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五楼的VIP套房。
绛仍然喝了很多,平时的派对上也喝不少,但不如今天多。
脚步迟缓虚浮,靠着别人的支撑勉强走稳了路,到房间,便躺进柔软的沙发里,揉着额角。其他人退出去,只有倪蔷和今晚的客房管家还留在屋内。
“绛先生,祝您晚安。”倪蔷做最后的道别。
绛仍然没说话,朝她挥了挥手。
倪蔷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奇怪。绛仍然从来不是难相处的人,可她每一次为他安排入住时,都有种莫大的压力。就像担心晴天突然之间卷来台风,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索性,一切都尚且安好。
入夜后,华灯冉冉。
倪蔷靠着咖啡,越是晚了,倒越是精神。在办公室将最近的工作做个总结,偶尔有入住的客人披着夜
晚的风尘到酒店,她去安排。其余时间便是和前台的几个员工闲聊。
平静的夜晚,直到0点多,被楼上VIP房突然打来一通电话惊扰了!
“前台吗?叫你们经理给我上来!”男人在电话里语气不善,颇为恼怒。
电话刚挂,前台立刻又收到了那个房间的客房管家打来的电话,听清楚缘由后,忙去通知倪蔷。
原因:5088房间的客人对栀子花过敏,夜里头晕恶心,现在身上还起了红疹。
倪蔷一听便知事情的严重性。
一来,VIP房的客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二来,了解客人习性是做服务业的基本,尤其是针对VIP客户。
然而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拿了客人登记资料,倪蔷叫王奇轩叫来医生,自己乘电梯上楼先看情况。
5508房间房门大开,仿佛正等候着倪蔷的到
来。
她径直走进去,便见一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裸着上身坐在客厅,脸上和身上因为过敏染上几片红疹,整个人笼罩在阴郁的情绪之下。
想必这就是刚刚打电话下来的客人,名叫许望。
倪蔷镇定自若,“许先生,您的情况还好么?”
原本侧对着房门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没好气道:“你看看我这样能叫‘还好’?你是瞎了吧?”
比这更过分的客人,倪蔷都数不清遇到了多少个了。
她维持原态,毕恭毕敬道:“非常抱歉许先生,让您受到这样的伤害,我们已经安排医生赶来为您治疗,另外准备了新的房间请您入住,您看要不要先暂时移步?”
移步,当然要移步!
虽然那花已经被客房管家在最短的时间内移到别的地方了,可这里漂浮着花粉的气息,对许望来说是要命的!
换了别的房间,王奇轩也迅速将医生带来。
倪蔷质问客房管家:“一开始有征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通知前台!”
管家委屈:“许先生是喝了酒住进来的,他说头疼犯恶心,我当是他喝太多了,还叫人送来醒酒药,后来看他洗过澡后倒在床上睡着了,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他中间突然跑去到盥洗室吐了,那时才发现脸肿了,身上还起了疹子!我不知道他对花粉过敏…这间房有一整个阳台的栀子花…”
看倪蔷脸色郁郁,管家犹豫了,又说,“倪经理,这个人对我们酒店很重要…您千万要稳住他呀…”
倪蔷眉头跳了下,“这个许望是什么人?”
“他…他是宜创家居的总经理,这次来堰州是要和白总商谈咱们酒店配置升级的事的。”
倪蔷大惊,“这么重要的客人为什么没有人提前把他的资料拿给我!”
管家凝眉解释:“我不知道呀,这人是白总亲自接待的,今天下午刚刚入住,我也是被临时安排来的
,我不知道您没收到消息呀!倪经理,要不要打电话给白总?”
白维奇!竟然是他!
倪蔷太阳穴突突地跳,抬手阻拦道:“先别通知白总,我能应付。”
经过治疗控制,许望身上的痛痒暂时用药物得到控制,可情绪,却是水涨船高。
在这期间,倪蔷听了客房管家道出前后背景,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个许望,是宜创家居如今的领头人,五十多岁,爬上这个位置,靠的是行事果断狠戾。同时,也是个狡猾的人。由他带领的宜创家居这些年业绩不断攀升,逐渐成为沿海区家具业的龙头,已和各地众多五星级以上的酒店有合作。
倪蔷明白白维奇的心思,他还是想要坚持自我。
可是现在,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许先生的情况怎么样?”当着许望的面,倪蔷问医生。
这医生是她找来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徐徐地便将许望的病情道出来:花粉过敏,情况已经得到控制,这几天注意一些,医生开了不会至其留疤的药膏。
倪蔷面容稍有缓和,“太好了,许先生没有大碍就好。这间房是我代表千岛酒店为向您表示歉意免费为您准备的,您的医疗费包括今晚的精神损失,我们都会进行补偿。”
不料许望冷哼一声,“好什么!这些补偿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我告诉你,我是你们总经理请来的客人,请来的意思你懂是什么概念吗?就是他有事求我,我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就得看我的心情!你一句没什么大碍就好,说得倒挺轻巧呀!”
