家,他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你去哪了?啊?”
“我…我…”卢利媛呼吸变得急促,语不成调。
倪蔷走过去,眼尖地看到她刘海遮住的眉骨有一块淤青,伤势很新。
她猛地拽住卢利媛的手,拨开她的刘海。
卢利媛受惊了一样急忙挥开她。
倪蔷怒道:“他也打你了?你打你了对不对!?”
卢利媛说不出话,渐渐的,凝噎起来。
绛仍然走过来拦住倪蔷的肩,可是这个时候,即便在他面前,倪蔷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了。
“这个人渣!你们离婚了,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凭什么打你?卢利媛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到堰州的!”
卢利媛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他来找我要钱,他说他没钱花了,他要我给他钱…”
“他跟你要钱?他以为他是谁呀!”
卢利媛被她震得更加无言以对了。
绛仍然见此,护住倪蔷,扶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先别说这么多了,让孩子先睡觉吧…”
倪蔷大口大口的喘气,在他怀里,愤怒的眼泪簌簌掉下来。
-
深夜里,倪蔷给杜若打电话,扯谎说宝顺不肯离开,她在卢利媛家陪宝顺。
杜若不疑有他,只叮嘱她好好哄孩子。
回来的路上宝顺在卢利媛怀里哭着哭着睡着了,到家后,绛仍然把宝顺抱进屋内,倪蔷留下卢利媛在客厅,两人无声相对,气氛凝重。
倪蔷彻底平复情绪后,说:“说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卢利媛抹干净了眼泪。
倪蔷注意到,她这个表妹其实长的不差。
只是从前,生活的艰苦和家庭的凄苦让她无暇自顾,她刚来时,穿着最老式而廉价的衣服,素面朝天,头发干枯。如今工作了,稍稍注意了些形象,她烫卷了头发,换了几件时髦的衣服,脸色也好很多。整个人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样的她,让倪蔷想起了少时,卢利媛青葱的模样。
卢利媛也渐渐平静,夜里四下安静,是最能让人冷静的时刻。
她缓缓吐了口气说:“结婚后…没多久,他就对我动过拳头…”
倪蔷蹙眉:“结婚后?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还怀着宝顺吧?那时候他就打你了?”
卢利媛苦笑一下,说道:“是啊,现在想想,我和宝顺是不是很命大?”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曾经还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告诉自己生活就是这一样,有顺心和不顺心,只要我肯忍耐,就能熬出好日子…可是现在,我再骗不了我自己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