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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雷霆忽至

038雷霆忽至

他落地,浮云飞卷般一翻身,手中已经多了张弓。

朱红弓弦深黑箭翎,铁质箭头幽幽闪光,他轻笑着,手指翻飞,轻轻巧巧搭箭,拉弓,弓成满月,在满面惊色的燕烈目光中,在被扔下马怒极追上的齐寻意的惊诧中,在身后黑压压一片侍卫追逐而来的步声中。

指向,孟扶摇。

……

箭矢森寒,从未如此刻森寒。

孟扶摇于马上回首,怔怔看着那如鹰隼之眼紧盯着她的箭矢,以及,弯弓搭箭的雍容尊贵男子。

这一刻空气突然沉静下来,静得听见火把毕剥之声和因为紧张而显得压抑的呼吸声,火光里扭身回首的女子,脸容平常,目光却清亮干净如远山之上不化的雪,那目光中一点点浮现的,是惊讶、疑惑、震撼、不解……是千言万语,所有欲说不能说的心事。

那样复杂至无可言传的目光,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底,一时大家都忘记了动作。

唯有那目光所向的男子,依旧浅浅微笑毫不动容,执弓的手稳定如山,弓弦拉得过满,在他掌下吱吱低吟,听起来像是意蕴深长的叹息。

他手指一寸寸后挪,箭在弦上,必发!

“咻!”

利箭割破空气的声音听起来从未如此令人绝望,那一竿箭,分光掠影,追风蹑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快速,直射孟扶摇!

“轰!”

与此同时第一重宫门处突然爆发一声大响,随之呐喊声如潮水般涌来,当先的将领黑甲黄巾,两道长眉长得连在了一起,正是方明河。

齐寻意喜动颜色,大呼,“明河,你来了!”

方明河朗声大笑,带上内力的声音远远传来,“恭喜殿下得手!”

听见这话齐寻意反倒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明河已经捋袖笑道,“咱们一路过来,杀了个痛快!”

这最后的三重宫门,相距足有里许远,然而纵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闻见士兵铁甲上鲜血和气息,和踩踏人头走过的冲天杀气!

可以想见,就在刚才,方明河大军以为齐王得手,冲破城门一路杀进京城时,有多少尸体横陈,有多少人头落地,有多少火光燃起,有多少生命哀哭!

方明河意气风发,憧憬着自己成为从龙重臣的美好未来,没有注意到齐王变色,他身侧的元昭诩,微笑摇头。

但元昭诩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前方涌进的大军,他看的是被他一箭飞射的孟扶摇。

箭至!半空中呼啸飞驰,却在将要接近孟扶摇的半空中突然拐了个方向,箭头啪嗒一声诡异掉落,箭身撞上孟扶摇的马。

骏马吃痛,狂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即发疯一般的乱蹿乱跳,一路向前狂奔。

孟扶摇被颠得身子不住起伏,咬牙死死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颠下马,剧烈的奔腾晃得她全身骨头都似要散架,孟扶摇咬唇,挣扎着将缰绳绕在手腕上,勉力在马上回首,回望元昭诩。

她回首,散开的黑发甩出一道墨色的锦,掩住半张脸,那丝缕发丝间露出的眼神,复杂而意味难明。

那目光如桥,刹那间穿越纷乱的人潮,如渡天堑,踏越忘川,直达彼岸。

她身前是奔涌的铁甲大潮,身后是追逐的齐王侍卫,其间是依旧微笑着的元昭诩,他衣袖飘扬立于当地,一抬眼迎上孟扶摇含义复杂的目光,嘴唇动了动。

一丝传音传入耳内,属于那人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语气。

“小心。”

孟扶摇的心撞了撞,随即便觉得身下又是一颠,刚才那箭落地后居然再次弹跳而起,极其精准的又一次击打上马背,骏马怒嘶,一扬蹄载着孟扶摇闪电般奔了出去。

孟扶摇如身在海浪之中,起伏不由自主,被马驮着直奔第二道门,她看着前方因为方明河闯宫半开的宫门,看着衣甲齐备列队森严的上千侍卫,看着执剑守在宫门前的裴瑗,一丝惨淡心情油然从心底升起——哎,这样怎么可能闯得出去?