倪蔷忙致歉,“很抱歉许先生,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愤怒,我们会尽量对您的损失进行补偿。”
“补偿?你说说看会给我多少补偿!”
倪蔷咽了口气,心道这个许望还真不是个可以随便对付的人。
她正要说:“许先生,我们…”
许望打断她,“说说能给我赔我多少钱吧!你们酒店的补偿标准也不知道有没有硬性规定,但对我来说,这件事让我很不愉快,最起码在我呆在堰州的这一个星期内,我都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心情不爽!可我还要跟人谈生意呀,心情不好怎么谈?谈不成不就没钱赚了?”
许望言辞灼灼道。
他真是想讹诈?笑话!
许望这样身份的人,明显的,只是在故意为难倪蔷。
“许先生,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关于赔偿的硬性标准,当然也是因为极少人会在我们的诚意之下开出像您这样直接开口要价的。”
“那是因为你们酒店强买强卖吧?!嚣张!我看跟你也谈不出个结果,什么破经理!把你们总经理白维奇叫过来!”许望不肯松口反而更加逼近一步。
倪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没有控制好脾气。
也许是因为许望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许,是他对她的否定,让她前几天受白维奇抨击过的玻璃心再受打击…
她对许望笑,眼中却是冷意:“许先生,不管您对我或者我们酒店有什么意见,我已尽我职责内的最大努力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您若执意索要现金赔偿的话,那就只能通过法律途径了!”
“呵!”许望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挺横呀!这是在威胁我!?”
倪蔷一动不动,身旁的王奇轩见此,心里“哎哟”叫了一声!
暗道,倪经理平时与人相处时和和气气的,从不随便得罪人,更不要说得罪客人了――他们就是要靠这个吃饭的。倪蔷能做到今天,也正是因为温谦的性格适合这一行业。
可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呀?来前忘吃药了?
王奇轩忙上前劝道:“许先生您先别动怒,您看现在都凌晨一点了,要不然今晚您先休息,等明日我
们再好好谈谈赔偿事宜如何?”
许望挥开他,“好个屁!滚开!我跟你们怎么好好谈?你看看,这就是你们酒店的水准?”他指着倪蔷,“这种服务态度的人是靠什么做的这个位置的!别废话那么多了,去给我把你们白总叫过来!我要亲自跟他谈!别的人都他妈给我滚蛋!”
“现在很晚了…”
“再晚也去给我叫!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就这么算了!”
许望的怒火越升越高。
王奇轩不停地去扯倪蔷的衣袖,用唇语暗示,“倪经理,快道歉呀!”
道歉?
若是平常,不用王奇轩提醒,她就自动做了。
张佳佳说的没错,他们这行的,有时候,真的像狗一样。
倪蔷在这六年里不但赚了钱,升了职,同时也磨去了身上的棱角――变得圆滑,世俗,唯利是图!
这个时候想到这样的自己,她觉得心里很闷,透不过气来。
“倪经理!快点道歉呀!”王奇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倪蔷恍然抬头。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对,快点道歉,这是你的饭碗!
耳朵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醇暗哑的男声!
“老许,原来你住这里呀。”
这个声音一出来,屋里的人都被惊了一下,其中反应最快的竟是许望。
只见他原本张狂的脸立刻挂上藏不住的惊喜――
“绛三少?!哎哟这深更半夜怎么遇上你了!也太巧了吧!”
绛仍然轻声一笑,“巧什么呀!我就住在你隔壁!”
许望讪讪道:“是不是这边的动静吵到你的?”
绛仍然摆手,走到倪蔷身边,严肃问道:“出什
么事了?”
倪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沉着解释道:“许先生所居住的5508房间,阳台上种有栀子花,事前接待人员并不知道许先生对花粉过敏。”
绛仍然蹙眉,“不知道?接待人员是谁?”
倪蔷犹豫:“是…白总亲自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