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背锅的三皇子他妈果断地把温阮卖了。
卖的过程大抵是这样:陛下啊, 那满腹毒计的温姑娘先是找了臣妾和三皇子, 早有预谋地想要暗害于陛下您,臣妾与三皇子拒不答应,又因此事重大未拿实证前不敢报于陛下, 如今这画轴之事,显然就是温姑娘所为,一定是她谋害陛下龙体啊!
陛下, 那温姑娘害得臣妾好苦啊!
皇后在旁边听着她这番鬼哭狼嚎,默默地问:“妹妹这话本宫却是听不明白了,你是想说,阮阮画了幅你的画像送给陛下,让你深得陛下欢心,然后是为了害你?”
淑贵嫔:“这画像上所画女子并非是臣妾!”
皇后问:“那是谁?”
淑贵嫔:“……”
皇后见淑贵嫔不说话, 特别贤良淑德地看向文宗帝:“陛下, 贵嫔妹妹好像糊涂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文宗帝听着她两跟唱戏似的斗来争去,轻按了一下额心:“传阮阮进宫。”
温阮丝毫不意外淑贵嫔的反咬一口, 也不意外她会出卖自己, 就像她不意外淑贵嫔会借着那幅画的势头重新夺宠一样。
当她把画送到文宗帝手里的时候, 她就猜到淑贵嫔一定会可着劲儿地在文宗帝眼前晃悠,重获恩宠。
因为整个后宫里跟阮明月生得最像的人就是她嘛,她不可劲儿造谁来造?
温阮唯一没料到的是淑贵嫔居然还存着让自己成为文宗帝女人的这点祸心,从某个角度来说,她这也算是古代贤妻的标准模版了吧, 多贴心啊,都主动给自己丈夫寻上妾室了。
温阮站在庆祥殿里,一脸茫然地听了半天,最后眨了眨眼,轻软着嗓音细声问:“陛下,皇后娘娘,淑贵嫔娘娘是想说,臣女巧使计谋,送了一幅画给陛下么?”
文宗帝听着温阮这柔弱又乖巧的声音,有点想笑,温家的人个个都去戏园子里学过唱戏吧?
淑贵嫔看着温阮,扮得更柔弱,更无辜,更凄婉:“温姑娘,你那日来找我时,我便与你说过,我待陛下一片真心,绝不会应你那等荒唐要求,你又何苦要设这等阴险计谋构陷于我?”
温阮看着淑贵嫔这婊出天际的语气和神情,暗想着,嗯,看来今天这是一场绿茶与白莲的对决。
她轻抿了下唇,微微低着头,揪了下手里的帕子,默默不语地站在那儿,眼角还夹了一抹濡湿。
那小模样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委屈里头还夹着几丝倔强,倔强里再带着几分可怜,整了个扇形图。
皇后:看得本宫眼睛疼。
文宗帝望着温阮,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阮阮你先前与淑贵嫔说了什么?”
温阮并膝跪下,叩首行礼,极是郑重:“回陛下,臣女的确见过淑贵嫔娘娘,那日臣女为皇后娘娘熬小米粥,皇后娘娘跟臣女说,贵嫔娘娘在她身体抱恙时常去探望,让臣女拿了碟点心送过去,答谢娘娘。”
文宗帝“嗯”了一声,示意温阮继续说下去。
“贵嫔娘娘问臣女,可喜欢宫中,臣女说,自是喜欢的,但臣女是个眼皮子浅的人,更眷恋家中。臣女不明白贵嫔娘娘此话何意。”
“你胡说!”淑贵嫔忙道:“那日你我明明说的是……”
“是什么?”文宗帝。
“陛下,温姑娘前来问臣妾,可愿投靠他们温家!后来显儿还去找过温姑娘,问他此话到底何意,此事陛下可召蓝绻进宫问话!”
“可有此事?”文宗帝饮茶问温阮。
温阮抬起一双微微含泪的眼睛,说:“回陛下,未有此事。”
“你敢做不敢认么!”淑贵嫔喝声道。
“嚷嚷什么,宫中喧哗成何体统,贵嫔妹妹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连这点宫规也还要本宫教你?”皇后轻声斥道,又对温阮说:“阮阮你细说说。”
温阮扬起小脸,看着文宗帝,轻声道:“贵嫔娘娘说,臣女与娘娘生得极像,若是能进得宫中随侍陛下身侧,便是全了娥皇女英的一段佳话。”
……
满室俱寂。
就连文宗帝的面色都有微变。
温阮却似未察觉般,继续道:“臣女跟贵嫔娘娘说,臣女乃是陛下的外甥女,娘娘这般提议,可是要陷陛下于不义之中?臣女深觉此事荒诞,更是有损陛下清誉,故而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后来三皇子殿下来找臣女,还告诉臣女说……”
文宗帝面色微寒:“他说什么了!”
温阮叩首道:“臣女不敢说。”
“说!”
“回陛下,三皇子殿下说,臣女不识好歹。”温阮低头,“可臣女实不明白,此事如何就是臣女不识好歹了。”
温阮这套操作给淑贵嫔干懵逼了。
她突然惊醒过来,那天温阮来找自己说那些话,一是为了稳住她和三皇子,让他们不在温家刚经波折的时刻作乱,二是为了今日这局,她是来下套了。
温阮早就算到自己会出卖她出卖温家,而只要自己这么做了,温阮就将拿这套说辞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阮明月这事儿,是文宗帝真正的逆鳞。
惊醒过来的淑贵嫔“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陛下,臣妾绝未对温阮说过这些话啊!”