她努力回首望向元昭诩,自己都没发觉眼神里有了一丝难得的恓惶。

元昭诩抬眼,定定的看着她,因素来刚强勇烈的孟扶摇在危机一霎间露出这样的眼神而心弦一颤,他笑意淡了几分,目色里却多了几分缱绻柔和。

她怕的,不是死吧……

骏马前冲,后方,齐王一挥手,侍卫们便要追,元昭诩淡淡道,“王爷,太子看样子没从宫门走,你要加紧搜宫了,这里的人手,就别全堵在这里了。”

齐寻意脸色铁青,犹豫不决,元昭诩又道,“您亲自带人搜捕太子比较妥当,至于这里……在下可以为您分忧。”

齐寻意瞟他一眼,只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靠,然而此时方明河要带兵,燕家裴家要守门,再无其他人可用,想着自己的兵力如今大多都在这里,这区区一人也翻不出什么水来,当下应了,亲自带人去搜宫,又赶紧发讯号让方明河派一队人,在前往禁卫军大营的所有道路拦路阻截。

“那么,拜托先生了,这两个可疑男女,请务必擒下。”

元昭诩一笑,答,“放心!”

齐寻意离开,元昭诩突然抬头,对着城楼笑了笑,随即手一挥,带着侍卫去“追”孟扶摇。

前方马上,云痕整个身子都缩在马后,不住拨飞前方飞箭,护住孟扶摇,然而他看着半开的门缝间逐渐接近的大军和堵得严严实实的二道门侍卫,也不禁在内心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

……原来太子没有从宫门走,那么,是自己害了她,不管怎样,便拼了这条命,也得保住她。

对面,裴将军注视着冲来的男女,那么清瘦的一对人,在长而广阔的天街之中看来只是微薄的一小点,而自己身后,千军万马,似乎只是轻轻一挥手,就可以将他们碾压而死,裴将军和裴瑗轻蔑的笑着,却依旧不肯疏忽放纵的,猛然挥手!

“嗡!”

箭矢如暴雨,从远处二道宫门处爆射,化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在半空呼啸若鬼泣,刹那间跨越长空,穿裂层云,直射甬道间孤零零的男女。

骏马惨嘶,刹那间射成蜂窝,齐齐倒毙。

一声清叱,云痕跃起,身姿在空中跃出飞鱼般的半弧,舞剑如流光,凝成浑圆的光墙,牢牢将孟扶摇护在当中,他御剑成诀,将自己舞成一团飞旋的风,那风不掠不卷,只始终围绕着身侧那一人,无处不在,无处不挡。

三道门守门的燕烈和二道门守门的裴将军,都是武学名家,目力也极好,一眼看出这少年临急拼命,使出的竟是武学剑术中至高的驭剑之术,化剑成气,坚若金铁,两人都不禁露出惊异之色,随即,一丝冷冷的笑意浮现嘴角。

谁都知道,长期的以真气驭剑,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轻则功力大退,重则毁功丧命。

燕烈的眼底露出一丝讥诮——这么拼命,找死!他冷冷的笑着,漫不经心的扭过头去。

云痕此刻却已什么都不再想,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她!她是他拖下水的,不能任她在这宫门之间,被万军射杀!

悲风吼烈,淡月倾斜,那些夺夺夺夺飞射而来的黑色箭矢,被再次夺夺夺夺飞拨而去,四面八方迸射向苍青的天空,将浮云炸得四处飞散,将苍穹炸出无数疼痛的缺口,再在那些缺口中,绽射出无数星光。

星光下少年容色如雪,白齿咬唇,唇色艳得像一滴血。

他挥剑、舞剑、御剑……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那支手臂已经酸痛得失去了知觉,一切都只剩下了本能和机械。

他全部心神都在孟扶摇身上,无法再分心看顾自己,一支冷箭歪歪扭扭射了来,被劲气逼得一斜再斜,擦过他的罡气,咻的一声射入他肩,插在骨缝中,轻轻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孟扶摇一直被他的气息压制,此时霍然抬头,这一抬头,她脸色比云痕更白几分,素来清亮刚强的眼神,微光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