文宗帝往前倾身,看着淑贵嫔,冰冷的眸子里有如霜刀般的寒色:“那你要如何解释画卷之事?”
“那真的不是臣妾所为啊陛下!”
“画中之人是谁,爱妃你真不识得?”
文宗帝这话问出来,旁边的皇后都打了一个寒噤,暗自为温阮捏了一把冷汗。
温阮依旧规规矩矩地跪在原地,笔直着后背,微沉着双肩,等着淑贵嫔回话。
按照狗血言情剧的套路来说,这会儿淑贵嫔的回答应该是——
淑贵嫔悲怆而绝望地看着文宗帝,她清楚,文宗帝这会儿等的答案是:淑贵嫔自己。
因为文宗帝仍相信温阮不会知道他与阮明月的旧事,他料定了靖远侯不会将此事告诉温阮,那么画卷,也就不会是温阮搞的鬼。
事实是,老父亲的确一个字也没有对温阮说,全是温阮自己猜中的剧情,这一点文宗帝没有料错。
这般盘算下来,只能是淑贵嫔了。
就跟过往一样,淑贵嫔得继续为文宗帝背锅。
但是,一旦淑贵嫔说出了这个答案,背上了这口黑锅,她离死也就不远了,狐妖之术魅惑君上,死一百次都不嫌多,更不要提那画上还有药。
所有人都清楚文宗帝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所有人都在等淑贵嫔背锅。
只有温阮不一样。
她安心地等着。
淑贵嫔的崩溃。
忽然淑贵嫔怆惶大笑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柔婉的眉眼中带着这几十年来积郁的恨意和绝望,悲泣的声音说:“陛下,臣妾至今记得那年选秀,家中只当臣妾只是来宫中走走过场,臣妾却被陛下选在身侧时的欣喜若狂。”
“可臣妾从未想到过,侍寝那日,陛下唤我,月儿。”
“臣妾说,陛下,臣妾小名,芸儿,臣妾名唤冯景芸。”
“可陛下却一直唤我,月儿,月儿。这么多年了,臣妾想问问陛下,这个月儿到底是谁!”
“自那日起臣妾的心就死了,臣妾知道自己在宫中是什么身份,在陛下心里是什么身份,可臣妾那年才十六啊!臣妾也是真心爱过陛下的,陛下龙章凤姿,是为天子,也是让臣妾倾心相付过的啊!”
“这么多年,臣妾熬呀熬呀,总想着等显儿大了,就好了,太子不在宫中,臣妾便只是一个替身,那陛下也该分些恩泽给臣妾的孩子吧?陛下待显儿好极了,好到臣妾生了妄想,以为我们母子能有出头之日。”
“可陛下,您又亲手打破了这份妄想,从盛月姬开始,臣妾就明白了,我们母子,永远只是陛下用以对付温家的靶子,直到今日陛下也不曾给过半分爱怜给我们母子。”
“陛下你知道那些夜晚臣妾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知道臣妾的头发,是何时白的吗?”
“温阮!”淑贵嫔忽然指着温阮,眼神恶毒又愤恨,几乎要将指尖划在温阮脸上,她压低的声音扭曲嘶哑:“温阮,你可知你这张脸,像极了谁!你敢送进你母亲的画像进宫来诬陷我,你会真的不知真相吗!”
温阮昂首,问:“我母亲的画像?娘娘,我出生之时,母亲便已去世了。”
“你……”淑贵嫔还要再说什么,文宗帝几步过来,一掌掴在她脸上!
“贱妇,疯言疯语!”
被打得跌倒在地的淑贵嫔带着豁出去不管不顾的疯狂,嘶喊道:“是我疯言疯语还是陛下不敢承认?你想让温阮进宫侍驾,何人不知!你以为你不说便能撑得最后一点遮羞布不掉吗,你错了!人人皆知你有悖常伦,不顾道义,是为不耻!”
皇后一把拉起温阮拦在身后,厉喝道:“来人啊,将淑贵嫔拉下去,割了舌头!”
文宗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那是真正的雷霆之怒,似是稍有任何声响,都能引发一场啸动。
他目光阴冷而残忍地看着皇后,也看着温阮。
那样的眼神像是一条毒蛇在盯着你,盯得你自脚底到手心,浑心发凉。
温阮轻握了一下手心,半低着头不出声,像是受惊了一般。
她清楚地知道,将淑贵嫔逼上死路后,淑贵嫔一定会破罐子破摔拉上所有人,扯下所有遮羞布,将一切都抖落出来。
绝望到了极致的人是会发疯的,会疯到恨不能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会宣泄全部的恨和痛,谁也别想好过。
温阮就是故意的。
皇后拦着温阮往身后藏了藏,挡着文宗帝的目光,静声说:“淑贵嫔胡言乱语,惊扰陛下,是为死罪,阮阮无辜被牵连,怕是吓着了,臣妾这便送她出宫,回府休养。”
文宗帝挪了一下步子,往前靠近。
皇后拦着温阮,往后退步。